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看到夏祈川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薄衍在厨房内帮王姨洗碗，他瘫在沙发里消食。
【桑眠：我不知道小衍哥哥要待几天诶。单独出来？你找我吗？】
夏祈川的消息回复的很快——
【夏祈川：你忘记了吗？运动会结束后，班上要举行庆功会，老班已经定好了饭店，吃完饭我们还要去KTV唱歌。】
运动会要举行三天，从星期五到星期天，周一统一放假，同学们起哄着要开庆祝会，班主任同意了，庆祝会的时间定在放假前的晚上，地点在群里宣布了，桑眠没有看群，所以不知道这个消息。
【桑眠：我现在知道啦，不过，我们开庆祝会，跟小衍哥哥待多久有关系吗？】
【夏祈川：薄衍哥能允许你去KTV吗？】
【桑眠：……】
现如今的KTV没有那么乱，大部分学生的聚会地点都定在KTV。
桑眠的老师觉得没有问题，薄衍却比他的老师们还要古板。
在薄衍的认知里，KTV不等于不好的地方，其他学生可以去这些地方，唯独桑眠不能去。
桑眠知道薄衍限制他的原因。
薄衍高考那年，班上举行了一场庆祝会，地点选在了一家KTV。
结束高考之后，学生们大多都成年了，家长和老师们也放松了对学生们的限制，一半同学喝了酒，有几个学生喝醉了，跑到薄衍面前跟薄衍告白。
这几个人平时性格就很外向，喝醉了更加奔放，男的女的都有，他们让人撺掇着薄衍喝酒，逼迫薄衍接受他们的告白。还有个男生在薄衍愤怒离席之后偷偷跟在了薄衍身后，拉着薄衍就要去开房。
那场聚会闹得不欢而散，薄衍倒是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因为阴影全都推给了桑眠。
从那之后，薄衍就对ktv酒吧这些地方生出强烈的排斥，他不会踏进这些地方，更加要求桑眠不能去那些地方。桑眠对这些地方没什么向往，去不去都无所谓，薄衍那么说，他自然听薄衍的话，保证不会去这些地方。
可是，他们班气氛很好，同学和睦，从没发生过争吵，互相算计的事情。
马上就要毕业了，能相聚的次数屈指可数，桑眠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桑眠正在犹豫，手机又振动了几下。
【夏祈川：要不我帮你跟薄衍哥说吧？】
【桑眠：我有嘴巴，为什么要你帮我说？】
【夏祈川：……】
【夏祈川：那你自己能说出口吗？】
桑眠虽然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但骨子里的怂包属性让他在薄衍面前，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出口的。
四人组的其他三人都知道，薄衍是桑眠第三个亲哥，比薄衍两个亲哥都要管着桑眠，他们当然也知道，薄衍绝对不会允许桑眠去那种地方的。
【桑眠：我可以！】
【夏祈川：真的吗？】
桑眠从简短的文字中看出了夏祈川的质疑与不信任。
他握紧小拳头，有些不高兴。
【桑眠：当然可以，你不要小瞧我呀！】
桑眠这股志气在看到薄衍的瞬间就散了大半。
薄衍手里端着一盘刚洗净的草莓，看到桑眠因为纠结而皱起的眉头，他扫了眼被桑眠扔在一边的手机，在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眠眠在烦恼什么？”薄衍抓起一颗草莓，递到桑眠唇边。
桑眠张嘴咬住草莓尖尖，勇气融化在薄衍温柔的眼神之下。
夏祈川说对了，他果然还是那个怂包，不敢对薄衍开口。
“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到现在还在笑话我。”桑眠避重就轻，对薄衍隐瞒了聚会的事情，他说的也是实话，论坛和学生群里确实还在讨论他跑步的样子。
“有什么好笑的，谁没有累的时候，我刚入学就说过我运动不行了……”桑眠嘀嘀咕咕，将剩下半截草莓咬进了嘴里。
薄衍清洗草莓的时候，故意没将草莓蒂给摘去，方便他给桑眠喂草莓，也方便……桑眠吃草莓的时候，唇肉不可避免要碰到他的手指。
桑眠没有注意到薄衍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嘀咕：“丧尸哪里恐怖了，我觉得丧尸很可爱呀……”
“嗯，丧尸很可爱。”薄衍肯定道。
桑眠眨了眨眼，看清薄衍眼里的肯定，他突然起身，扑向了薄衍：“还是哥哥你最好，不会笑话我。”
桑眠的双膝还跪在沙发上，双臂紧紧勾着薄衍的脖子，将大半重量都交付给了薄衍，哼哼唧唧撒娇：“哥哥，你要是跟我一个班级就好了，有你在，他们绝对不敢舞到我面前嘲笑我的，没有你在，他们都欺负我。”
薄衍轻轻拍了下桑眠的屁股，桑眠挪动了几下小屁股，还是勾着薄衍不肯放手，薄衍也没有开口让桑眠松开。他搂住桑眠的腰，抱着桑眠在沙发里坐下。
“我也想跟你做同学。”薄衍叹道。
可惜，穿书不能改变他们的年龄，他跟这只小丧尸还是隔了两岁的年龄差。
不过，薄衍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比桑眠大，可以更早的适应这个新世界的规则，提早为桑眠建立一个安心舒适的大房，他可以替桑眠挡去风雨，更好的保护桑眠。
桑眠咽下草莓，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哥哥，你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啊。”
薄衍：“明天就要回去了，怎么了？”
薄衍这次是临时回来，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做，只能陪桑眠待上一天。
如果没看到夏祈川那条短信，薄衍都不会有这种疑问。
桑眠：“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薄衍问：“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哪有。”桑眠在薄衍怀里一拱一拱，故意转移话题，“你怎么只待一天就走呀，下次见你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薄衍笑道：“嘴上说的倒是好听，你现在这么想我，回头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
桑眠有些心虚。
薄衍知道桑眠的作息表，每次踩在桑眠晚自习后的十分钟给桑眠打视频电话。
桑眠不是每一次都会秒接，有时候是真的有事，有时候是跟大胖他们打游戏，自动忽略了薄衍的电话。
“我想你的心是真的呀！那时候是特殊情况嘛……”桑眠说着说着愈发心虚，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薄衍知道桑眠在想什么，也知道桑眠拒接他电话的原因，他不再像小时候，没能打通桑眠的电话时，难受的整晚都睡不着，也不介意桑眠因为游戏而忽略了他。如果桑眠是因为夏祈川忽略了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我那时候刚好在团战，要是因为我拖累了整个团队，我也是会愧疚的呀！”桑眠一边替自己找补，一边将草莓强行塞进薄衍嘴里。
手心被薄衍的舌尖舔到，他没有在意，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再次抓起一颗草莓喂进薄衍的嘴里，看样子是想堵住薄衍的嘴，不让薄衍有对他发难的机会。
薄衍嘴巴被草莓堵住，说不出话来，桑眠还在继续往他嘴里喂，草莓被挤压，汁水从嘴角留了出来。
薄衍松开桑眠的腰，桑眠的手率先一步捂住了他的下巴，帮他把滴落的草莓汁抹去。
薄衍有些怔愣，下一秒，便看到桑眠将手放在嘴前，伸舌舔掉手指上的草莓汁。
少年的眼神干净澄澈，不掺杂一丝引诱，他像是真的不舍得这点草莓汁，将那些汁水全部卷进了自己嘴里。
不怎么明显的喉结滚动了数下，太过安静，薄衍都能听到那轻到可以被忽略的吞咽声。
“你……在干什么？”薄衍的声音莫名混入了几丝沙哑。
桑眠老老实实回答：“草莓很贵的，不能浪费呀。”
薄衍：“又不是买不起，你想吃多少，哥哥给你买多少。”
“那不一样！爷爷说过了，不能浪费粮食。”桑眠没看到薄衍眼里的浑浊，转头从盒子里抽出一张湿巾纸，慢条斯理擦掉手指上的黏腻。
薄衍盯着桑眠的手指，等到桑眠扔掉湿巾纸后才开口：“眠眠，再喂哥哥草莓好不好？”
薄衍从来不让他喂东西的，只有薄衍喂他，他有时候善心大发，会主动喂薄衍吃东西，还从没听过薄衍这么要求过他。
桑眠满是疑惑：“你自己没手吗？”
薄衍：“……”
好好的气氛，都被桑眠这张嘴给破坏了。
薄衍有些气恼，更多的是无奈。
他主动松开桑眠，将桑眠放到了一旁的沙发里。
桑眠拉住他的袖子，不解道：“哥哥，你生气啦？”
薄衍声音闷闷的：“没有。”
桑眠抓起草莓，高高举起，递到薄衍嘴边，学着薄衍哄他时的语气：“好啦，喂给你就是啦，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吃不到草莓就闹呢？
薄衍：“……”
草莓尖尖在薄衍嘴唇上滚了一圈，薄衍像是真的应了桑眠说的，闹起了脾气，不管桑眠怎么哄劝，他都不肯开口。
“不吃算了，这些你都别吃，都是我的。”桑眠鼓起腮帮子，抬脚踢了薄衍的膝盖以下，气呼呼地将那颗草莓塞进自己嘴里。
这一脚，将薄衍的理智踹了回来，可惜没回来多久，在看到桑眠将那颗碰了他嘴唇，又沾了他口水的草莓吃下后，薄衍的理智再度消失无踪。
他没有回应桑眠的话，狼狈地冲到了楼上。
桑眠：“？”
薄衍今天好奇怪啊？
桑老爷子阻挠归阻挠，还是给薄衍准备了一间房间。
这是薄衍专用的卧室，薄衍不回来的时候，这间房间不会给其他人住，佣人们打扫主人的房间的时候，也会顺道将这间房间一起打扫。
这么多年下来，薄衍早就是桑家的亲儿子了。
薄衍回房后洗了个冷水澡，十一月后早就进入了冬天，气温还保持在十几度，晚上气温比白日低了好几度，薄衍不觉得寒冷，在冷水下冲了好几分钟，他的身体还是滚烫的。
在浴室里待了那么久，密闭的空间里没有水蒸气，薄衍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室温还比浴室里温暖许多。
进浴室前空空荡荡的卧室，这会多了一个人。
薄衍走后没多久，桑眠就跟了上去，知道薄衍在洗澡，他也回自己房间洗了个热水澡。
薄衍今天比较墨迹，他早早洗完，在薄衍床上躺了五分钟了，薄衍才从浴室里出来，看到他时还吓了一跳，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哥哥，你脸好红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方便告诉我呀！”桑眠不过是随口一说，轻飘飘的话如一颗巨石砸在了薄衍心上。
桑眠在薄衍的床上滚来滚去，没有发觉薄衍的神色，当然也没看到薄衍愈来愈红的脸颊。
薄衍走到桌边，倒了杯凉水一口灌下，才压下了大半心火，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明天还要早起，还不去睡觉吗？”
桑眠停下了翻滚，伸手抓起被他踢到角落的枕头，他抱紧枕头，一脸乖巧：“我就是打算睡觉嘛，这才来找你呀。”
薄衍：“找我干什么？”
桑眠：“我要跟你一起睡呀。”
薄衍：“……”
自从薄衍上大学住校之后，桑眠不再天天跟薄衍一起睡觉了，薄衍放假回家后，也不会天天跟他一起睡。
桑眠没有先提，反倒是薄衍先提出跟他分开来睡。
桑眠跟薄衍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跟薄衍一起睡觉的习惯。
几次被薄衍拒绝一起睡觉后，桑眠伤心了好久，在他的耍赖撒娇下，薄衍每次拒绝，每次又都乖乖跟他一起睡觉。
再次得到薄衍的拒绝，桑眠没当一回事，他把自己的枕头放在薄衍的枕头旁，他的枕头是粉色的，薄衍的是蓝色的，看上去还挺搭配。
桑眠在薄衍的注视下，躺在了枕头上，他笑着拍拍身边的空位，催促道：“哥哥快来呀。”
薄衍：“……”
桑眠不懂薄衍正在忍受怎样的煎熬，继续拍着床，声音愈发黏糊：“你的小宝贝在等你哦，别让你的小宝贝等急了呀~”
薄衍：“……”
没人能体会到薄衍此刻的煎熬。
他觉得，比起被桑眠这样折磨，他还不如被丧尸群咬死来得痛快。
薄衍深吸口气，走到床边，在桑眠期待的目光中，弯腰抱起了桑眠。
“诶，不是要睡觉吗？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桑眠不知道薄衍要做什么，也没有挣扎，乖乖缩在薄衍怀里，被薄衍抱去了自己的房间。
“哥哥，你更喜欢我的房间吗？”桑眠话音一落，随着他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的身体。
他被薄衍放在了他的床上，薄衍终于开口：“你早点睡觉，晚安。”
桑眠：“……”
桑眠翻身坐起，眼疾手快拉住了薄衍的衣袖，可怜兮兮道：“我们才分开了半个月你就不肯跟我睡觉啦！”
薄衍：“……”
桑眠：“你是不是在外面给我找了个嫂子呀，你现在都要跟我避嫌了。”
薄衍：“……”
薄衍背对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也不肯转头看他。
沉默代表默认。
桑眠心里没来由的难受，一想到薄衍谈了对象，他再也不是薄衍一个人的小宝贝了，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挖了出来，胸腔内不再有心跳声，生命动力也被剥夺。
“哥哥，你真的谈了对象吗，是不是嫂子不让我黏着你呀，你不会再对我好了吗？”桑眠很少掉眼泪，但在薄衍面前的他是个小哭包，可能是薄衍经常让他装哭的原因，他的眼泪自然就多了起来。
他越想越难受，眼眶发红，眼里逐渐湿润，他吸吸鼻子，声音听上去好不可怜。
薄衍回头，一看到桑眠可怜兮兮的表情，他的心就化成了一滩水，心软了，但他还是拒绝与桑眠一起睡觉。
“我没有谈对象，在你谈对象之前，我绝对不会谈对象的。”
桑眠哼哼唧唧道：“真的吗？我不信！”
薄衍蹲下来，指尖抚过桑眠通红的眼尾，目光认真：“真的，哥哥跟你保证。”
桑眠竖起右手小拇指，冲薄衍晃了晃：“那你跟我拉钩。”
薄衍笑了，勾住桑眠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语气异常坚定：“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桑眠嘴角一勾，总算开心了。
这个问题解决了，另外一个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薄衍还是要留他一个人睡觉，且不容他拒绝。
薄衍的动作非常迅速，快到没给桑眠反应的时间，就迅速离开了房间并且带上了门。
关门声消失，走廊内的脚步声也消失后，桑眠才反应过来——
薄衍还是抛下他一个人睡觉了！
桑眠气得腮帮子鼓起，像两个充满气了的气球，他抓起床头的小兔子玩偶就要往门板上砸，扔出去之前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他将它抱进怀里，珍而重之的搂紧了。
大家都知道桑眠喜欢小兔子，桑眠从小到现在收到了无数有关兔子的礼物，他不缺兔子玩偶，一模一样的兔子玩偶有好几十只。这只兔子玩偶是薄衍送给他的十八岁成年礼物。
两人之前结伴去一个雪国小镇旅游，薄衍带他去了一家与众不同的玩偶店。
这家店可以定制玩偶，根据买家的要求定制出独一无二的玩偶。
薄衍让桑眠自己提要求，桑眠让给了薄衍，他想知道，薄衍眼里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薄衍向店家提出自己的要求时，桑眠特意避开了。
他们回国三个月后，桑眠终于收到了这个玩偶，看到玩偶的第一眼时，他满是惊讶。
这只兔子玩偶是他所有兔子玩偶当中最特别的。
薄衍告诉他，它是一只丧尸兔子，全身洁白，连睫毛也是，唯一能看出它是丧尸的地方，是它身上有许多伤口。
桑眠抓起丧尸兔子，用指尖拨弄兔子洁白的睫毛。
有了丧尸兔子后，其他兔子玩偶都要绕边站，这是桑眠的新宠，过了几个月，喜新厌旧的他依然没有腻烦它。
在薄衍眼中的他像一只小丧尸。
桑眠不知道薄衍为什么会那么觉得，但他喜欢薄衍将他看做是一只小丧尸。
即使成为了一个人类，桑眠依然记得自己还是丧尸时候的样子。
记忆中有个人逐渐被遗忘，早就记不起他的面容，却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那个人。
桑眠想，以前还是丧尸的他肯定很想念那个人，至于为什么想念，他已经忘记了，找不到原因。
那份思念没有困扰桑眠，这是他上辈子仅剩的回忆，他十分珍惜。
他没办法告诉其他人这个秘密，连最亲密的薄衍也不可以。
提到丧尸，大家的印象总是非常差劲，总想着要尽快消灭它们。
只有薄衍会告诉他：“眠眠，我很喜欢小丧尸哦。”
桑眠的脸颊贴着丧尸兔子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半晌后，他抓着丧尸兔子离开了房间。
薄衍离开后过去了半个小时。
薄衍入睡很快，薄衍这会应该已经睡着了。
桑眠打开薄衍的房门，蹑手蹑脚钻进了薄衍的房间。
房间内一片漆黑，薄衍只会在跟他一起睡觉的时候，才会留一盏小夜灯。
漆黑的环境反倒方便了桑眠，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稀薄的路灯，踮着脚走到了薄衍床边。
深蓝色的被子在黑暗中也变得漆黑，床上鼓起了一团小山包，太过安静，能听到薄衍匀速的呼吸声。
桑眠凑近，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了薄衍紧闭的双眼。
如果薄衍在这时睁开眼睛，绝对会被桑眠吓到。
桑眠往薄衍脸上吹了口气，轻声喊道：“哥哥？”
回应桑眠的是轻缓的呼吸声。
桑眠的嘴角在黑暗中扯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他把丧尸兔子放在薄衍枕头边，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薄衍睡觉习惯睡在外侧，他要躺进里面，可以从薄衍身上跨过去，也可以从床尾爬进去。
桑眠太紧张了，显然把更方便迅速的一条路给忽略了。
他小心翼翼跨过薄衍，在薄衍身边躺下。
薄衍的呼吸声没有乱过，听上去是没有被他惊醒。
桑眠无声吐出一口气，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他安静躺了没一分钟，又开始乱动了。
之前跟薄衍一起睡觉，两人都是紧挨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他都被薄衍抱在怀里。
即使是天气炎热的时候，他也愿意待在薄衍的怀里。
薄衍的体温很高，在这个季节就像个暖烘烘的小火炉，最适合抱着睡觉了。
桑眠身体一拱一拱，慢慢拱到了薄衍身边，这还不够，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环抱住了薄衍的腰，将脸埋进了薄衍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抱到喜欢的暖炉，终于心满意足睡了过去。
殊不知，被他抱着的薄衍一直在装睡，这会已经僵硬成了一座石雕。
-
高中两年多，桑眠有了一套新的生物钟，六点半不到他就醒了过来，身体还浸泡在困倦当中，运动过后的后遗症全降临在了双腿上。还未睁开眼，他先在床上翻了个身，昨晚入睡前的记忆还十分清晰，没在床上发现薄衍，他立刻清醒了大半。
薄衍没对桑眠说谎，他今天早上还有个会议要开，从桑家老宅出发到公司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特意起了大早，免得错过了时间。
脚步声被水声遮盖，温热的毛巾遮住了视野，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感受到熟悉的触感与温度，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气味，薄衍的身体反而愈发的紧绷了。
“哥哥，你洗完了吗？”还未清醒的嗓音黏黏糊糊的，好像从未长大，还带着儿时那般的奶里奶气。
“洗完了。”薄衍将毛巾扔进水里，刚洗过脸，他的脸色却比洗脸之前还要狼狈。
他身上只穿着薄薄的衬衫，桑眠软乎乎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他能感觉到桑眠脸颊的柔软还有温暖的温度，那温度一接触他的皮肤，在一瞬间陡然升高了几十度，烫得他想要尽快远离。
桑眠没看到薄衍难堪的表情，继续发动撒娇攻势：“哥哥我好累，你帮我洗漱好不好？”
薄衍艰难扯起一抹笑：“怎么，在学校的时候，你难道也要人帮你洗吗？”
桑眠：“怎么会！我在他们面前一点都不娇气的好吗！”
薄衍：“你没让人帮你洗漱过？”
桑眠果断道：“没有。”
薄衍笑了，他转身面向桑眠，在桑眠的脸扑向他胸膛前，抬起桑眠的下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桑眠：“你昨天说你没让人给你喂过饭，那夏祈川是怎么回事？”
桑眠没反应过来：“夏祈川？什么怎么回事？”
薄衍牙根痒痒的：“你昨天吃了他喂过来的东西。”
桑眠想起来了，不以为意道：“大川他们经常这样呀，就一两次而已嘛，阿洛和大胖有时候吃到好吃的东西，会分给我一口，他们递过来我难道不吃吗？”
薄衍：“……”
桑眠这样说倒也没有错，但，桑眠完全不将他的重点放在心上，这让薄衍十分难受。
薄衍掐下巴的手使了点力气，桑眠发出一声痛呼。
薄衍知道，他这点力气根本不会让桑眠疼痛，这家伙不过是在恃宠而骄罢了。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薄衍语带威胁。
这一套，如果对刚穿来的小丧尸，是非常管用的。
那时候的小丧尸害怕小命不保，做什么都是战战兢兢的。
过去那么多年，知道身边的人都愿意宠着他，他也渐渐胆大了起来，就算面对曾那么害怕的薄衍，他也可以无视薄衍的怒火，继续在老虎头上拔毛。
“我没有经常让他们喂我吃东西呀，你可以问大胖，不然你问阿洛嘛，他不会骗人的。”
薄衍气的不是桑眠接受了别人的投喂，他生气的是，桑眠当着他的面接受了夏祈川的投喂。
他在知道夏祈川对桑眠存着怎样的心思后，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桑眠终于清醒了，也终于感受到了薄衍的不高兴，他低下头，抓起薄衍另一只手贴上自己面颊，主动将脸陷进了薄衍两只掌心里，笑道：“哥哥，我错了嘛，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薄衍：“……”
薄衍深深将气憋了回去，没有搭理桑眠，收回手，抓起桑眠的毛巾扔进盥洗池里，盥洗池里还没有蓄满水，薄衍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桑眠，冷声道：“自己刷。”
桑眠眉头微蹙，不高兴道：“手没力气。”
薄衍：“都一晚上了，还没力气？”
“那不是昨天跑太多，今天都反噬在身上了嘛。”桑眠张嘴咬住牙刷，他抓着薄衍的手不肯放，冲薄衍眨了眨眼，意图再明显不过。
薄衍无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抬起桑眠的下巴，开始帮桑眠刷牙。
水龙头还在运作，水流声环绕整个浴室，桑眠无所事事，只需要张开嘴巴就够了，他的眼睛紧盯着薄衍的每个表情变化，刷牙的三分钟内，薄衍都没有看过他一眼，像是还在跟他赌气。
手里被薄衍塞进来一个水杯，薄衍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自己漱口。”
“哦——”嘴里含着牙膏沫，桑眠的声音闷闷的，他走到马桶边，听话地漱了口。
再转身时，薄衍接过了他手中的牙刷杯子，滚烫的毛巾很快便盖了下来。
桑眠还是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薄衍的脸，按压在他脸上的力道跟平时一样，如果闭上眼睛，光凭这份触感是感觉不出薄衍正在生气的。
薄衍已经将生气的原因摊开讲明了，但桑眠仍然觉得疑惑。
他思考了很久，还是不明白这种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薄衍也有很好的兄弟呀，他们平时在一起玩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亲密的互动吗？
在桑眠看来，不过是吃一口对方喂过来的食物而已，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桑眠这样想，倒是不敢跟薄衍提起他的想法，他直觉，薄衍知晓后会更加生气。
帮桑眠洗漱耽搁了一会时间，再不出门，薄衍就会赶不上开会了，但他还是不紧不慢陪着桑眠吃了早饭。
“哥哥，手还是没力气，你喂我吧。”桑眠将自己的粥碗推到薄衍手边，眨巴眨巴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薄衍。
薄衍面无表情，下颌线流畅分明，却带着几分冰冷。
在桑眠的殷切注视下，这份冰冷逐渐融化，两人对视了没几秒钟，最终又是薄衍先败下阵来。
薄衍拿起勺子，跟平时一样，自己吃一口，喂桑眠吃一口。
这顿早饭只有桑眠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薄衍表现得异常沉默，只在桑眠冲他投来不满的视线后，他才会敷衍地回应桑眠两句。
……
开会快迟到了，薄衍还是亲自开车将桑眠送到了学校门口。
桑眠下车前看了薄衍好几眼，身旁的视线太过明显，薄衍没办法忽视，他转过头，终于看向桑眠，问道：“怎么了？”
桑眠摇摇头，闷闷道：“那我进学校了哦。”
“嗯，慢慢走，我有空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记得接。”
听到薄衍这么说，桑眠下压的嘴角总算上翘，他疯狂点头，下车走了没两步又迅速折返回来。
薄衍总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后才会离开，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桑眠回头与薄衍的视线撞上的时候，内心还是被触动了。
永远有人在身后注视着自己，支持着自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桑眠小跑着，绕过车前，跑到了薄衍窗边。
“怎么了？”薄衍的话音还没落下，桑眠的半个身体就探入车窗内，紧紧抱住了他。
“哥哥，你真好。”桑眠的脑袋顶着薄衍的脸颊，极尽所能的撒娇卖乖，“我知道错了，会改的，除了小霭哥哥，小旻哥哥和爷爷之外，我以后一定不会吃别人投喂的东西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尽管他还是不明白薄衍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情生气，但他愿意退让一步。
薄衍生气的时候还愿意惯着他，帮他刷牙洗脸帮他喂饭，没有因为生气就对他置之不理，还愿意送他上学，约定给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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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衍对他那么好，他也想对薄衍好一点，至少，满足薄衍这点小要求，他还是做得到的。
薄衍被拱得心火旺盛，桑眠要是再这样下去，他怕他控制不住，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就对桑眠剖白心意了。
薄衍原本想推开桑眠，让桑眠乖一点，余光捕捉到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看到不远处树下的夏祈川时，他制止了自己的动作，改用拍的，拍了拍桑眠耸动不停的脑袋。
“时间不早了，快进去吧。”薄衍声音喑哑，他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算哥哥求你，别跟夏祈川太亲近了好吗？”
桑眠不知道薄衍为什么这样说，想着薄衍大概是又在为夏祈川给他喂饭的事情闹别扭了，他没有追问，一口答应：“我知道啦！”
薄衍这才满意：“乖，进去吧。”
桑眠听话地松开了薄衍的脖子，他没有立即撤离，在薄衍脸颊上亲了一口才站直身体。
“那我先进去了，哥哥你到公司之后要给我发短信哦。”
“嗯，我知道了。”
薄衍看着桑眠与夏祈川汇合，他与夏祈川隔着车窗静静对视了好几秒的时间，薄衍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发动车子，没有一丝留恋，率先离开了校门口。
得到桑眠这句承诺，薄衍心里的一根刺被拔除。
是他太不理智，错算了他与夏祈川在桑眠心中的份量。
他跟夏祈川不适合放在一个天平上比较，他相信他与桑眠十几年的感情。
青梅竹马永远比不过天降？
他可不相信这句话。
早在上辈子，他就已经当过一次天降了。
-
薄衍的车子已经开走了，夏祈川的视线还停留在车子方才停过的位置，袖子被桑眠扯了一下，夏祈川猛然回神，对上桑眠疑惑的眼神。
“你发什么呆？”桑眠像是想到一个答案，又自顾自说道，“你是不是也很累啊？我昨天跑三千米就累得够呛，早上起来手脚都是麻的……”
夏祈川昨天参加了两个项目，都是跑步，虽然没有三千米那么长，但在桑眠这个体力废物看来，只一个项目就足够让他累得够呛，他将夏祈川代入到自己身上，觉得夏祈川也累得身心俱疲。
夏祈川笑了笑，没有解释发呆的真正原因，突然问道：“眠眠，你跟薄衍哥商量过了吗？”
“商量什么？”桑眠从背包里掏出两根棒棒糖，将一根塞给了夏祈川。
夏祈川：“聚会的事情。”
桑眠拆糖纸的手一顿，好在现在是冬天，如果是盛夏季节，他的额头一定会沁出许多心虚的汗来。
桑眠的反应太过明显，夏祈川一看便知，他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你准备怎么办？不参加了吗？吃完饭就直接回家吗？”
薄衍倒是不会阻止他去饭店吃饭，可是，光吃饭有什么意思呀！
大家都出去玩了，只剩下他孤零零地待在家里，玩游戏都觉得没劲。
桑眠将棒棒糖含进嘴里，闷闷不乐。
夏祈川：“要不，我帮你跟薄衍哥说吧？”
桑眠：“我跟他说都没用，你跟他说又有什么用？”
薄衍那么依着他，在这种事情上都不会听他的意见，薄衍难道还会听夏祈川的意见吗？
夏祈川：“我有我的办法。”
桑眠好奇：“什么办法呀？”
小丧尸非常喜欢与人类肢体接触，这个习惯就算长大后也没有改变。
桑眠不会像对亲人和薄衍那样，对其他人黏得太过分。
跟好朋友相处时他会把持一个适当的度，聊得开心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将身体挨向对方。
像现在，他因为好奇，将脑袋凑得近了些，没跟夏祈川脸贴着脸，也没挨得很近，姿势并不亲密。
这在一般人看来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但在对桑眠有异样心思的夏祈川看来，无异于撩拨。
夏祈川不自在地转过脑袋，避开桑眠过分热情的注视，声音也极其别扭：“我……反正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帮你跟薄衍哥说，我会想办法让他答应的。”
桑眠收回脑袋，站直身体，他咬碎了糖果，思考后还是放弃了：“算了，不说了，我才把小衍哥哥哄好了，我不想让他不高兴，反正我去了KTV也不会唱歌。”
桑眠想去，纯属是想去凑热闹，他除了是运动白痴之外，还是个音痴，一开口能让人笑的前仰后合那种。
已经在运动会上丢过一次脸了，桑眠不想再在KTV上丢第二次脸。
他们班那群坏东西一定会怂恿他去台上唱歌的，那些家伙肯定会把他唱歌的视频录下来发到论坛里。
他可不想在高考前再添一笔黑历史。
桑眠的语气很正常，不掺杂一丝委屈虚假，夏祈川却听得浑身难受：“眠眠，薄衍哥比你大两岁，怎么总是让你哄他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还需要问他的意见？”
在夏祈川看来，薄衍跟桑眠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一个竹马哥哥，薄衍不该越过桑眠两位亲哥，要求桑眠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桑眠都是成年人了，可以选择做自己。
桑眠听得一脸懵逼，对于夏祈川的话很是不解：“可是，我觉得小衍哥哥说的话很对呀，他都是为了我好，我当然要听他的话呀，而且，不是我总哄小衍哥哥，我哄他的次数还没他惯着我的次数多呢……”
说到这个，桑眠只觉羞愧。
家里人都知道，他有多任性，经常提出无理的要求，两个亲哥对他那么宠，都不一定能满足他的要求，但薄衍可以。
就比如桑眠初三的某一天，正在读高三的薄衍要去外地集训几天，桑眠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到薄衍了，那晚发高烧的他瞒着家里人，偷偷给薄衍打了通电话，哭闹着想要薄衍回来照顾他。
桑眠挂完电话就睡过去了，半夜的时候，他如愿躺进了薄衍的怀里。
薄衍刚从外面回来，还带着一身的风霜，怀抱没有想象中的温暖，桑眠却十分喜欢这份寒冷，它刚好能缓解他身上的滚烫。
薄衍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在他需要薄衍的时候就会及时出现。
不管他提多过分的要求，都能毫无底线的满足他。
当然，隔天家里人就知道薄衍从外地赶回来的事情，将他狠狠骂了一顿，他被薄衍牢牢护在怀里，在委屈蔓延之前就被薄衍驱赶干净了。
薄衍笑着安抚他：“没关系的，眠眠能在生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我，我很开心，眠眠不要憋着，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赶来见你的……”
不管多远，不管多难。
只要桑眠想见他，他都会跋山涉水奔赴到桑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