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电话响起, 床上的人努力撑了撑眼皮,一张冷白的面容上尽是不耐,几乎是有些烦躁地接通了电话:“说什么事。”
那边说了几个字, 床上人原本胶着在一起的眼皮撑开,一双眼睛中不耐缓缓褪去。
晏沉听到那边的人开口:“......事情就是这样,人已经被带到红昌宾馆了。”
晏沉困意一下子全部消散了。
他几乎是顷刻间便从床上翻身而起, 身上睡衣大敞着,行走之间下摆浮动, 露出一大片光洁的胸膛。
那边说:“涉嫌个人经济问题。”
晏沉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他来来回回地在卧室走了两圈,似乎这种漫无目的地动作才能缓解一些惊讶, 赤脚在地板上踩着, 不知为何又忽然定住。
晏沉说了声:“我知道了。”
手机被摁灭,指间划拨了几下, 屏幕上一个红点出现, 地址正是江盛大楼。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又找了个号码拨出去, 言简意赅地开口:“我要一份录像。”
已经是下午,落地窗的窗帘却依然拉着, 厚厚的布料几乎是严严实实遮住光线,室内昏暗,只有一台电脑屏幕的亮意照进来, 里面画面持续着。
背景是一间类似于宾馆客房的房间, 后面是床,旁边有一把软皮椅子, 墙壁用白色柔软的材料护着, 杜绝一切尖锐物体。
里面坐的男人几乎在瞬间就颓唐起来, 领口耷拉着, 鬓间白发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短短一下午,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排骨篜里银行长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一道声音想起来,清晰而威严:“这个账户里的资金来源是谁?”
龚新海眼神似乎垂了垂,他那双手在裤子上摩挲着,低低地开口:“雄浩商业老板。”
“6月14日,这笔资金汇到海外账户,目的是什么?”
龚新海视线向左下看了看,这是回忆时的动作,他说:“对方向我借一笔贷款。”
“8月9日,你乘车到郊外一处别墅中度过,室内有600万现金,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龚新海声音低低的:“启明金融的老板。”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喝水的缘故,他的声音格外干哑:“去年五月份我给他借了一笔贷款,这是他赠送的。”
不断有提问声响起,清晰而又严肃,这种一问一答的话语间无数个公司的名称被提起,偶尔也有地方某位人名出现,同样的问题会被反反复复地询问,不间断地提起。
晏沉看的烦了。
他不耐地倒向椅背,脊背与椅子接触在一起,眉心拢起,指间划拨了一下打火机,一簇跳跃的火光出现在眉眼,香烟被点燃。
他咬了咬烟蒂,头向后扬着,闭着眼睛倒在椅子上听声音。
“光华公司贷款,你们有没有发生钱权利交易?”
“没有。”
陆陆续续的传来,一些大额的交易贷款公司不断被提起,晏沉曲指掸了掸烟灰,又递到唇边吸了一口。
一道声音响起。
“江盛与温支自五年前交易频繁,贷款数目巨大,这是怎么回事?”
一双眼睛睁开,眸间漆黑。
温支与江盛交易往来十分频繁,这不是什么秘密,这也是他要这份录像的原因。
晏沉口中有白烟呵出,他向前倾了倾身,好整以暇地盯着屏幕。
龚新海说:“五年前安城融华工程建设项目,江盛是责任方之一。”这也解释了巨额贷款的原因。
“其中有没有涉及利益交换?”
晏沉散漫地咬了咬烟蒂,官商勾结钱权交易金钱行贿这种手段太低级,对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果然,下一瞬龚新海的声音响道:“没有,这是安城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后开口:“江盛每年按时还钱,也没拖欠过贷款。”
后面还有声音传来,晏沉伸手直接关到电脑,屏幕瞬间漆黑。
香烟顶端有烟灰出现,颤颤巍巍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晏沉曲指轻飘飘地掸了掸。
他回想着刚才龚新海的话,轻轻地转着指间的打火机。
贷款。
晏沉微微眯了眯眸子,他自言自语:“江瑜,这次是老天都在帮我。”
他微微一笑,这次兴致盎然地拿起被扔在床上的手机,伸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令行长,不知道现在方便吃顿饭吗?”
“那就晚上八点见。”
摁灭手机,室内重新恢复安静,晏沉心情颇好的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红点,伸手覆在上面,良久之后做了个合拢手掌的动作。
一辆车被从家中开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晚,院中边缘有树,枝干苍劲,横斜着的影子崎岖。
晏沉随意地推门,客厅的灯还亮着,头顶柔和的光照在沙发上,洒下一室静默。
他视线在会客厅扫了一圈,发现那间房门紧闭着,显然是没有人到访。晏沉收回视线,接着又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怪了,你居然还醒着。”
都快十二点了,平常这个时间都睡下了。
晏青山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他调了个新闻频道,主持人正说些什么。
晏青山抬手将声音调小,侧过头开口:“你要录像做什么?”
原来是这事。
晏沉将鞋脱掉,踩了一双拖鞋踏进去,随意地伸脚踢了踢地上皮鞋:“就随便看看。”黑漆皮鞋底部触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响,却没有依照原位摆在地上,反倒是横斜着,歪歪扭扭的。
晏沉啧了一声,又没有伸手摆整齐的兴致:“只是拷了一份,又不是捞出来。”他收回脚,往自己的卧室里走去。
晏青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离三月只剩四十几天。”
晏沉回头,微微挑了挑眉。
晏青山坐在沙发上,一手置在膝盖上,他的影子倒映在沙发后的墙壁,沉沉又磅礴的延伸到四周,他目光落在晏沉身上,黑眸中平静如汪洋:“这段时间不要有任何事。”
晏沉脸上带上笑,他眸中含着深意:“当然。”他不自觉地用指腹微微摩挲着手机,微笑着开口:“你没发现我现在好了不少吗?”
天幕沉黑,星月浮现,白日高耸的建筑都被夜色笼罩,城市的夜晚比起白日来安静不少,夜色褪去后东边一抹亮光出现,明亮而又柔和的晨光照在树枝上,空气还是微冷。
江家老宅的空地上此时站着一老一少,两人俱是穿着宽松的衣服,足上布鞋还带着亮晶晶的晨露。
江老爷子做了一个收势的动作,江瑜站在一边,将外衣递过去披上:“老爷子,功练完了添件衣服。”
江老爷子每天早上都练金刚功,无论寒冬还是酷暑坚持,江瑜要是回老宅了就陪着老爷子一起练练。
江老爷子披上,自己伸手系好,看到江瑜左手臂时微微一顿:“我这段时间没见着你人,还没问你伤恢复的如何。”
江瑜受伤这事老爷子知道,曾经问过一次。
江瑜目光落在自己左臂,伤口几乎已经完全愈合,但有时用力时还会隐隐作痛,有牵拉的感觉。
他面上没什么异色,神情很轻松:“多谢老爷子关心,当时就是擦伤,已经好了。”
江老爷子和江瑜一起往餐厅走,步伐都不快:“好了就行,你以后也要注意,生意固然重要,但身体健康才是关键。”
佣人将早饭已经准备好,早餐清淡,江瑜给老爷子盛了一碗粥轻放在桌上,温声回答:“多谢老爷子教诲,我记着了。”
江瑜在长辈面前一向谦顺,他用掌心试了试温度之后又将比较软烂的菜放在老爷子面前,做好这一切之后才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位置上,脊背挺直:“让老爷子操心了。”
江老爷子吃了一口菜之后忽然道:“递交的履历如何了,港城的央企那有消息吗?”
江瑜抬眼,笑着道:“没。”他面上神情很谦和:“我也只是试试,符合条件的人很多,都在观察期,具体结果公示还得等半年。”
江老爷子说:“央企经理这次是社会公开招募,竞争自然大。”他看了一眼对面坐的孙子,仪态端正清俊,无论是心性还是手腕他都满意,江老爷子面容不由得变得柔和些:“你自小是个有主意的,我对你能力向来放心,想要的就要去追求,年轻人就该多练练。”
江瑜敛眸,他不动声色地抚了抚手腕上的表,应了一声。
等陪着老爷子吃完了饭江瑜去了江盛。
他刚进办公室,身边电话就响起,接听之后对面很客气:“请问是江总吗?”
江瑜坐在椅子上,声音里含着笑意:“我是江盛的总裁江瑜。”
“江总好江总好。”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也是笑着的:“我是温支的副行长令其,不知道江总今天方便吗?我们需要共同商议江盛与温支之间的业务往来。”
还是来了。
江瑜平静地想,他看着面前桌子上的文件,用手指轻轻地摁了摁边角,眸色有些幽深,声音里的情绪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含着笑:“当然方便,我在江盛等着令行长莅临。”
挂断电话,他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闭上眼。
江盛的茶厅此时坐着几个人。
绛黄色的茶桌形状像是一颗被拦腰横放的大树截面,表面有属于木料的纹路,一圈一圈的汇成了年轮,秘书将茶水倒上,袅袅的白雾升起,又很快消散在了空中。
令其抿了一口茶,又将杯子放下,他笑着道:“江总这里的茶当真不错,入口清香回甘,回味悠长。”
江瑜也笑笑,他坐在对面,语气客气:“令行长喜欢的话一会带一些回去。”
令其笑笑,他换了个坐姿,将手掌放在膝盖上,一副交谈的姿势:“江总,咱们也是老客户,龚新海的事想必江总也清楚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江瑜敛眸。
龚新海目前还在红昌宾馆,从进去到现在还不到四十八小时,根本没有移交法院,按照依据来说令其现在还得称呼一声‘龚行长’,但如今这样指名道姓,某些原因已经彻底明了。
令其知道龚新海一定不可能再出来。
这么短的时间内消息如此灵通,一个副行长根本做不到。
一瞬之间,思虑良多,江瑜面上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
令其开口,面上带着叹息之色:“江总,不瞒你说,现在所有银行都在严查自省,我们从上到下必须要做出一次清扫,彻底杜绝所有违规贷款。”
江瑜颔首,面上看不出什么异色,手指轻轻点了点:“应该的。”
令其视线落在对面男人身上,分明很年轻,身上气势也算不上锋利张扬,甚至有些温润如玉的感觉,他说了这些也是安静地听着,面上未起丝毫波澜,根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令其面上换成了另一张表情,他仿佛叹息了一声:“江总,我查了银行业务信息,江盛这些年与我行交易频繁,五年前安城融华工程建设江盛贷了八十亿,一共分十年还,前五年每年八亿已经还了,现在还剩下四十亿,这些数目太过巨大。”他脸上出现忧愁的神色,一副操心劳神的样子:“现在出了龚新海这事,各个银行都在自查贷款自我规范,违规放贷这些事丝毫不能再犯,总行已经做了批示,一定要我们在限期时间内追回放贷违规资金。”
令其说了这么多,看着对面还垂眸饮茶的人,面上最终露出可惜的神色,仿佛是十分为难的开口:“江总,江盛剩下的这几十亿得尽快还了啊。”
他话音落下,就见对面的男人抬眼,视线静静地看向这里:“江盛的贷款算是违规贷款吗?”
他的声音并不高,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并不显得锐利逼人,可一双眸子却是很深沉,目光扫来时却仿佛一眼就能看透心思,所有的一切无处遁形。
令其略微怔愣。
自然不算,违规贷款基本都牵扯行贿,江盛硬要说只是手续不太完善,可这些太有弹性,全看人如何对待。
他收敛好神色,借着一口茶掩饰自己神情,末了开口:“我倒是失言了,违规贷款自然是算不上”他沉吟一瞬:“可是目前宏观调控,银行银根紧缩,像是这种工程项目每一个都必须经过严格审批,据我所知,当初还是有些手续未经审核,算得上是特事特办。”他说到这又笑笑:“江总,总行命令已经搁了下来,我一个副行长也是为难。”
江瑜敛眸一瞬,指腹缓缓地摩挲茶碗,一瞬之后又放开,他双手交叉开口,缓着声音开口:“多谢令行长告知这些。”他一笑,面上还是客气,又仿佛有些无奈:“令行长也清楚,四十亿对谁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就算抽调腾挪也需要不少时间。”
四十亿,连带着利息算下来全部是一笔巨款,没有一个公司会在账上放着那么多现金流。
令其笑笑:“当然了,我也不是今天就要,总行给的期限是一个月,江总按时给了就行。”他脸上笑意看起来十分和善,似乎是经过斟酌之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江总,江盛可以先还上本金,那些利息我去给总行说说情,倒是还可以再宽限些时日。”
江瑜脸上出现惊讶又喜悦的神色:“如此就多谢令行长了。”他看了秘书一眼,秘书会意将柜子里的茶拿出来,江瑜接手后撕去包装,倒进金色的罐子中去。
一共五份,令其三份,身边左右跟着的人每人一份,由秘书拿在手中,一会直接放在车上。
令其神色诧异:“江总,这是......”
江瑜神情带着淡淡的笑:“只是一点茶叶而已,朋友家自己种的,令行长就算不愿意要,也该让其他人尝尝。”
令其看向身后人,他身边的一男一女脸上露出笑意,有人开口:“行长,我们想再喝这茶。”
令其笑着摇了摇头,转头道:“让江总看笑话了。”
江瑜含笑将人送了出去,等重新进到办公室,那个一直挂着的笑意消失。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江瑜清楚。
时间到了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天边都是红云,西方是火烧云一片,一室的金灿。
门口有个身影出现,懒洋洋地倚在门边,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落日的霞光,见他视线扫来,笑吟吟地开口:“宝贝,想我不?”
两道目光汇聚,像是无形之中有某种丝线轻轻一碰,各自带上一些不知名的深意,一瞬之后又重新带上笑意。
江瑜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温声开口:“当然想你了。”
晏沉勾了勾唇,他盯着江瑜的目光仿佛是盯着自己的猎物,含着玩味与占有欲,笑了一声之后开口:“今晚去我那。”
江瑜视线在他身上一停,含笑道:“好。”
两人开着车直接去了晏沉的地方,进了门之后换了衣服,江瑜扫视了房间一眼:“吃过晚饭了吗?”
晏沉神情似笑非笑,他视线直白地扫过:“你觉得我现在想吃的是饭?”
江瑜眉梢微挑,脸上带着笑意,他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开口:“那我男朋友想吃什么?”
晏沉眼眸落在他身上。
穿的闲适居家服,但是扣子仍旧是扣在最顶端,脸上带着装模作样的疑惑,眸子中却是笑意。
真是斯文又温润。
真是禁欲又温雅。
真是虚伪又狡猾。
真是......太他妈的迷人了。
他瞬间觉得一把火在自己身上烧起,几乎是顷刻间兴奋了起来,他随手扯了扯自己领口,快步一下子贴近,抬腿挤进对方腿间,双臂撑在四周:“吃你怎么样?”
江瑜含笑将人搂住,手掌贴在面前人后颈,他掌心摩挲了片刻,手掌将对方的下巴固定住,接着慢条斯理地开口:“好啊。”
他吻落在对方脸上,忽然道:“时间很多,我们可以慢慢来。”
晏沉眯起了眸子,兴致盎然,眼中却带着说不上是占有还是破坏的情绪,他伸手将人脖子上的项链扯住,满意地开口:“慢慢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小剧场
某年某月某日:
晏沉:【兴致勃勃】宝贝,我们来玩玩。
江瑜:【目光如炬】你想耍什么花招?
晏沉:虽然但是.....我只想和你来一场play。
2、
你们爱对方吗?
爱。【异口同声】
“有多爱?”
晏沉:“想把他撕碎又想拼起来含住的那种感觉。”
江瑜:“想把他打死又想亲他的感觉。”
3、
你们想要对方干什么?
晏沉:“让我完全掌控。”
江瑜:“稍微收敛一点就行。”
晏沉最喜欢吃的是脐橙。
江瑜最喜欢的.....下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