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紧急,容不得半分耽搁,邵凡安拔腿便要再次往山上冲去。
山顶上扬尘蔼蔼,纸蜻蜓飞得到处都是,忽然之间,一道幢幢的人影速度很快地向这边靠近。
邵凡安不知来人是谁,立刻绷紧了精神,紧紧盯着那处,直到那人破开尘埃,一身白衣衣摆飘扬。
“忌尘!”邵凡安整个人为之一振,心怦怦直跳,激动得不行,“段忌尘!!”
段忌尘一路朝他跑来,衣服上沾了血迹,但行动间看上去身体并无大碍,似乎并未受到太重的伤。
“你没事吧??”邵凡安立刻迎了上去,伸手想抓段忌尘手腕。
段忌尘神色如常,微微侧身躲了他一下,说:“走。”
说完经过了邵凡安,继续向山下跑去。
“我师弟他们——”邵凡安下意识随着他转过头,刚想问自己师弟妹的情况,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大师兄!”
他猛一回头,祝明珠从他背后哭着扑了过来。他心中一颤,赶紧接住小师妹,身前身后查看一番,先是确认她没受伤,然后再一抬头,就看到祝明辰扶着宋继言,两人一起从山上逃了出来。
“继言!明辰!”邵凡安吁出一口气,心中那块大石头嘭地落了地。他快速检查了两个师弟的伤势,祝明辰脸上蹭出个小伤口,宋继言肩上流了不少的血,但好在没伤到骨头。
此时众人尚未脱险,邵凡安不敢在此地多待,把宋继言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架起来,带着师弟妹赶紧追着段忌尘而去。
祝明珠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跟在邵凡安身边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地道:“大师兄,刚刚真的吓死我了,梁塌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她抽了抽鼻子,“那只很大的红狼顶住了房梁,后、后来忌尘哥突然出现,让我们跟着他走,我们就从另一侧绕了出来……”
祝明辰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那个疯子差一点就追上来了,红狼冲过去把他拦住了……”
“别怕,师兄这就带你们下山。”邵凡安安抚了他俩一句,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前方的段忌尘,又转过头来问宋继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绮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山顶??”
“……不清楚。”宋继言捂着肩膀摇了摇头,“但他是忽然在祖师庙现身的,凭空出现。”他想了又想,“他脚下……似乎有传送的符阵一闪而过。”
传送阵??
邵凡安眉头紧皱,难不成苏绮生是在千里之外强开了传送阵?那倒是能解释得通为何雷阵没起反应了,因为他并没从外界闯入,而是直接来到了青霄山山顶。可一般传送的阵法只能把人传到去过的地方,青霄山地处偏僻,只是这一带群山里毫不起眼的一座小山头儿,那他究竟是怎么定准的位置??
邵凡安脑袋里一边思索,另一边,又下意识往段忌尘的背影上多瞅了两眼。
宋继言又道:“而且,他出现时已是身负重伤的状态了,还瞎了一只眼。”
“嗯?”邵凡安回过神来,琢磨了一下,道,“他受了重伤,那说明……师父们应该已经和他有了一场恶战。”
可计划里明明是月圆之夜,定在了晚上,这时间怎么提前了??
邵凡安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还总往段忌尘身上飘,最后到底还是放不下心,让祝明辰帮忙搀住宋继言,然后快跑了两步,赶到段忌尘身边,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他始终记着段忌尘在庙中缓缓倒下的那个身影,但隔得远,他人在庙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段忌尘现在板板正正地站在这里,光用看的,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伤口来,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在流血。
“咱们已经跑出很远了,苏绮生没有任何追上来的迹象,你让我检查一下,很快。”邵凡安解释道,说着伸手想拉住段忌尘。
段忌尘一下子躲开了,眼睛看着他,说:“走。”
邵凡安愣了一愣,心中一动,忽然就察觉出不太对劲儿来。
他一个横步拦在段忌尘身前,出手很快,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段忌尘的手特别地凉。
邵凡安心里缓跳了一拍,抬起眼,慢慢望向段忌尘的眼睛。
那是一双生得极漂亮的桃花目,眼尾稍稍上挑,乍一眼看去,眼仁如墨一般。可在晨光的映照下仔细一瞧,便能看出,那眼底还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绿。
二人视线相接的一刹那,段忌尘神色平静,再一次重复:“走。”
一时间,邵凡安没再言语,只是沉默着看着段忌尘的双眼,攥着他手腕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没过多久,师弟师妹们都跟了上来,祝明珠往这边小跑了两步,脸上还挂着泪花儿,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惊呼道:“忌尘哥??”
段忌尘安安静静地站在邵凡安身前,衣衫的下摆和袖口处开始渐渐散成一缕缕白色的烟雾。
那白雾环绕着他,一点点向上蔓延,他整个人由实变虚,最终慢慢化成一道了虚影,被山风一吹,便散了个干净。
在白雾完全消失时,有一件细长条的小物件儿,一下子从他心口的位置掉了下去。
邵凡安一把接住了,拿在手心里,低头看了看。
“大师兄……”祝明辰扶着宋继言走了过来,一脸吃惊地问,“段大哥……怎么会?”
宋继言默了片刻,道:“这是……重华的化形术。”
确实是化形术。
段忌尘的化形术修得很厉害,邵凡安不止一次见他用过。
每一次,他把化出来的人形收起来,那里面都会出现这个细细长长的小东西,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灵器。他收灵器时手都很快,邵凡安在一旁看到了好几次,但一直都没能看清。
这回才算彻底看清楚了,那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子。
很素淡,没有任何点缀,拿在手里的分量很轻,也谈不上有什么工艺。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邵凡安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但他还是想起来了——这簪子原本是带着一朵花儿的,是他两年前下山时花了几个铜板买的,本来是买给小师妹戴着玩儿的。
有次段忌尘和他闹脾气,踢了他的箱笼,收在里面的木簪花就被弄坏了,花瓣儿掉了一瓣,于是他干脆将雕花的部分都磨掉了,把簪花修成了一根款式简单的木簪子。
他做活儿的时候,段忌尘就站在他屋外,也不肯靠近了,只一个劲儿在他门口打转儿,左一眼右一眼地往他这边瞟,背着个手,下巴还扬得高高的。
他其实余光全瞄见了,心里头觉得好笑,后来磨完了簪子,就顺手给递了过去,本来是想给段忌尘瞧上一眼的,结果没想到,小少爷直接把他的簪子给收下了,嘴上还很嫌弃:“粗制滥造,以后还你个贵重的。”
邵凡安看着手心里的木簪子。
段忌尘没说大话,他把他看得比性命还贵重的东西还回来了。
木簪却断成了两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