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宋思阳就到别墅近十天。
这段时日他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在附近走动,来到这儿他才知道原来有地方是公共交通无法抵达的,出行全靠私家车。
他原先琢磨着开学前能回一趟盛星孤儿院,可查了路线才发现附近压根就没有公交车和地铁,就算要打车也得先走出五公里路,折腾来折腾去,竟然得三个小时起步。
宋思阳难得郁闷了两天。
褚越出行有专门的司机接送,可他不同,他寄人篱下,并不好意思开口要司机送他,也不是没有想尝试询问褚越能不能把他送到可以打车的区域,但一见到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思阳就这样在问与不问之间犹豫了好些天。
临近开学,宋思阳见到了负责每月上门给褚越做体检的私人医生,医生姓张,带了两个助手。
宋思阳身体素质不错,极少生病,孤儿院附近有家小诊所,孩子们有个小病小痛都是去诊所看的。
他对于医院和医生仅有的朦胧记忆是在他七岁那年母亲抱着发烧的他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走廊打点滴,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远到如今他再回想,只剩下母亲听不清的呢喃细语。
陈姨瞧见宋思阳好奇的眼神,便带着他上三楼。
医疗室里的器具一应俱全,跟医院竟没多大的差别,宋思阳站在门口,探着个脑袋看。
张医生正在给褚越抽血,细长的针头扎入涌动的青色血管,鲜红的血液像是蜿蜒的蛇爬进了采血管里。
褚越习以为常,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反倒是偷看的宋思阳背脊一麻错开了视线。
抽完血褚越不经意抬头看了眼,似乎诧异宋思阳怎么会在这里,但也懒得驱赶对方,依照着张医生的嘱咐接着做其它繁琐的检查。
褚越躺在床上,心超机发出有规律的嘀嘀声,整个房间只有这细微的声响,代表着生命还在延续。
宋思阳见到褚越白皙的胸膛微微起伏着,那里头藏着一颗需要悉心呵护的玻璃心脏,他盯着对方安然的神情,仿若已经坦然地接受自己异于常人的现实。
在此之前,宋思阳是有些羡慕褚越的,可是此刻他却意识到再多的财富也买不来一个健康的身体。
褚越生于砌满金玉珠翠的锦绣丛中,风风雨雨都得避让着他,他的烦恼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宋思阳是共情能力极强的人,由衷为褚越感到惋惜。
许是他同情的眼神太过于明显,做完心超检查的褚越边擦拭着胸口处的凝胶,边抬头冷冷地道:“看够了吗?”
宋思阳的目光顺着对方的胸膛滑到腹部,惊讶地发现褚越虽然病弱却不羸弱,薄薄的肌肉附着在莹白的躯体上,有独属于少年人的蓬勃旺盛力。
他怕冒犯到褚越不敢再多看,耳朵莫名有点发热,讷讷地不知道该回点什么。
张医生先他一步开口,揶揄道:“你还怕人看啊?”
褚越把上衣穿好,没有回答张医生的话,宋思阳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快步离开了。
检查将近一小时才结束。
陈姨去送张医生,宋思阳也跟着去,竖着耳朵听张医生的医嘱。
“目前来看褚越的情况很不错,日常跟以往一样就行,等下午血液检查出来我会汇报给褚先生,也让助手给这边打个电话。”
陈姨听到褚越一切都好,高兴地诶了两声。
张医生又对宋思阳说:“小朋友,平时没事多跟褚越说说话,别让他什么事都憋心里头,憋久了可要坏事的。”
宋思阳乍一被点名,连忙郑重地点头,小声说:“我叫宋思阳。”
张医生拍拍宋思阳的肩膀,交托大任的语气,“那就拜托小宋同学了。”
送走张医生,陈姨让宋思阳去楼上叫褚越下来用早餐。
宋思阳有点犹豫,之前都是褚越自个儿下来的,他连对方的房门前都没走过,可想到医疗室里的褚越,又想到张医生的嘱咐,他到底应承。
他来到褚越的房前,屈起手指轻轻叩门,里头无声无息,他又敲了一下,说:“褚越,可以吃早餐了。”
还是没应。
宋思阳怀疑褚越不在房里,又不好高声说话,刚想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听动静,门就被打开了。
他一个趔趄,急忙抓着门沿站稳,尴尬地看着出现在门后的褚越,“我来叫你吃饭。”
褚越颔首,“听到了。”
宋思阳越过褚越的肩头,只来得及看到房内的一角,褚越已经关了门,似乎他多看一眼就是唐突了对方似的。
他跟在褚越的身后,小声嘟囔道:“听到了怎么不理我.....”
褚越当然听见了宋思阳的嘀咕,脚步微顿,没搭腔。
吃饭的时候宋思阳没料到陈姨会把他想出去的事情抖出来。
前天他没忍住问陈姨别墅里有没有自行车,说自己有点事想出门。
生鲜都有专人送上门,陈姨几乎不离开别墅,要出去也是搭褚越的顺风车,就让宋思阳依葫芦画瓢去找褚越,宋思阳嘴上应了,私下却迟迟不敢有所行动。
眼下陈姨提了,宋思阳下意识说:“如果太麻烦的话不出去也没关系。”
可是他话里的期待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褚越把最后一口小米粥喝了,问:“什么时候?”
宋思阳喜出望外,“明天早上九点可以吗?”
“可以,我让林叔送你。”
林叔是褚越的司机,就是他把宋思阳从孤儿院带来这里的。
宋思阳一直以为褚越是很难说话的人,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眼睛澄亮地说:“谢谢。”
褚越不太能明白宋思阳的喜悦从何而来,但宋思阳语气真挚,仿佛他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上楼的时候褚越不经意往后掠了眼,宋思阳正眉开眼笑和陈姨说着什么,两人认识这些天,褚越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么璀璨的笑容。
跟他的名字一样,像暖烘烘的太阳。
宋思阳,褚越在唇边过了一遍这三个字,收回视线。
—
宋思阳如愿以偿在开学的前三天回了趟孤儿院。
他让林叔在公交车站附近把他放下就好,林叔却尽职地将他送到了盛星,还跟他提前约好了来接他的时间,宋思阳感激不尽,对严肃的林叔也多了几分亲近。
施源和茵茵得知他要回来,早早在门口等他,他一下车,茵茵就喊着思阳哥哥,迈开短短的腿朝他跑来。
宋思阳蹲下将茵茵稳稳地抱在手臂上,笑问:“小淘气鬼,有没有想哥哥?”
茵茵脆生生回,“想!”
陈姨给宋思阳装了一大袋零食,让他带给孤儿院的朋友吃,宋思阳让施源把零食分给孩子们,去见周院长。
“是褚越让司机送我来的,他人虽然话少了点,但其实还不错。”
宋思阳因为褚越让他回孤儿院这件事对褚越有极大的改观。
见完周院长,宋思阳把施源喊到一边,把特地留给对方的进口巧克力拿了出来,“这个是给你的。”
宋思阳在褚家不缺吃食,但自个很有分寸从不多吃,只是在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时就猜想施源会喜欢,这才跟陈姨多要了一块,藏到现在带给施源。
巧克力甜中带有一点苦,吃起来跟齁嗓子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样,好吃吧?”
施源掰下一块喂给宋思阳,“好吃。”
宋思阳跟对方靠在院里荫凉的墙面,跟施源说最近的事情。
别墅有多宽敞、花园种了什么花、每天都吃什么、房间比孤儿院三个宿舍都大,事无巨细,说得最多的是褚越,但活泼的施源却没怎么回应他。
宋思阳奇怪道:“你今天怎么了?”
施源把吃剩下的巧克力仔仔细细裹好,“你一直在说那个什么褚越,我又不认识他。”
宋思阳一想也是,就转了个话题,“那我不说他了,说说你吧.....”
话题转到施源身上,施源的话才密了起来。
宋思阳在孤儿院待到四点半,林叔准点来接他回去。
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对施源做了个听电话的手势,“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给我。”
三人依依不舍地说再见,施源和茵茵在夕阳中目送接送宋思阳的车子远去。
原来长大的必经路之一,是习惯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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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少,一个男人的怜惜就是你最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