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铭只好硬着头皮跟对面打招呼,小师弟以哈喇子表示对他的慰问。
师母陈桥拿胳膊肘碰碰丈夫,说:“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真养眼啊。”
郑志说:“我们站在一起也很登对啊。”
“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贝铭尴尬笑道:“师父师母真恩爱。”
双方必不可免一场寒暄。
陈桥问:“你们住哪儿?离学校远吗?”
“不远,开车十几分钟。”贝铭说,“师父师母现在下班回家?”
陈桥:“对啊,我们就住在教师公寓那边,改天带你先生来家里做客。”
贝铭连声答应。
临别前郑志扫了他们一眼,参考这段时间的师生相处,犹豫道:“我们学校虽然不限制学生在校期间生育,但如果真的打算备孕,最好提前跟我打声招呼,不要耽误学习。”
贝铭心中正有打算,听他这样说,心想不如今晚回家就给他发邮件约个会面时间。
仲夏夜蝉声不断。贝铭在空调房里出了一身汗,剧烈的喘息后,湿热的皮肤黏在一起,身体力行阐释了什么叫水乳交融肌肤相亲。他拨开额上汗湿的发丝,无力地推褚云端的肩膀,说:“你躺到那边,别压我身上,热。”
褚云端从他身上翻下来,说:“利用完就不要我了。”
贝铭掀开身上的被子,又说了一遍:“热。”
褚云端重新给他盖上肚子,说:“这样最容易着凉,忍一下,一会儿就不热了。”
下午从学校回家时,郑志的话在两人心头都留下涟漪。褚云端听着贝铭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在夜色中问:“你导师今天下午怎么突然提起生孩子的事?”
贝铭说:“可能因为我帮他抱过几次孩子吧,而且我们两个这么年轻,又刚刚结婚,难免会让人想到这些。”他心里虽然揣着这事,却不想跟褚云端说,一旦说了,势必又是一场理智和情感的拉锯。
“我看你对你师弟的态度很喜欢。”褚云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在昏暗的月光中将他的额发轻轻撩开,一手摸他的耳朵。
贝铭没有答话,握住他的手,将脸庞凑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小声说:“我想要个孩子。”
褚云端没说话。
“前天褚爸还给我打电话,问我,都一年没动静了,子宫到底装好没有。”贝铭伸手轻轻戳他的嘴角,“不然我们还是要一个吧。”
褚云端捏住他作怪的手指,说:“我明天跟爸联系,你别理他们。”
贝铭有些急,说:“又不是只有他们想要。”
“你又不害怕了?”褚云端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他镇住了,“你现在马上升研二,满打满算两年时间孩子落地,到时候你刚好毕业,正是找工作的时候,哪有时间带孩子?”
全是贝铭不爱听的话,他抽出手指,翻了个身,不说话了。
褚云端从背后拥上来,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说:“说不过就生气了?”
贝铭打了一下他的手,闷声道:“按你这么说,什么时候生都不合适,工作以后还有事业上升期,除非是熬到退休,等闲得在家抠脚的时候才能生,否则就是浪费生命。”
“我不是那个意思。”褚云端紧抱了他一下。
贝铭说:“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扭头瞪了褚云端一眼,“你就是不想让我生。”
“我确实不想让你生。”褚云端也彻底摊了牌,“明知道对身体伤害那么大,为什么要生?又不知道最后会生出个什么东西?”
“什么叫不知道会生出个什么东西?”贝铭气得坐起来,“生出来是我们的孩子!”
褚云端说:“谁能知道这孩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养育一个孩子的成本是很高的,他跟任何投资都不一样,金钱尚且不提,你投入的时间、精力和感情可能根本得不到同等的回报……”
“我也不需要这些回报。”贝铭非常生气,“我想要孩子,根本没有打算要他的回报,难道你跟我结婚的时候是想要什么回报吗?等你老了有个人伺候你?还是你嫌我现在没有经济能力,连自己都养不活,谈什么养孩子?是不是这个意思?”
褚云端知道贝铭现在头脑发热,两人谈论的问题根本不是一回事了,只好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表达不准确,我对天发誓跟你结婚不是为了将来让你照顾我,不让你要孩子也不是因为什么经济问题,只是单纯为了你的身体。”
贝铭说:“我今年二十六岁,非常健康。”
“我知道你非常健康,如果不生孩子,你可以一直这么健康。”褚云端说,“我不能以你的身体为代价去换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是……”他听到这里,忽然懂了褚云端的意思,有些感动,情绪平静下来,说,“可是我就是想要啊,而且……这不是代价,这是爱,如果一年前你手术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要割一颗肾给你,捐半个胃给你,我也会割的,就算会影响我的健康。”
“可我不想。”褚云端将他拉进怀里,“我们不必冒这样的风险……用不用我再把那些数据念一遍给你?你不能看到别人的孩子可爱就也想要。”
周六褚云端出差,贝铭回了铭盛华那儿,一进门就耷拉着一张脸,长吁短叹。铭盛华一边做饭一边说:“你是碰上什么难处打算把我这房子偷摸卖了还是怎么的?有事儿说事儿,别装模作样的。”
贝铭拎了个小板凳坐到灶台旁,跟他爸说:“我想生孩子。”
铭盛华说:“想生就生吧,反正你也考上研究生了,褚云端又养得起,生了等将来老了还能回家看看你。”说完笑着低头看了他一眼。
贝铭说:“褚云端不让生。”
铭盛华愣了一下,说:“他什么毛病?”
“他没毛病。”贝铭洗了个桃子,一边剥皮一边说,“他说生孩子伤身,怕我生完就废了,不让生,让领养。”
“那要这么说也有道理。”铭盛华故意说,“那你让他生。”
“他还真说过。”贝铭撕掉一层桃子皮,说,“但我心里过意不去,我结婚以后一分钱都没挣过,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对他有亏欠,再说要真不生,我公公他们那边肯定还得闹。”
铭盛华说:“我说我替你们生,你又不愿意。”
“你说什么呢?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大小伙子,让我爸替我生?我还是人吗?”他皱着眉咬了一口桃,酸得五官都锁在一起,“就跟你说买点儿好的别心疼钱,这酸得能吃吗?给我牙都腐蚀了。”
“嫌酸回你们自己家吃高级桃儿去。”铭盛华没好气说,“一天到晚叽叽歪歪。”
贝铭只当没听见,自顾自说:“所以我有个计划,褚云端这几天出差,下星期三才回来。”
铭盛华停下擀面的动作,回头看他:“你想干嘛?”
“我约了周一子宫植入的专家号,周一做完检查,周二就能做手术。”他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爸,“现在就差个亲属签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