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辅......”
方才出了大殿,一行人朝外走去,忽而侧后方传来一声迟疑的喊声。
霍少煊敛去眸中的轻嘲意味,面色如常地寒暄,“陈大人。”
能到这个位置的自然不是酒囊饭袋,至少于他们而言,风一吹便知该往哪里倒,陈易民心中后悔,原本陛下不待见霍少煊,自己不沾光也就罢了,唯恐受其连累,一个大好时机放在眼前,若成了国丈,日后自然无忧,只是谁承想......
陈易民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只好匆匆道,“大人,我一时鬼迷心窍......”
“陈大人,人多眼杂,隔墙有耳。”霍少煊淡淡地打断他,“喜事一桩,何来鬼迷心窍一说?”
“霍某虽无君子之量,但也没有小人之心。”他说着没什么感情地勾唇,眼尾下压,似笑非笑地睥睨着他,冷声道,“我对你的那些勾当不感兴趣,但是——”
他凑近了些,看似亲热地拍拍对方的肩膀,为他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声道,“如果你敢反咬我一口,我会让你陈家,在玄京连处坟都寻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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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位于伴生城,紧挨着玄京。
入了府邸,便能瞧见一处偌大的池塘,里头养着成群的锦鲤,池塘上方修了一座小桥,尽头便是靖王府后院,颇有靖王的特色。
秦修弈没让多少人跟着,只带了霍少煊和魏庭轩。
靖王夫妇早早便在府中候着,两人并不做表面功夫,恨不得离对方八丈远,在王府门口各站半扇门边,像是生怕别人瞧不出他们并不恩爱。
靖王一心山水,钟爱养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靖王妃乃林将军之女,自幼舞刀弄枪长大的,两人互相瞧不上眼,靖王嫌弃自家王妃剽悍,靖王妃整天说他游手好闲,没有个儿郎样子。
但说来也好笑,靖王府这么些年也未曾纳妃纳妾,逢人问起,靖王便摆摆手道,家中有一悍妇,莫要害了人家姑娘,靖王妃嚷嚷着要休了靖王殿下,直到如今也没个着落。
两人吵着闹着,王府的小家伙倒是越来越多。
“参见陛下。”两人笑着行礼。
“皇兄,皇嫂。”秦修弈连忙扶起二人,不敢怠慢。
一位是林征将军爱女,一位是自幼便待他极好的皇兄。
“小......陛下。”靖王许久未见九弟,难免有些激动,好在半途被自家王妃踹了一脚,这才反应过来,他笑容不减,总归不过是个称呼问题,“许久未见,可曾安好?”
“四哥,今日相聚乃家宴,与从前没什么不一样。”秦修弈看向有些拘谨的靖王妃,故意眨了眨眼,“嫂嫂这般可是伤小九的心了。”
他们倒也不是生疏了,只是多年未见,秦修弈如今身形高大,比靖王还要略高一些,又贵为帝王,再难窥见当初犯了错便缩在四哥身后,委屈巴巴抱着他腿撒娇的影子了。
如今他这么俏皮地一眨眼,与那时古灵精怪的模样重叠到一起,靖王妃心里那点拘束顿时消散了,主动凑过去细细看着秦修弈,眼中又是激动又是笑意,“规矩不能乱嘛,陛下如今又高又俊,嫂嫂都要认不出了。”
秦修弈眼中多了些笑意。
这话不假,秦修弈的确长着一张迷惑性极强的脸,与霍少煊的俊朗不同,他更加漂亮精致。
但自从林征将军与秦帝走后,身上担着重任,秦修弈便开始刻意地不笑,即便是笑,也多为冷笑,否则难以服众。
渐渐的,久经沙场的煞气不散,遮盖住他身上纯粹和那份天真。
霍少煊在身后默默注视着,一侧目却恰好对上魏廷轩笑眯眯的眼睛,他微微一顿,旋即面不改色地朝他点点头,魏庭轩也礼貌的颔首。
前方三人一路寒暄,过着桥走到后院。
老远便听见一阵孩童的笑声,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嬉戏玩耍,身侧还追着一只胖嘟嘟的小黄狗。
秦修弈挑了挑眉,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院墙底下的孩子,他背靠着大树,只留给众人一个略显忧郁的背影。
但由于身躯过于稚嫩,只叫人觉得好笑。
靖王正要开口,却被秦修弈拦住了,“四哥,且慢。”
孩子们玩得尽兴,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秦修弈饶有兴致地瞧着树下孤独幽怨的小背影,侧头问,“这是?”
靖王神情有些古怪,轻轻叹息一声,旋即看向靖王妃。
靖王妃也有些为难,低声道,“这是江王幼子……生母是江王妃的侍女,二人因此心生嫌隙,江王迫于江王妃的娘家,便将其母子二人逐出王府。”
“但那名侍女出府不过几日便突然暴毙。”靖王妃委婉了说辞,接着顿了顿,有些不忍,“那日我前去寺庙还愿,绕了小路出庙时途径一处小林子,恰好就瞧见了两道身影,那侍女的尸骨已有臭味,苍白可怖,小恪就缩在对面的树下,呆呆地看着。”
霍少煊下意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立即看向秦修弈。
果不其然,秦修弈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敛起。
“唯一的半个馒头被他放到母亲身边,若非发现得及时,恐怕要饿死在山林中了,我瞧他可怜便带了回来,谁料王爷一眼便认了出来。”
“后来也传信与江王谈过,这孩子我们便留下了……只是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爱玩,没事便坐下树下发呆。”
靖王妃语气里尽是担忧。
“至少靖王府能保他衣食无忧,日后总会慢慢好的。”靖王宽慰道。
秦修弈沉吟片刻,抬步便走,“朕去会会他。”
靖王夫妇愣了愣,立即跟上,霍少煊和魏庭轩亦是如此。
秦修弈却回过头道,“四哥,嫂嫂,我去去就来。”
而后又看向自己带来的两个,“待命。”
靖王夫妇了然,便没有跟上,顺便去瞧了瞧自家几个孩子。
魏庭轩站在原地,但霍少煊却并未停下,秦修弈盯着他,缓缓皱眉,“霍爱卿,朕说,待命。”
霍少煊面沉如水,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不容置喙道,“陛下如今不在宫内,身侧不能无人。”
秦修弈闻言,眼睛一点点眯起。
“霍少煊。”他轻笑一声,“别逼朕不留给你最后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