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莱, 你这是怎么了?!”肖珊有事来后边,看见蜷缩躺在地上,正努力伸手扶着翻倒的椅子想要站起来的许紫莱, 吓得面无血色, 忙冲过去挂住他胳膊, 喊道, “谁打你了啊儿子!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许紫莱的胃部痛成一团, 直不起腰。
尖锐的女声很聒噪,他不耐烦地挥手:“松开。”
自己踉跄站直了。
不知为何一同过来的许青云出现在门口, 瞧清这幕,眉头一皱:“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肖珊想继续扶着许紫莱,许紫莱却拒绝。胃部的钝痛好似锤扎, 他粗重地嘶气, 蹲在地上慢慢地揉着, 嘴里却不甘心地厉声重复:“是这样......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上次就是被楚珏捷足先登。
这次又是替楚珏做了嫁衣。
为什么?
凭什么!
许紫莱表情扭曲。
几欲癫狂。
以前尹倦之前来许利的生日宴给大家找完不痛快, 晚上会去酒吧纵荡。随机抓人一夜昧宵。
但他不会带情人去, 许紫莱很了解这点。
所以去年许利生日, 许紫莱算计完尹倦之, 晚上就在他常去的那家酒吧里等着。
可尹倦之带楚珏去了。
带了楚珏!
他们在一个房间里,待了一整晚。
许紫莱像个小丑,亲手把尹倦之送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
那时候......尹倦之和楚珏还不是所谓的情侣关系呢。
现在他们结婚,发生什么事更名正言顺。尹倦之美好的,漂亮的, 哭泣的,欢愉的表情及所有的低吟, 全都属于楚珏!
只有他能看见。
“啊——!咣当——!!”
许紫莱愤怒地低吼一声,突然把倒在地上的凳子狠狠地踹飞出去, 把刚要靠近的肖珊吓得捂住耳朵尖叫,许青云忙把她拉到一边,才没被飞过来的断了一条腿的椅子波及伤害。
“紫莱,你怎么了?!”许青云看着许紫莱长大,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不免担忧询问道。
许紫莱眼尾微微抽动,一言不发地踉跄走出去。
凭什么每个人都可以......谁都可以得到尹倦之,就他不可以。
明明他们之间的牵涉交集最深,他们“一起”长大,他们形影不离......他们才应该密不可分。
怒火恍惚之间,他全然忘了他和尹倦之原本是什么关系。
仿佛经历过暴力拆卸的房间里转眼仅剩惊魂甫定的肖珊和面色沉着的许青云,周围浮留一丝浓香。
尹倦之就是被这抹香和酒里的东西折丨磨得燥热难丨耐,双重效力把最后的清醒神智越扯越远,直至完全抓不住了。
耳边却总有一道扭幻的声音不停地说话,像魔鬼,尹倦之揪住胳膊,几近让指甲陷进血肉,想把它们驱赶挥散。
可那些声音一直在。
一直在一直在......
“你知道你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我、知、道。”
“......她被逼疯了......你是被设计的一环。”
“很可怜。”
“......她死了......更可怜。”
她是怎么死的,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鲨吗?谁让她自鲨?
谁自鲨?......谁让谁自鲨?
尹倦之想不起名字,明明近在眼前,明明看见了虚无晃动的影子,他却怎么都忆不起来。腰肢胡乱扭动着蹭被子,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剩,抓着床单往脸上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周身布满厚茧。
藏起来,藏起来吧。
“倦之......”楚珏覆盖在尹倦之身上捧住他的脸,亲他。毫不费力,尹倦之泪眼朦胧,似乎这一刻谁来都不会拒绝,温顺地启开红艳的唇。
“好倦之......不难过了。”
谁在哄他,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不难过?
怎么才能不难过......
他们今天都喝了不少酒,尹倦之头脑混乱,却迷迷糊糊地知道从楚珏的口腔里尝到了酒液的味道。
他醉得更厉害了。
“不要碰我......”尹倦之瑟缩着肩膀,想往角落里藏,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我怕......”
“狗......大黑狗......”他哭着迷茫地说,“许......他叫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我忘了......可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
楚珏双眼通红,哑声:“不碰你,不碰你。”
“倦之,别怕,不要怕。”
“......你摸摸,我啊,”尹倦之听不到楚珏回答,他像是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空间里,又忘了刚才的话,挥着手主动去摸索楚珏,“混蛋,你怎么不抱抱我......我难受。”
楚珏从来没离开过尹倦之身边半毫米,他更频繁地吻怀里人的唇,更紧地拥抱他。
“药......”尹倦之吐字不清地呢喃,“我是不是得喝药。你是谁......楚......珏。我难受。”
他躲进楚珏的怀里,一呼一吸都需要很用力,好像轻一点氧气就会无情地离他而去,为了活着他不得不卖命:“我好热,好热啊。我喘不过气了,楚珏我真的好难受,药......我胸口,心脏好沉,喘不过气了......”
“不喝药。”楚珏颤声,一句一句地哄着尹倦之,“倦之喝酒了,其他的药不能再喝了,对身体不好。”
他温柔中透着急切地吮去尹倦之的眼泪,说:“我帮你,我陪着你呢,好倦之,不哭。别哭了倦之,我心都要碎了......”
尹倦之抓住楚珏的肩膀,恶狠狠地咬他的喉结。
淤血渗出单薄的皮肤,尹倦之像头困兽,牙尖沾染到丝丝的血腥,他仍不松口,自我保护的防御很重,模糊不清地低语放狠话:“不准,伤害我......不准,伤害我......你听到没有。”
楚珏仰着颈,任他咬,喉结上下滚动时,虔诚沙哑的音色既出:“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声音有点熟悉,尹倦之不由自主地一顿,松了牙齿力道,掉着眼泪讨好地凑近,反复吻亲。
“......是不是好疼,”尹倦之说,“对不起。对不起......”
楚珏涩声道:“我不疼。”
“......我好疼啊,”尹倦之放松四肢,放弃抵抗意志的无限沉沦,接受楚珏的拥抱,颠三倒四地哽咽说道,“可我好疼......我好疼啊......她总是伤害我。”
“我道歉......我说对不起,不要刀,针,剪刀......”他用两条胳膊紧紧地绞着楚珏的脖子,好像要把自己变成锁链,这辈子也别跟眼前的人分开才好。没了理智的人,在说最深处的真话,一句又一句,“她怪我,恨我......只要我在,她就不会幸福......”
楚珏咬牙,闭目,忍着没问是谁。他不愿在这样的时候,故意引导倦之清醒时并不想主动告知的话。
“......我不喜欢她,”尹倦之音色破碎抖动,像漂泊在海里沉浮道,“我也不想......带你去,见她。我不喜欢她......”
“那就不喜欢她。”楚珏鬓角沁出薄汗,低头亲吻尹倦之的眼睛,他的睫毛真的很长,扑闪着扫过楚珏的唇时,有股令人心脏剧震的微痒,“好倦之,你看看我——我喜欢你,我爱你。”
“喜欢有什么用......”尹倦之喃喃地说,“爱又有什么用......喜欢和爱......才最伤人。”
好多人都说喜欢他,对他用情甚笃今生必求,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全是把他当做一件商品,可以交易,可以争抢。
好像有人喜欢尹倦之,尹倦之这件商品就也必须要回馈同等的价值,因而去喜欢他们。
尹倦之向来能管好自己那颗还会跳动的心,谁的喜欢对他都是负担。
身为一位不思也不进取的资本家,他知道,作为商品,在被有心之人彻底得到后,拥有的会是更加惨烈的被抛弃的命运。
抛弃别人碾碎别人,才是尹倦之能做出的事。
他才不要做那个被抛弃的。
楚珏......
可是楚珏......
“......楚珏。”尹倦之的唇寻摩着另一片温凉的薄唇,一遍一遍地喊这个名字。
楚珏一遍一遍地回应我在。
“我好疼......”尹倦之哭腔浓重地告状,“我小腹,是不是受伤了,真的好疼......你不要碰。”
他恍惚地说道:“我,流了好多血......”
楚珏手指微颤地松开他的劲腰,掌根没敢再碰尹倦之小腹左边的那道刀伤。
“倦之,它结痂了,”过去许久,楚珏忍着心痛继续很轻地用手指触摸,告诉他真相,“不疼了......不疼了倦之。”
尹倦之不信:“可我还是很疼,特别疼。”
楚珏细细地诱哄,亲他。
接着尹倦之说完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
辨明听清的那瞬,楚珏瞳仁猛震,浑身的热度迅速褪去,如坠冰窟。他忍着止不住颤抖的双手,生怕自己力气大了,把尹倦之碰碎了,只敢缓缓缓缓地把他紧紧拥抱进怀里。
感受他的呼吸他的热度,以及他并不强劲的咚咚心跳。
尹倦之说的是:我一点都不想活着......真的一点都不。
—
晨光熹微,天际翻白,尹倦之侧躺着,睡颜安静,整个人窝进楚珏宽阔的怀抱。
隔着睡衣与太空被,楚珏的大手极轻地拍尹倦之的后背,愿他安眠无梦。
凌晨五点十分,尹倦之昏睡得特别熟,楚珏蹑手蹑脚地掀被起床,赤脚踩地。
他在床边站了许久,像要把尹倦之深深地刻进眸底深处,而后弯腰亲了下他的额头,穿好衣服拿上手机出门了。
二十分钟后,他查到了许紫莱的位置。
其实徐千忆不太喜欢尹倦之的那个弟弟,但许紫莱又很爱来他的酒吧。
徐千忆记得上次,有大半年了,尹倦之照常来酒吧住下,在这之前许紫莱也上了楼,房间大概在尹倦之隔壁。
他们同父异母亲兄弟,徐千忆作为外人,也不好发表什么。
但他跟尹倦之关系不错,许紫莱订了房间,徐千忆就打算等看到尹倦之告诉他。谁知那天尹倦之带了情人,徐千忆才作罢。
那天许紫莱不知道发什么大疯,把他酒吧里的房间砸了,跟神经病似的。
今天又看到许紫莱,徐千忆唉声叹气。虽然谁砸的房间谁赔钱,但身为老板,谁都想做生意安然无事。徐千忆最烦傻丨逼。
“许少,天亮了。”清晨五点半,徐千忆眼看许紫莱好像要把自己喝死,摇头走过去,“你没事儿回家醒醒酒吧。”
喝了一晚上,许紫莱的眼神却没被酒精侵染攻袭,依旧有清明在,酒量一绝。他冷冷地瞟了眼徐千忆,舌头有点大:“怕我喝酒不给你钱吗?”
“许少你真是醉了,”徐千忆觉得好笑,说,“我是个富二代诶,根本不缺钱。这晚的酒钱你爱给不给,不给当我请你。我就是怕你醉死在这儿......”
他蓦地住了嘴,看向从门口进来的高挺男人。
每往里走近一步,徐千忆便觉得,那个身穿一身黑的男人身上的戾气就更浓郁一分。
片刻后,他觉得男人眼熟。
等他如携冰霜般地靠近许紫莱,徐千忆马上后退半步,想起来是谁了。
昨天才和尹总结婚的楚珏!
他前段时间还过来这儿调过尹倦之喝酒的监控呢。
许紫莱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突然泛起冷笑:“你......”
“扑咚——!!!”
楚珏二话不说抓着他头发猛地往吧台上撞,调酒师刚调好的酒登时飞起来撒了一地。
徐千忆懵了:“楚少......”
“楚珏——啊——!”许紫莱眼白里晕出红痕,头晕眼花,手从头顶伸过去抓楚珏的手,嗓子里发出低吼。
楚珏一手抓着许紫莱的脑袋死命往冰冷的桌子上按,一手往桌面上划了一张卡,阴鸷地盯着许紫莱,却对徐千忆说道:“密码是初始的六个0。”
“......啊?”徐千忆小心脏扑通乱跳,脚下又退半步。
“哦好好,我明白,你们随意。这里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不给也没事,我跟尹总算合得来的朋友,既然楚少又乐意赔,那我就拿着了。”多年的人精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徐千忆忍着对暴力的惧意上前把银行卡拿走,送了楚珏人情,吩咐别人,“所有人不准拍视频,去把大厅的监控关掉,别在这里待。清场。”
消失前他担忧叮嘱:“人可千万别打坏了,想想小尹总。”
楚珏深沉呼吸:“嗯。”
“咚——!!!”
许紫莱始终没抬起的脑袋又重重地被拽着撞了下去,额角破了豁口。
后脑勺的手一经消失,他就几乎半死不活地往地面上滑,像根流血的面条。
人人都有各自的不幸,但他的不幸,不能让尹倦之来偿还。
可许紫莱不会这么想。
他跟尹倦之“一脉相承”应该成为彼此的支柱。
他不干净,尹倦之凭什么能干净。
而且尹倦之本来就是个可以被千人齐万人糙的浪货,比他是小三的儿子这种身份更恶心,许紫莱能喜欢尹倦之,都是尹倦之高攀了吧。
有什么好生气好愤怒的。
他被无数人骂贱丨种,尹倦之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么多年,因为有尹倦之的存在,外界始终不会注意到许紫莱。许利和肖珊在乎他,可给他的压力同样大,他要样样胜过尹倦之,否则就是没用,是智障。
猪都比他聪明。
别人的父母给了爱,他的父母给了严厉,还有不堪的身世。
所有人都在骂他的时候,只有尹倦之不骂他。
肖珊带着他嫁进许家,逼他和哥哥打好关系,却支使萨摩耶差点把尹倦之的腿咬废。
当时尹倦之惨白的脸,惧怕倔强的神色,以及不吭一声死咬嘴唇......每一祯画面许紫莱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尹倦之养了杜宾,萨摩耶被咬死了,肖珊也被咬进了医院。其实许紫莱当时以为肖珊同样会死,但尹倦之像个傻的,多好的报复机会他都抓不住弃之如敝履。
只让杜宾咬伤了肖珊的腿。
有多少还多少。
许紫莱害怕尹倦之让上校咬他,怕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终日惶惶,瑟瑟发抖。
可尹倦之发现他的异样,却说些什么:“我知道你是被你妈逼来的,我不会让上校咬你。”
......谁让他可怜啊。
他不是最应该骂他的人吗?
傻丨逼。
许紫莱都已经记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想要获得尹倦之的注意了。
最明晰的大概是在高中,那时尹倦之穿衣服还像是在装木乃伊,裹得严严实实,从不和别人产生接触,许紫莱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冷着脸就走过去了。
从此他想买什么东西,许紫莱会先买,抢过来;尹倦之在家里想吃什么水果,许紫莱会先捷足先登,也抢过来;长大些,尹倦之开始找各种男人了,许紫莱很生气,愤怒,他照样会抢。
就是要抢过来,尹倦之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都喜欢他......凭什么能跟他在一起,那些男人有什么!全部都要抢过来!
和那些人在一起后,尹倦之还开始骂他了。
总是阴阳怪气地讽刺他,叫他贱弟弟。他乐观了,但他对许紫莱的厌恶也搬到了明面上,毫不掩饰......都是那些傻丨逼男人的错。
都是他们的错!
“呵呵......”这时候的酒精似乎开始上头麻痹四肢百骸,许紫莱躺在地上突然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额角流下的血进了眼角,他用猩红难看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仿佛有两个、并且在左右摇晃的楚珏,快意恩仇地恨道:“狗日的小白脸,你他妈的生什么气啊,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尹倦之都给你上了,你在这里打我假惺惺地装给谁看呢?以为这样做就能让尹倦之动真感情喜欢你吗?他就是个表子,我告诉你他谁也不会喜欢!你白忙一场!你他妈的真像个小丑啊,难看的我都怜爱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了?一夜过去,尹倦之变得不那么好上不好糙了是吗?不然你怎么还有空过来......啊——嗯!”
破碎且尖锐的酒瓶碎片猛地扎进许紫莱舌头上,他双目圆瞠四肢抽搐,两只眼睛同时充血。
楚珏卸了许紫莱的下巴,攥着酒瓶碎片,淡漠道:“继续说啊。”
他松了手,碎片就这么留在那条冒血的舌头上。许紫莱身体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地颤手指抓碎片,再惶恐地猛地拔掉。
“啊啊啊啊啊——”
楚珏眼神与表情冷得犹如腊月寒冬,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因为他知道了会害怕啊。”
“我不想让他害怕我。他只能爱我。”
这一刻,许紫莱终于切切实实地感到了恐惧。上次他出车祸住院,就对楚珏有所忌惮,今天体会得更加深刻。
他好像一个完全不怕死的杀仁犯,尹倦之招惹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以后还能跑得掉吗?
鞋底重重地踹向许紫莱双腿的中间,楚珏毫不留情,音色骇然地说道:“以后还能不能继续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许紫莱肚子里都是酒水,被踹到小腹的时候,他几乎眼睛凸出地吐酒。
满地狼藉。
可灭顶的疼痛让他顾不上这些,手上带着嘴里留出的血,奋力地去抓楚珏的裤腿,让他停止暴行。
楚珏停止了。
他转身到吧台后面,拿了一瓶威士忌,再找到新杯子倒上满满一杯,最后往里面加了料。
“不喝......我不喝......!”许紫莱惊恐地瞪着向他逐步靠近的楚珏,吐字极不清晰地说道。
楚珏怎么会放过他,踩住他的腿,蹲下捏住他脱臼因此嘴巴大张的下巴:“既然你这么喜欢在酒里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为什么抗拒?喝干净。”
威士忌和着血液流进许紫莱的喉咙,许紫莱发出不成调的吼叫。确定他咽完酒,楚珏好心地把他下巴阖上,接着拎起他的领子往外走。
转眼酒吧里空了。
没有暴行,没有惨叫。
仿佛刚才的声形是一场噩梦的错觉。
楼上的徐千忆从窗户边看到楚珏把几乎半死过去的许紫莱拽走,手抖呼吸颤地抹了把冷汗。
五点四十五分,天边的亮更多了点。楚珏把许紫莱丢进一道鲜少有人经过,但也会有流浪汉经过的胡同小巷里。
“你猜在这里你会遇到些什么人,”楚珏踢了踢开始抓领口衣服的许紫莱,温声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手机还在你的衣服口袋里,我不会拿走,想求救,会不会求救成功,还是没力气求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希望失之交臂——具体结果只能看你自己了,祝你好运。别再出现在倦之面前,你听懂了吗?”
离开胡同暗巷,楚珏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迹,上面沾染着许紫莱的头发。
他找到水源,细细地把身上的污迹洗干净。
......
尹倦之发烧了。
双重的药效有伤身体,昨夜情绪又反复过激,病势竟一时来势汹汹。他觉得不舒服,身上好疼,异样感狠重。睡梦里,他拒绝楚珏碰他,又忍不住一再地靠近,想让他抱抱自己。
楚珏最后坚守住底线了吗?
发烧的病患,喷洒出的呼吸是灼烫的,尹倦之难受,不由自主地想掀被子,但好像有一只手一直在替他掖被子,总是跟他对着干,不让他透气吸凉风。
但是右手好像有冰凉凉的感觉,还有液体滑入血管与它融为一体的流动感,好像在输液。
尹倦之微微蹙起眉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手背上有阵阵的刺痛感,眼前乱梦纷扰。楚珏怎么不听话了,他变得好凶啊......
他好像在欺负他。
尹倦之的眉头蹙得更深,嘴里低声呓语着什么话,一扯动声带,他顿时感觉到喉咙被烧得又干又疼,立马闭嘴不再说话。
眼睫毛不安地轻颤,像下一秒就能展翅飞走的圣洁蝴蝶。他想喝水,想睁开眼,可眼皮太沉了,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倦之。”楚珏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不知第几次给尹倦之掖被子,抚着他的发轻声道,“倦之你乖一点,不要总踢被子好不好。我知道你不舒服,但是生病了要乖。”
“嗯......”尹倦之呢喃,“难受......我难受,想哭......”
“我知道,我知道,”楚珏恨不得替尹倦之生病,音色满是自责,“退烧了。再忍忍。”
梦里的尹倦之没忍,不像个男子汉,在哭,梦外的尹倦之也脆弱地哭了。他右手输着液,眼尾滑出难捱的泪珠,脑袋轻动往楚珏抚摸他头发的手心里蹭。楚珏诱哄道:“不难受了。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睡醒就会好。”
尹倦之安静下来。
幼时辱骂,不公的对待,鲜血,眼泪,昨夜的脆弱,深情的疯狂,告白,欢愉......全部都化作残影远离尘嚣,被严密地锁在黑暗中无形的盒子里,没再继续侵扰尹倦之分毫。
醒来时已是傍晚六点。
尹倦之几乎一天一夜没正经吃东西,胃里空空,但却没觉得饿,输液挡饿。
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头晕,不过傍晚的光线灰暗,不至于刺激眼球,没让他眼睛更酸。
垂眸看到右手背贴着一张输液胶带,液已经输完了,尹倦之动了动手指,趴在他手边浅眠的楚珏登时抬头惊醒,看清他睁眼松了口气道:“倦之。你现在还难受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他忙把床头柜上刚倒没多久正好还温热的水拿过来,抱起他喂水。
尹倦之靠在楚珏的怀里,虚弱地托着杯底往嘴里灌水,喉咙的干涩瞬时消弭不少。
“......小楚你不用抱着我,我有力气,”尹倦之只是中了一次量有点大的招,然后又发了会儿烧而已,不是生什么大病也不是住院抢救,被楚珏这么照顾觉得脸红,打起精神开玩笑说,“搞得像是我死了一样。”
谁知他这句话像按了什么开关,楚珏神色瞬僵生硬道:“别这么说话。”
声调有点严肃,尹倦之抬头看楚珏,发现他脸色不好看,忙摸了摸他脸颊,说道:“怎么了老婆,是不是吓到你了啊?不是故意的,别害怕。我真没事。”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情,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也是,一个人在神志不清到那种地步的时候,大脑里保存记忆的海马体能起到的作用寥寥无几。
“嗯,吓到我了。”楚珏胳膊环住尹倦之,哑声问道,“倦之,你还觉得难受吗?”
“不难受了,”尹倦之感受感受四肢,“但就是有点使不上劲儿,过会儿应该自己能好。”
楚珏应道:“嗯。”
除了绵软无力的四肢,尹倦之还感觉到其他地方。汏腿的内侧磨砂感很明显,涩得慌,尹倦之面色古怪,不确定没睡醒时产生的光怪陆离的记忆是不是真实的,有待确认。
他吊着眼角,极端审视地打量已经和他拥有婚后夫夫身份的楚珏,后者察觉到眼神,心中竟觉得一阵紧张:“怎么了?”
尹倦之非常想知道:“我们真做了吗?”
“......啊?”听清的楚珏些微震惊,“可以真做吗?”
尹倦之:“......”
二人四目相望两两对视,不知从对方眼里看见什么,但尹倦之从楚珏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惊疑的脸,他操着一把因半夜发烧的破锣嗓子怒了。
“没做?竟然没做?!”尹倦之比楚珏还震惊,腾地从他怀里爬出去,转过身恨铁不成钢地手指楚珏鼻尖质问喊道,“我都不清醒了,你还能不真进来?就那样看着我吗?玩具有什么好玩的!姓楚的你有事没事儿啊!”
楚珏委屈地说:“你说不让我碰你......”
“赶紧闭嘴吧!”尹倦之呼吸不畅,摇头唉声叹气,最后实在过不去这道坎,从被子底下伸出一条穿着睡裤的长腿,裤口露出的脚踝光洁却布满牙印,愤怒地踹向楚珏的胸膛,几乎要对准他的脸踩,磨着牙根说,“没用的男人!废物!”
楚珏握住尹倦之的脚踝,偏头亲那道凸起的踝骨,指节缓缓地滑过上面他曾细细留下的一排牙痕。
然后他忍不住,目光深沉地舔了下尹倦之的踝骨,说:“好倦之,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肯定会好好表现。”楚珏极力争取笃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