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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战俘营 沈夜焰 3630 2024-01-24 09:37:51

蓝廷醒来的时候,口中干渴得像着了火,浑身酸痛无比,软软绵绵的,用了很久才听到耳边低低的呼唤声:“上尉,蓝廷上尉。”

他缓缓偏过头,见多维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原来又回到牢房里了,蓝廷心里长吁口气,他宁可终日不见阳光,也不想再看见霍维斯那张可恶的脸。

盖尔小心翼翼端过一碗汤和两个黑面包,说:“这是特地给你留下的,你快吃点东西吧。”

蓝廷挣扎着坐起,近乎贪婪地将那碗汤和面包吞个一干二净,这才觉得有点力气,熨帖许多。他抬起手背擦擦嘴,把汤碗还给盖尔,说:“谢谢,我好多了。”

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多维笑嘻嘻地说:“啊,你可不知道你刚进来时脸色有多苍白,我们都还以为你死定了。”

“那可不太容易。”蓝廷是那种哪怕全身上下只剩一口气了,也要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的人。他坐直身子,调侃说,“我要是死了,劳特那群混蛋会很寂寞的。”

大家一起笑起来。上次蓝廷在众人面前大大扫了劳特的面子,无形中拉近了他和狱友间的距离,早先的隔阂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廷做了个手势,把大家聚集到身边,他的目光在阴暗的牢房里显得异常闪亮,压低声音说:“我军刚刚夺取了一向重大胜利。”他顿了顿,确定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慢慢地道,“是葱岭,我们攻下了葱岭。”

众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喜色溢于言表。多维吐出口中含着的草梗,说:“消息可靠么?”

蓝廷沉吟着说:“应该还算可靠,而且很有可能长河一带敌人也没有保住。我猜,繁城就快要失守了。”

大家受到了鼓舞,精神振奋起来,开始窃窃私语。

蓝廷等了一会,直到大家又心情稍稍平静,低声说:“得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战俘营里的所有人。”多维立刻接口:“这容易,我们早已形成了一整套联系方式,传递消息都很有办法。”

蓝廷摇摇头:“只有这样还不行,现在我们还只是一盘散沙,必需得真正团结起来。”

多维神情一肃:“上尉,你的意思是……”

蓝廷深深吸了口气,说:“这里是普曼帝国最大的战俘营,里面关押的战俘足足有三千余名,我们C区就有一千多人。一千多人不是个小数目,足以打一次大反攻,战场上的弟兄们流血送死,难道我们就在这里默默地等着吗?”

多维只手握拳,在空中用力一击:“上尉,你说的对!”

盖尔皱起眉头:“可我们被关在这里,赤手空拳,能做什么?”

“所以才要团结起来,随时做好出击准备。”蓝廷神色坚定,“也许用不着我们,战友们很快就会攻下繁城;也或许敌人失败后穷凶极恶,明天就会把我们全部处死。但无论怎样,我们得尽自己的努力,哪怕最后一刻,也要和敌人战斗到底!”

犯人们用尽一切手段,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战俘营中的每个人。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大部分人宁可相信这是真的。谨慎的人小心翼翼地和狱卒对话试探,最后确定了消息的可靠性。这对战俘们来说,意义非比寻常,他们自从被关进来,没有得到一星半点外面的信息,在无穷无尽的茫然和恐惧中,很多人选择了麻木。

但葱岭的攻陷,无疑给了他们最需要的东西——希望。一股令人难以察觉的暗涌,在战俘营里隐隐流动,像厚厚冰层下面的激流,逐渐缓慢的,不动声色的,融汇到一处。

……

……光线很暗,树影在朦胧的月光中晃动。林赛把所有文件放在桌上,一份一份仔细捡看。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一种莫名的焦躁紧紧抓住他,简直难以呼吸。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用力按住他的。林赛猛地抬头,正对上莫顿怒火熊熊的目光,莫顿在叫喊,对着自己叫喊,他在说什么?说什么?……

林赛蓦地睁开眼睛,朦胧皎洁的月色,透过窗子映进来,宁静而美好。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平复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莫顿走到他面前,端来一杯温水:“怎么,做噩梦了吗?”

林赛点点头,有些赧然地看他一眼,用手比划:“我可能有点太紧张了。”

莫顿温柔地笑,掀开被子坐到爱人身边:“第一次开画展,难免。不过没有关系,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看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画的不够好,怕贻笑大方。”

“怎么会。”莫顿轻轻抚摸林赛蓝色的头发,“钟珉老师不是说你画的很好了吗?你也知道他为人严苛,如果你不是达到这个水平,他一定不会建议你开画展。”

林赛点点头,似乎安心了。不过莫顿知道他太敏感而小心,只要画展不开始,他就会一直这样患得患失的。索性翻身压下去,含住林赛圆润的耳垂吸吮。林赛怕痒,想躲开,却被按住了。莫顿探出舌尖,在林赛的耳廓中轻轻舔弄。林赛痒得全身都缩了起来,难耐地急促喘息。

莫顿低低笑着,手指在爱人的脸上流连,无声地问:“可以吗?”

林赛偏转了头,闭上眼睛,没有回答,身子却像片刚刚吸饱了水分的叶片一样慢慢地舒展开。莫顿低头吻住他的脖颈,一路向下舔舐,像爱抚最珍贵的宝贝。

其实在莫顿看来,林赛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早已将邀请帖分发给所有在繁城的朋友。尽管现在战局不妙形势紧张,但上流社会还是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贪图安逸享乐,只要炮弹没有打到自家门口,谁管那么多?一些极有趣味的沙龙还是照常开始,出席这种小型画展更是联络感情打探消息的好机会,更何况邀请的人是大名鼎鼎中校军衔的莫顿队长,要知道此人一向严肃刻板,六亲不认,要巴结他机会可不多。

一早上来的人就不少,低声交头接耳对几幅画评头论足。真心喜爱也好,附庸风雅也好,一个小时之后,竟有三分之一的画被贴上“已售”的粉红色的小标签。看得出来林赛的心情非常不错,眼光一直闪闪亮亮的,像阳光映射下的海水。莫顿一直陪在他身边,偶尔对方说话欲速过快,林赛分辨唇语比较困难的时候,他就会体贴地代为回答。

钟珉老师依旧神情严肃,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只等到一些专业的画家和收藏家过来,才勉为其难地起身打个招呼。

画展进行到一半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嚷,紧接着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啊,我来晚了,实在不好意思……嗯,人还真不少呢。”

居然是霍维斯,尽管莫顿出于礼貌,给他送去了请柬,但可没料到他真能来。这只花孔雀左看右看也跟高雅的艺术半点沾不到边,除非是调教的艺术。

莫顿还是站起身,和林赛一起向外走。霍维斯带着克兰正迎面走过来,和各式各样的来宾打招呼。尽管莫顿不太愿意,不过还是得承认,霍维斯在交际圈里比自己更受欢迎。女人喜欢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无穷无尽的甜言蜜语,男人则喜欢私下悄悄沟通一些技巧,毕竟情妇的多少,也是上流社会用来炫耀的资本之一。

莫顿一扯嘴角,算是露个笑容:“霍维斯,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怎么能不来?这毕竟是林赛第一个画展,意义非同寻常。”霍维斯只对莫顿略一颌首,目光就全被一旁安静温和的林赛吸引去了,温柔地说,“能收到您的邀请,真是万分荣幸。”说着,微微躬身,伸出一只手,要对林赛行吻手礼。

林赛颇为窘迫地看着莫顿,不知该如何是好。莫顿毫不客气地挡在林赛身前,拨开霍维斯那只讨厌的手:“我替他心领了。”

霍维斯很是遗憾地摇头叹息:“唉,莫顿,你太不懂得人心了。”

“是啊。”莫顿略含讥讽地说,“若论风流潇洒,善解人意,谁能比得上你?”

霍维斯哈哈大笑:“太过奖了,又有什么用呢?我永远也遇不到林赛这样的妙人。唉,你们感情这样好,真是令人嫉妒,尽管还没有结婚。”

“就快了,霍维斯,我会第一个给你发喜帖的。”莫顿回答得很爽快,看样子已经筹划很久。他对着霍维斯说话,林赛看不见他的嘴型,也不知莫顿在说什么,只是在后面拘谨地微笑。

“是吗?”霍维斯别有深意地看了林赛一眼,“那可真是恭喜。”

说笑间,几人已然步入展厅,霍维斯总算闭上嘴,一幅一幅看过去。他每幅画都看得很仔细,有时蹙眉,有时撇嘴,有时点头。林赛有点紧张,悄悄握住莫顿的手。莫顿轻拍了他手背两下,无声地做口型:“他看不懂,装样子。”

事实证明,霍维斯绝不仅仅在装样子,他开始点评,每幅画都用词不多,但明显都说到了重点:“这幅色彩有点媚了,不过极有意味。”“啊,黑白黄色调,很有新意。”“笔调很放松,不错不错。”从风格到技巧,从构图到表现,居然说得头头是道。林赛有些急切地抓着莫顿,等他用手语“翻译”,连在一旁坐着不动如山的钟珉都站了起来,一改刚才不耐烦的模样,走过来和霍维斯低声探讨。

最后,霍维斯走到钟珉刚才坐着的角落,停下了。那里墙上也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个衣衫很破旧的小女孩,轻轻歪着头,像在看着什么。整幅画呈现灰调的有些暗淡的色彩,在一众色彩鲜艳笔调饱满的大幅画作中,显得很不起眼,又放在这种角落,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更不用说花大价钱购买了。看不懂画的人通常如此,喜欢画作大或者色彩浓厚,看上去花钱花得很值,这种小幅的就很少有人问津。

但霍维斯注意到了,他站在那里,仔细欣赏了很久,沉默好半天,低低的,像是怕吓到画中小女孩似的说道:“眼睛,太有内涵了。”霍维斯的神情严肃,目光有些憧憬似的悠远,和那个平常浮夸张扬的他十分不同。他转过头来,很郑重地问林赛:“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林赛比划了两下,钟珉替他回答:“希望。”

霍维斯吐出口气,喃喃地说:“希望。是啊,得先有希望。”

莫顿心里不痛快,他觉着林赛像是和霍维斯有了一种默契,用不着言语表达,靠绘画这种媒介就可以传递得淋漓尽致。他伸长手臂宣告占有似的搂过林赛,对霍维斯说:“你喜欢这幅么?”

霍维斯问:“这幅画多少钱?”

“既然你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吧。”回答的是钟珉,林赛居然也符合地连连点头。霍维斯微笑着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没有什么,我说送就送了。”钟珉像所有的才子一样孤介,也不征求一下莫顿的意见,吩咐服务生,“麻烦把画包好,送到他的府上。”他显然还不知道霍维斯是谁,只一指。

霍维斯哈哈大笑起来,又恢复那种装模作样的神气:“那真是多谢啦。”说着向莫顿轻佻地一挑眉,用一种彼此心领神会的语气低声说,“莫顿,你弄到了个好宝贝。”

莫顿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是搂住林赛肩头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霍维斯回到家中的书房,细细品味着克兰奉上的葡萄酒,看着画廊的服务生把画作放到桌边。克兰递给他们小费,送他们出去。

霍维斯放下酒杯,踱到画前,仔细又端详一阵,从抽屉里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解下外框,在画布后拿出一幅图纸。

克兰走回来,关好房门,看了看那张图纸:“这是……战俘营的平面图?”

“不错。”霍维斯手指在其中用红笔勾勒出的粗线上一划,“这就是那条地道。莫顿毕竟比咱们早来两年,对战俘营的地形研究得很透彻。”

“可靠么?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这倒不奇怪,越狱事件就发生在莫顿接管战俘营后不久,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没法向上面交代。又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不会到处嚷嚷弄得沸沸扬扬,只希望这条地道摧毁得不够彻底,好便于我们挖通。”他回头看向克兰,“你去找他们,注意,不要露出你的脸。”

克兰躬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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