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塞城内街景更像景色优美的度假小镇,火焰圭骑着小三轮四处张望,郁岸趴在后斗边缘伸出手抚摸那些从未见过的东西。
成群的尖顶小房子覆盖着金丝状的植物,街巷道路由石头铺就,一些鸵鸟外形的大型禽类落在路边,背部绑有配备安全带的座位,将10分币放入它的口袋,阿加厄尔金蓝陆行鸟就可以用它短粗有力的双爪快速送你到小城的任何角落。
人身猫尾的尖齿少女从郁岸头顶灵巧飞来,嗅嗅他的气味,然后拖着柔软的尾巴从郁岸脸颊边扫过,身影一闪而逝。
在玻塞城中,人类并不罕见,街上时常能看见人类考察队在购买应急食品,或是一些与自己契定畸体结伴而行的载体人类,周遭的畸体大多见怪不怪,只是时不时会用打量外国人的眼光探究一下人类。
不来一趟还真不知道,原来也有不少和自己一样习惯畸体陪伴的人类存在。
路经一家小装潢店,店主软趴趴鼓囊囊地黏在店面外墙上,像某种淡黄绿色的蛞蝓。
蛞蝓先生在奋力宣传他家的上色漆,每只只要1分币。
油漆为什么论只?郁岸好奇不已,从昭然的钱夹里拿出一张100分币的纸币,捏起一角小心翼翼递过去。
“要一只,能找开吗?”昭然钱包里的钞票最小面值100,没有零钱。可能好久没在新世界买过东西了。
蛞蝓先生嗅嗅他的纸币,粘稠的身体拱出一双触手,熟练地数出零钱递回去,然后端出一张直径惊人堪比菜板的大贝壳,里面盛装着五彩斑斓的蜗牛。
郁岸挑了一只最像昭然颜色的蜗牛,按蛞蝓先生的指点放到自己的黑色单肩包上。
粉红蜗牛立刻开始干活,吭哧吭哧在背包表面爬行,身体中的黏液就是染料,给郁岸涂了个荧光粉背包,非常均匀,毫无色差。
郁岸把它啵地一下拔下来,放到昭然的钱包上,帮他也染上时髦的颜色,回家送给他他一定很高兴。
涂色完毕的蜗牛身体中的染料用完,自动缩回壳里,从背包表面脱落,滚进草丛里重获自由。
“嘻嘻。”郁岸最近就喜欢这个颜色。
“先别玩了,这龙吵着要黄金苹果,我脑袋里嗡嗡响。”火焰圭抱头催促,“黄金苹果哪儿去找,是不是得去水果店啊。”他双手比划问蛞蝓老板:“那个,where有黄金apple,你懂得?”
蛞蝓先生托着下巴思考,在郁岸手捧的羊皮地图中指出一个地方,如果想要找东西,可以去玻璃庄园问问。
地图显示玻璃庄园位于海岸线最南端的礁石断崖附近,一路骑着三轮车向目的地进发,可到了沙滩附近便寸步难行了。
他们只好徒步前进。
乳白色的沙滩颗粒粗糙,细看皆由小三角锥形的乳白石粒组成,在星环照耀下折射出水波纹状光带。
近海的礁石山重重叠叠堆砌在一起,只能手脚并用向上爬,棱角锋利的黑色礁石缝隙中,见缝插针地生长着一些半透明泛着蓝调的植物卷须。
这种植物倒在蛤白家见过,能长成一整片玻璃藤蔓,对外来者充满攻击性。
火焰圭不小心压到了一株嫩芽,那光滑的嫩芽内部竟像玻璃一样碎裂,同时向外刺出针状尖刺,扎得火焰圭嗷嗷直叫,翻身又不慎按到另一株,又被扎个半死。
然而郁岸爬礁石却如履平地,他从越发密集的玻璃藤蔓中自由穿梭,挡路的藤蔓竟自动让出缝隙供他经过。
“这破花怎么光扎我不扎你啊?”
“你躲着点。”
郁岸拿到蛤白的位移之眼项坠后,庭院里的玻璃藤蔓就不再攻击他了,这里的藤蔓也一样。
当攀爬到礁石顶端,已经耗费足足两个小时,两人挂在礁石边缘愣住,眼前生长着一望无际的玻璃藤蔓,粗壮的透明蓝调枝蔓内部流淌着植物的血液,交互相间,错综复杂,形成一整片冰雪色的藤海,海风拂过,玻璃相碰仿佛清脆风铃。
火焰龙眼伸出血红触丝轻轻触碰玻璃枝蔓,火焰圭听罢告诉郁岸:“这植物的情绪很烦躁。”
郁岸拨开杂乱的玻璃枝杈,向中央探索。
玻璃藤蔓的主干被密集枝条保护在最中央,姿态柔美,向外散开的枝条上开满冰雪色的透明月季,花瓣层层叠叠,随风摇曳飘落。
越靠近生长中心的位置,那些藤蔓就越躁动不安,甚至连位移之眼都压不住它了,那些具有生命的藤条划破郁岸的脸颊和手背,驱赶他们迅速离开。
两人狼狈地左躲右闪,郁岸忽然发现,那株令人震撼的美丽植物旁,随地扔着一台旧收音机,锈蚀的扬声器正断断续续播放滋滋啦啦的杂音。
“植物对噪音比较敏感,我试试把收音机关上,你顶住。”
“我顶不住啊!”火焰圭浑身散发出一股高温,将周遭枝条驱赶开,可那些枝条只后退一瞬就又发起第二次猛烈冲击。
郁岸趁机矮身趴下,从富有攻击性的藤蔓下方空隙匍匐爬过去,按下收音机的开关。
噪音骤停,枝条明显安定了几秒,可接下来居然更加狂暴地发起进攻。
“它更生气了吧!不对不对不对,你给它修,把那玩意修好……你不是技术员吗!”火焰圭抱头鼠窜,被扎得满地乱爬,还不得不勾引那些枝条继续追赶自己。
郁岸拿出背包里常备的精微工具箱,趴在地上拆解老式收音机,居然还是个畸动设备,里面镶嵌了一颗红色畸核作为驱动能源。虽然没见过这种上了年头的老古董,但原理都大差不差,磁头被那些三角锥形的小沙粒灰尘卡住,清理一下就好了。
磁带滚动,收音机里重新传出悠扬清脆的鸟叫声,伴着若隐若现的琴弦旋律,玻璃月季终于不再躁动,安静倾听这孤独海岸线上唯一的慰藉。
郁岸蹑手蹑脚将收音机放在玻璃月季主干边,慢慢向后退。
可那植物缓慢蠕动,一根细细的冰蓝卷须伸向郁岸的脸,仿佛少女的手指,探进他领口,将他挂在脖子上的位移之眼带出来。
“我,我大哥蛤白。”既然她对位移之眼有反应,一定对蛤白有所忌惮,郁岸顺势结结巴巴暗示自己有大哥罩。
柔美的月季枝干宛如一条冰冷的蛇,花朵枝条蜿蜒靠近郁岸,一朵冰蓝月季慢慢抬起头,竟露出一张半透明的少女的脸。
她睁开眼睛,眼角上挑妩媚动人,头部的花瓣仿佛一顶王冠,她探出另一根玻璃卷须,托起郁岸的下巴打量。
郁岸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报大哥名字这么灵,在玻塞城都能管用。
玻璃月季溶溶月,被赞誉为新世界最耀眼的宝石,她会为旅者指引方向,旅者也要留下一个故事作为报酬。
但溶溶月小姐只能听he结局的故事,如果旅者讲了悲伤的经历,她就会将故事存于花苞内,手工修改结局,当故事中的主角得到幸福,她才能得到养分,继而盛开,生长不息。
还好火焰龙眼见多识广,至少让两人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
玻璃月季迅速生长,将两枚尚未盛开的花苞送到郁岸和火焰圭身边,玻璃卷须贴进两人太阳穴,郁岸便听见伤心空灵的女性嗓音在脑海里说:“我听到了心碎的故事,快要枯萎了。”
郁岸下意识用手指触摸送至眼前的半透明花苞,顿时感到身体承受了一次灵魂冲击。
他揉揉眼睛,环顾四周,漫山遍野的玻璃月季已然不见踪影,身后布满迷雾,无法后退,只能向前。
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散发蓝色幽光的冰洞,清澈的海水从河道中缓缓流过,荧光微生物浮浮沉沉。
一只巨大的贝壳半泡在水中,张开一条缝,收容害怕被天敌狩猎的小鱼小蟹们过夜。
贝壳张着嘴等待了很久,似乎有个贪玩的捣蛋鬼到现在都没回来。
几颗眼珠焦急浮出水面出去寻找,过了一会儿才游回来,贝壳愤怒闭合,一点缝隙都不留。
这时,冰洞尽头有个粉色的圆球漂了回来,只有餐盘大小,用许多未长成的幼嫩小手划水,开开心心地举着一颗小石头回来,这是它勇敢冒险一整天寻宝找到的战利品。
小粉球漂到贝壳边,敲敲贝壳,可贝壳不给它开门。
咕噜咕噜咕噜,小粉球丢下手里的小石头,可怜巴巴求贝壳开门。
永夜的黑夜到来,冰洞里的发光生物进入休眠,周遭越来越暗。
小粉球害怕地在水里漂来漂去打转,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郁岸远远注视这一幕,不由自主走近海道岸边,趴下来在涌动的水流里寻找那个小东西。
发光生物逐渐休眠,水面以下昏暗不堪,郁岸也看不清。
可他一转头,恰好看见那只粉色的小怪物趴在礁石后,偷偷瞄着自己。
“……?”郁岸朝它伸出手,小粉怪物立刻害怕地向后缩,泡进水里。
“这个,要不要?”郁岸拿出一颗爱心软糖,塞到它其中一只小手里。
那些小手像摆动的海葵,好奇地抱到郁岸手指上。
“咕噜。(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