毫无疑问,这是天秤降下的惩罚。
两人尝试着再次往两侧拉扯手铐,但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手铐依旧纹丝不动。
他们下意识对视一眼,都有着疑惑。
刚刚的天秤也和往常犯罪后出现的样子不同,并未发生倾斜,而且手铐立即就出现了,这不符合他们之前找寻出来的规律。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做任务。”伊路米先开口。
“我知道。”库洛洛看着手铐,淡淡道,“我也暂时什么都没做,这应该不是我们现在犯罪的惩罚。”
会这么平静不是不在意,而是他被折腾到没脾气了。
“现在犯罪?”伊路米思索着。
“我之前就有这么想了……”库洛洛看着他,“制约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对应的是我们被审判前所犯下的所有罪行。”伊路米也很快跟上思路,“那么这部分的罪行也需要赎罪。”
“是的,可我们因为一直在产生新的犯罪而忽略了之前部分的赎罪,这个手铐就是我们‘没有赎罪’的叠加惩罚。”库洛洛说。
伊路米沉默了一下,“那也就是说以后我们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得定期赎罪,才能免去叠加的惩罚?”
“是这样。”库洛洛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最近他遭受的意外太多了,这种小事已经学会无视了。
“看来我们最初定下的第四个测试不用做了呢。”伊路米叹了口气。
第四个测试是“如果既不犯罪也不赎罪,放置制约会发生什么”,不过因为伊路米没有停止工作,这个测试也一直搁置着。
“先用钱来试试吧,看看要交多少才能摆平。”库洛洛说。
“那我来。”伊路米拿出手机。
“不用。”库洛洛站起身,“我让侠客去做。”
换成以往,库洛洛肯定不会阻止,但现在……好吧,在被自己人知道他们俩的事后,库洛洛反而有点想要划清界限。
他一站起来,由于高度的关系,伊路米的手也跟着被抬起。但伊路米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站起。
两人一前一后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因为手铐的缘故,彼此都觉得对方的存在感第一次这么鲜明。
他们肩并肩走下楼,库洛洛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望向了正看着他的侠客。
其实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内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而目前的场面不知为何有些诡异的沉默。
他们的举动在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旅团众人看来,简直是在无言诉说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地下恋情被迫曝光后,竟是藏也不藏了!
他们团长居然拉着他们刚刚挑衅过的揍敌客走下了楼……这什么意思?
揍敌客的反击吗?!
几双眼睛毫不掩饰地直直盯着那双间隙极小的手,目光犹如刀剑般锐利。
库洛洛:“……”
他立刻微微抬了抬手,想给大伙看清事实,不料众人的目光却依旧没有搞清他身不由己的情况般,反而各个都朝他看,好像万分不能理解这种举动。
伊路米默默地将所有人的小动作看在眼底,“他们好像看不见手铐。”
“手铐?”侠客愣了一下,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又被惩罚了吗?”
“是,先捐钱吧。”库洛洛道,“具体之后再说。”
一听原来是惩罚才导致的现状,而不是团长拉着揍敌客走下来跟他们要宣布什么事,暗自松了口气的蜘蛛们立马又回到了各做各的状态。
但所有人都拉长了耳朵,也偷偷地瞄侠客那边的动静。
侠客也悄悄瞥了眼团长与黑发杀手相连的手,两人之间最大间隔不过5cm,这应该是他们的手能保持的最大空隙了。
到现在,捐钱这种事已经是轻车熟路,随着金额的不断上升,一直捐到了一个亿的戒尼的数量,那天秤才慢悠悠地像是在嘲笑两人般缓缓出现,不详的红色暗芒褪去,恢复了金色的原样,然后如气泡般瞬间消失。
但手铐仍然存在。
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惩罚必须是要执行完的,就这么铐着吧。
“哈哈,虽然有点麻烦,但好在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侠客倒是比较轻松,“这几天只好配合行动了。”
“但我明天晚上就有个委托。”伊路米道,他看着库洛洛,“如果在此之前不能分开的话,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库洛洛感觉到对方似乎挺想完成任务的,念及自己在这里就是破解文字也没别的事干,于是点头,“可以。”
“地点在宴会上,雇主有要求要在宴会进行时不被察觉地杀人。”伊路米一听库洛洛愿意配合,马上说起工作细节,“委托目标是某个黑I帮的继承人,我推测对应的惩罚只会在C档。”
“按我们现在的状况,你想要隐秘地杀人还要有别的准备。”库洛洛想了想说,以两人间隔不超过5cm的距离,贸然进入宴会现场必然惹来瞩目。
“嗯,只需要断电几秒就够了。”伊路米道,“潜入宴会厅也很简单,我有整个酒店的地形图。”
揍敌客家对于委托的相关情报从来都是调查得很到位的。
库洛洛被迫和伊路米连着,无法去做断电的事,那么只有另找帮手。
在场能完美配合的……他看了眼侠客,“明天一起去吧。”
“OK~”
侠客一说完话,就感觉背后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他懂得自己同伴们的心思。
其实就算库洛洛不说,侠客也会提议派两个团员跟着团长行动,这会旅团里应该也没有人想看到他们俩单独出去。
但这其实是件很微妙的事,能不说破最好。
毕竟库洛洛会选择隐瞒,一定是不希望现状有什么改变,先前他们还纠结于究竟是伊路米太过重要而隐瞒,还是太不重要而隐瞒……
可现在库洛洛都亲口说了,只有旅团的他们是最重要的,那么这个真相其实也就无关紧要了。
……
伊路米的委托地点距离他们的据点不算太远,坐车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到。
考虑到他们的现状,侠客又不知道去哪儿弄了辆黑色轿车,芬克斯随行。等一行人出现隔壁卡尔纳市的市中心时正好晚上七点。
距离任务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而从出发开始,伊路米就一直一言不发,导致车上只有摇滚乐的声响。
他其实不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只是现在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超脱他的控制,导致伊路米需要想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明明潜在矛盾已经消除,库洛洛也接受了他的道歉,可他依然感觉到了合作人和以往不同寻常的态度。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仿佛他在悄无声息地疏远自己,若不是天秤突然发作将两人束缚在一起,伊路米说不定还发现不了,至少吃夜宵的时候他就完全没有察觉。
和之前不接电话不太一样,那是表现在明处的,现在却是暗处的,不动声色的,虽然还在正常交流着,让团员们跟他们一起行动也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甚至还帮到了他的忙。
可伊路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有层透明的隔膜挡在两人之间。
为什么呢?
这一次伊路米着实有点搞不懂库洛洛在想什么。
但马上就是工作,探寻的事情可以留到后头,他们有很多时间。
车停在距离酒店不远处的巷子里。
有时候黑I帮的聚会和富豪们的也没有差别,毕竟这两批人的重合度不算很低。华丽奢侈又金光闪闪的布置遍布整个大厅,古典精美的装潢将酒店衬托得和古堡一样庄重高贵,而外头来来往往都是身穿黑衣的持枪者,他们现在一身华服的来宾四周,宾客们在大厅外就已经开启谈笑攀谈。
“我们从D通道进去。”伊路米低声道。
“好。”库洛洛看过地图,这种酒店的逃生通道有好几个,有两处的位置不对外公开,正好方便他们进去。
“我和芬克斯先去主控室。”侠客一旁接话,“等你们消息我就动手。”
三言两语搞定行动计划,四个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伊路米的位置稍微靠前些,他速度很快,在外人看来像是一阵风。
这样的行动下,手铐的存在变得异常明显。
两个人的速度想做到完全一致不难,但如果保持平行必然会对行动造成点麻烦,可一前一后的话,就需要一个人被另外一个带着走。
从昨晚被铐上到行动开始前,都是伊路米在配合库洛洛,这让库洛洛其实都没多少被拷住的感觉,但现在却反过来。
毕竟是伊路米的任务,库洛洛想,就先按照他步调来走吧。
这次的宴会主题是订婚,伊路米要杀的正是准备订婚的男方,他是本市最大黑I帮的下一任继承人,非常具有戏剧色彩的是,花钱买凶的是女方的哥哥。
是否有家庭伦理大戏先不谈,但至少从马上要订婚的大小姐的表情来看,她对此次的婚姻抱有着相当的期待。
库洛洛和伊路米轻而易举地从酒店紧急通道处潜伏进来,他们现在就在宴会隔壁的储物间中,这个位置不算狭小,而且距离很近,能听到隔壁订婚宴的进程。
里面一派喜气洋洋,殊不知片刻后将会发生什么灾祸。
等待是杀手的必修课,没找到完美下手的时机绝不出手。
伊路米在工作状态时是不说话的,一举一动能否跟上全靠库洛洛自行理解,还好旅团团长反应很快,也是个完美的配合者,至今没出现任何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所藏匿的空间很暗,只有外头透出的微光,库洛洛看了眼时间,在还差半分钟达到八点整时给侠客发去了信息。
三秒之后,足以容纳下千人的宴会厅突然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伊路米的双眼已经适应了漆黑的环境,在灯光熄灭的那刻他就从储物室蹿了出去,飞速来到大厅。
站在舞台上的目标人物也很意外,他前一秒还笑着握着未婚妻的手切蛋糕,而下一秒连脸上表情都来不及变化,就一头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几声枪响在议论纷纷的大厅里响起,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有另一拨人要动手?
库洛洛站在伊路米旁边,他们距离舞台的位置不过几米,对突然产生的变故看得一清二楚。
负责安保的警卫是不可能因为黑灯就开枪的,可见这场订婚宴上要找事的不止他们这一方。
伴随着“把灯打开”和“谁都不许动”的惊呼和威慑,场面在乱成一锅粥的同时倒是也没人抱头乱窜,赶忙冲进来的警卫人员被子弹击中,尖叫声几乎要把人的耳朵炸开。
“小糜说目标人物的家族也有联系过我们。”伊路米突然开口,在尖叫中他的声音显得尤为淡定和平静,“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目标人物家族找来的杀手,伪装成了警卫或者别的家族的人,所以才能这么容易把枪带进来。”
“两个家族都这么反对还要结婚吗?”库洛洛也没有看戏的心情,他知道伊路米突然说这话的用意,“那我们现在就走,算不算见死不救?”
毕竟行动已经完成,想走立刻就能脱身……但是如果他们立刻就走,在这马上就会变成血腥晚宴的现场,死去人的人命会算到他们头上吗?
这里是黑I帮的宴会,来参加的来宾大多数肯定和黑I帮有关,却也肯定不缺少达官贵人的亲眷,更别提还有只是服务生的酒店人员,这些人多半都是没有沾过血腥的人。
如果这群无辜的人也跟着丧命,他们的罪责会变得更高吗?
而且杀人已经算一次犯罪,如果在这基础上继续叠加,首先赎罪的力度加大,其次惩罚如果过重对之后的行动也会造成阻扰,这么一想,就这么拔腿就走反而不是个好的选择。
现在到处都是黑的,哪怕他们动手救人,既不会被记录下,也用不了几分钟。
伊路米微微偏过头,库洛洛觉得他是在看自己。
他们思考的瞬息不过几秒。
黑暗里,库洛洛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从餐桌上拿了把餐刀。
“动手吧。”
……
虽然决定“见义勇为”,但两人都不曾想到,本来以为是连餐后运动都算不上的对手,却因为手铐而平白无故多出了许些波折……
原因无他,他们俩实在太没默契了。
本身在黑暗中行动就是件有难度的事,周围又乱糟糟的,还要只能杀持枪的目标人物。一般情况下,伊路米只需要保持一定距离就能快速杀人,但库洛洛并不是,在不能用念也没有多余武器的情况下,他更习惯近战,这就导致了两人随时都会被对方的动作拉扯……
有好几次库洛洛都觉得他是被伊路米硬拽过去的,偏偏大少爷还不得而知,专心致志地扔钉子杀人。
两个人步调极其不一致,导致杀到一半,伊路米有点困扰地转身对他说:“库洛洛,你让我扔偏了。”
库洛洛感到耳边传来的热气和背后紧贴的身体,可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最大的阻碍居然是身边人,他都有几分无力。
他偏过头,侧脸碰到了对方冰凉的发丝,“你也妨碍我杀人了。”
这时有子弹擦着他们两人身侧飞过,伊路米手一抬,前方在胡乱射击的人便直接倒地。
“你不能配合我一下吗?”黑发杀手每次请求时语气都比较柔和,但请求的内容却自我得可以。
库洛洛:“……”
你怎么不来配合我呢?
好在库洛洛很快便了解到伊路米的行动步骤,真正想配合起来也不难,干脆收手就放着伊路米一个人来杀。
果不其然,效率立刻上升,感觉到了库洛洛的迁就,伊路米反手握住库洛洛的手腕。
“这样更快。”伊路米头也不回道。
的确,有另一只手垂在下面,不如牵着引领方向,库洛洛也没反对,感受着手腕传来的热度,他被带着穿梭在整个大厅里。
伊路米的杀人方式一般都是一击毙命,从不拖泥带水,也不玩弄猎物,和他的作风完全一致。
那些拿着枪-支的人完全没想到场内居然还存在这样的高手,以为是女方家族藏在人群里的暗桩,立刻朝着舞台方向跑去。
伊路米和库洛洛同时注意到了这人的动静,但中间挡着的人太多,想直接把人弄死不太可能。在解决完手边的两人后,伊路米拉着库洛洛也朝前追去。
似乎是感应到死神的来临,那人拿着冲-锋-枪,在快要接近舞台的位置就开始射击,子弹到处乱飞,舞台旁边传来了惊呼和血腥味。
库洛洛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餐刀重重一掷,银色的刀尖凌厉地没入了那人后脑,拿枪的男人直直地倒在地上。
最后一个人解决了。
感觉到手心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手腕动了动,伊路米这才松开了手。
可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了头顶上方金属断裂的微小声音!
是水晶灯!
两人迅速作出判断。
刚刚乱飞的子弹射中了吊顶的灯,这盏华丽的灯在空中摇摆几下后,整个砸了下来!
又因为靠近舞台附近,灯砸落时连带着砸中了靠近舞台的香槟塔和订婚蛋糕!
库洛洛立刻往左边撤开,但他没想到是,松开手后的两人又恢复到了最初没有默契的状态……伊路米是往右边撤的!
他们想躲开的心都一样,都是用尽全力,因而被彼此拉回而撞到一起时的力度也是实打实的。
库洛洛的头撞到了伊路米肩膀,巨大的力导致他都觉得有点晕,这还没完,铺面而来的香槟塔和蛋糕轰然落下,酒液和飞散的奶油完美地砸中了他们两个人!
一切不过都在瞬息之间,即使用坚包裹住身体可以使碎玻璃的伤害降到最小,也无法逃开直接朝脸泼来的酒水及蛋糕。
感受着液体从头流到身上的冰凉以及甜腻的蛋糕被糊在身上的触感,库洛洛摸了把脸上的酒,突然感到一阵无语。
“还好吗?”伊路米问道。
库洛洛看了眼大少爷,对方比他更狼狈一点,因为是长发的缘故,沾上奶油后变得一缕一缕的,还粘到了脖子,脸上衣服上也有着各色奶油,看来对方倒是在最后替他挡了一下,否则不会受灾得如此严重。
“……没事。”库洛洛是真的头疼,有精神层面,也有物理层面——撞的,“先走吧。”
“嗯。”伊路米应了一声,这次他吸取了教训,先拉住库洛洛手腕才撤离现场。
十分钟后,收到消息撤退的侠客和芬克斯来到了轿车旁,两人在看到伊路米和库洛洛的模样后都停顿了一下,心里不由产生了巨大的疑问:
只是杀个人而已,怎么会搞得像从夜店里玩完出来的一样?!
“团长?”侠客问道,“怎么回事?任务失败了吗?”
“没有,成功完成了。”库洛洛发现自己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但中间出了点小意外,就变成现在这样。”
芬克斯:“……”这意外看起来一点也不小!
“好不舒服。”伊路米说话了,他理了理好像要凝固的头发,“我想先清理下身上的东西,我们去酒店吧?”
这大少爷看起来是更惨一点,侠客打量着他们。
脸上奶油看起来初步清理过,但没完全干净,头发上的更是,至于身上的由于面积太大了可能直接放弃了……
自家团长倒是好点,虽然一身酒味,但奶油大多数还是粘在了颈侧、衣服上。
“嗯,就近找个酒店。”库洛洛说,他看向侠客和芬克斯,“再帮忙买两套衣服来。”
侠客点头答应。
黑色的轿车驶入夜色快速离开了任务酒店的周边,停在了一家宾馆门口。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地方,但这对在座的所有人都无所谓。
伊路米下了车,他还习惯性地一手拉着库洛洛就立刻往宾馆里走去,这时已经时深夜了,来住宿的旅客不算多,大厅前台只有两个女性在。
伊路米拿出伪造的身份信息和银行卡递过去,一双深黑的眼睛盯着前台小姐,十分简洁道:“开一间房。”
库洛洛被拉着站在他身后,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