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沿着台阶拾级而上,缓缓地来到了那扇门前,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轻轻敲一敲,履行文明社会里文明人的礼仪规范,但转念一想,他放弃了那样文雅礼貌的举动。
以前没毕业时,出去做完一些生死攸关的任务,剩下半条命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苏越抬脚踹飞了不知道换过了多少扇的大门,抱着能踢坏一扇门就能消耗武装部一点预算的坏心思,他信步走进了这犹如地狱入口的地方。
育才中心,天星帝国武装部旗下的人才培养机构,也是福利收养机构,里面收留和养育了许许多多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可怜孩子。
他们在这里安稳健康地生活,快乐充实地成长,在周教授等人孜孜不倦的认真教育下,努力成为一个对帝国有用的人。
譬如死士、卧底、暗杀者、陪侍者等等。
每一届都有优秀的学员毕业,每一届也会迎来新鲜的血液,年复一年,生生不息。为了保持大家的竞争意识,育才中心采用淘汰制的制度,最终毕业的几个人里面也会选出领头羊。
而这其中最为传奇的一届,正是苏越成为第一的那届。
他走进育才中心,见到了很多穿着禁锢装置的人,有小孩,有少年,也有青年。他们的脖颈、手腕、脚腕和腰部都被带上了黑色的铁环,冰冷的金属质感紧贴着年轻的肌肤,只要做出不当的动作或者发出不当的言语,这些金属环就会瞬间通电,对他们进行一对一的教育。
之前那名倒霉的过来接任周教授位置的人,就是因此放松了警惕,觉得这些狗已经被驯服了,却没想到还有几只宁愿被电得直抽抽,也要扑向他咬下一口肉来。
苏越可不会犯这样的毛病,他进去后先把遥控器握在手里,高高举起,示意一有不对他就会立马按下按钮,按的还是那个“全体治疗”的按钮。
一人犯错,众人同担、
果然,没有人朝他走来,但都远远地盯着他,面露不善,目含凶光。
几名自锁在安全屋里的工作人员见状连忙打开关闭了好久天的门,纷纷哭天喊地地跑了出来,他们在通讯器上早已收到了风声,此时对苏越争先感谢。
时隔多年,工作人员已换了好几批,全是生面孔,苏越一个都不认识。
“还好苏副部长来了,自从周教授不在,这些人就开始不服管教,好几次都对我们下死手。”
“如果不是及时躲了起来,恐怕我们都等不到苏副部长来救援。”
“这些幼苗太难培养,眼看就要成毒苗了,我建议拔掉几颗生了病的,免得祸害到那些健康的苗子。”
工作人员们一边窥看着苏越的脸色,一边踊跃发言。
他们知道萧部长就在外边,也知道苏越这次过来是要和武装部表明态度,最好能立下救援功劳,所以他们不怕苏越会偏袒育才中学的人,反而更加有恃无恐了。
苏越看着这群人的嘴脸,突然觉得之前在他们手下苟延残喘的自己,实在是有些可怜又可笑。
他淡声关怀说道:“你们都没事吧,怎么搞得这样狼狈,这太不人道了。”
有一名脸上带着一些麻子的男人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指着一名红色长发的青年道:“苏副部长,就是他把上一任的接管人给打成重伤的,我建议你拿他当典型立威,这样也方便我们后续开展工作。”
苏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对面竟是个熟人,虽然看上去好像并不想过来套近乎,并且想往这边丢一枚微爆弹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们被袭击的案件也是他带的头?”
麻子男人用力点头,咬牙道:“其他人也有不少参与的,只是他冲在最前面,仗着战力等级高就胡作非为,无视尊卑。”
苏越点点头,认同道:“你说得没错,他这事做得不对。”
麻子男人大喜,道:“苏副部长,您打算怎么处置他,我可以申请当您的助手吗?”
他幸灾乐祸地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一直看他不顺眼,本来周教授就答应过我,拿他给我练手学习教学的。”
苏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随口问了下其他人,道:“你们呢?也想留下来旁观或是上手吗?”
其他人对了对眼神,能入职这里的都是理念相同的人士,他们苦于没有能力亲手训斥那些刺头很久了,现在见有了机会,连忙兴奋地点头自荐。
苏越没有拒绝,但让他们先出去和萧部长说一声再回来,免得说他办事不利,连人都救不下。
麻子男人是第一个出去,也是第一个返回的,他扬起了手里的星石录影设备,道:“苏副部长,这个是目前最高清的录像直播装置了,萧部长让我拿进来给您代替那些拍摄角度不够全面的监控,好让大家都看看新任育才中心负责人的威严和能力。”
苏越接过了这个先进的设备,熟练地将其打开摆好,摄像头对准了正回来的那些人。
麻子男人:“?”
他好心提醒道:“苏副部长,您的镜头放反了,外边人都在看着呢,别闹出笑话了。”
其他人暗地里偷笑着,果然是狗穿人衣,遇见高级点的东西就不会用了。
苏越淡淡地说道:“没摆错。”
他还调整了一些参数,把摄像头调到了最为合适的高清状态,确保能看清每一根毫毛,不出现失真和伪造的可能。
他朝那名红色长发的俊美青年招了招手,道:“红毛,过来。”
何言冷冷地盯着他,不发一言,双手垂在身侧,微微握拳。
苏越神色不变地说道:“是我叫错了吗,还是你换了代号?”
何言磨着牙,拖着沉重的镣铐走了过来,双拳逐渐握紧,他决定靠近后先给苏越一口,然后再提醒一下他的代号叫红岩。
另外几人也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他们眼底饱含着浓郁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悲哀、有憎恶、有怜悯,看向苏越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天上的太阳被踩进了泥坑里,被滚成了一个粪球。
当苏越在育才中心内和一群人久别重逢时,赵青接到了前任团长的回讯。
他原以为要按照以往的时间规律等到下周,没想到赵亭渊在看完通讯内容后,立即打通了他的联络号码。
赵青接起通讯请求的时候,敏锐察觉到了赵亭渊的特殊反应,他暗暗猜想,难道当年南星的那些清除任务中真的留有一些疑云和不实之处?
赵青是赵亭渊收养的义子,也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接班人,赵青在他面前始终是以晚辈的姿态保持尊敬。
赵青道:“赵叔,好久没联系,抱歉打搅您的清修了。”
赵亭渊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不是暮年老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厚重的磁性,道:“每逢过年你都会来陪我这个退休人员,慰问一下孤寡大叔的寂寥生活,既然一直这么有心,在通讯里和我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赵青没有放松语气的意思,始终维持着对前任团长的尊敬,将想查的事情重新复述了一遍。
赵亭渊无奈笑骂了几句,突然话风一转问道:“你怎么会关心这种古早的任务记录,我都回忆不起来是多少年前的老事了。”
赵青苦笑道:“暗鸦新来的一名佣兵恰好是那些被清除人员的后代,他查父母的死亡原因查到了这份上,我也不好置之不理,就厚着脸皮找上了您,希望您能帮忙解惑。”
赵亭渊叹了口气,开口道:“这事情不好说,南星那边的类似任务有不少,省时省力报酬丰厚,暗鸦陆陆续续做了一些,全体成员都有份,就连你当时的奶粉钱也是从这些任务的报酬里出的。”
赵青试探着问道:“那些人是罪有应得吗?我的意思是,他们被清除的原因是什么?”
赵亭渊沉思了好一会,才道:“你知道我的规矩,涉及机密的话只能面谈,找时间过来我这里一趟吧,把那个新人也带来,我告诉你们答案。”
赵青没有犹豫地应了一声,并且约好了时间,事不宜迟,他明天就和鹦鹉出发前往。
赵亭渊刚准备挂断通讯,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那名新来的佣兵好不好糊弄?要不你就随便找个理由把他干掉算了,这样也省得你费时间多跑一趟。”
赵青怔了一下,他道:“赵叔,您别开玩笑了,再怎么说都是暗鸦的人,能说出口的原因我和他讲明白,不能说的秘密我让他自己查,别影响日常出任务就行。”
赵亭渊意味深长地道:“你对这新人真宽容,往常对待这类不稳定的因素,你都会干脆利落地将其扼杀在萌芽里,难不成这回还要等他主动出手,你才会展开反击?”
他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句现任团长,道:“这样心慈手软地处于被动状态,不符合你的地位和身份,也对不起你背负的工作和责任,赵青,虽说暗鸦现在是你的兵团,但也多该用心去经营,别让我们这些退休老人寒了心。”
赵青神色不变,不亢不卑地回道:“赵叔,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不会做出不利于暗鸦的事情。”
赵亭渊挂断了通讯,静静地坐在摇椅上看着院子里的阳光和果树,叹息这样宁静悠闲的退休生涯,又要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破坏了,还得处理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