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阿伽雷斯十分具有威慑力的神情吓得一愣,门外的吼叫却立即夺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嘿,里面的蠢驴,我数十声,你不出来,我就只好在门缝里塞炸药了,或者,我崩一个人的脑袋。”
说着那人大声狞笑起来,一阵扣动扳机的咔哒声随之响起,我听见亨利大声的惨呼起来,“不,不!德萨罗先生,求您!!”
亨利的声音像刀片刮削在耳膜上,令我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决定关乎外边所有人的性命,我必须想出一个保全他们和自己性命的计策,而此刻求助阿伽雷斯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身为一名男子汉的责任感使我一把攥住了阿伽雷斯箍着我的手臂,侧过身去。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阿伽雷斯,额头就挨着他线条锋利的下巴。我抑制住泛涌上来的窒息般的压迫与羞耻感,一字一句的低声道:“听着,阿伽…不,”意识到发出了什么字眼后,我立即尴尬地改口,用我那混杂着浓重俄罗斯口音的蹩脚英文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出去,但我希望你能找个地方藏起来,伺机对付那些拿枪的家伙,你能办到吗?你懂我的意思吗?”
天知道我的英文说的有多不地道!
说完我有些担心的抬眼盯着阿伽雷斯,生怕他没有理解,而他的眉毛果然微微皱了一皱,似乎意味深长的琢磨什么,薄唇微微咧开一条缝:“Call… me Agaras…”
可恶,这只兽类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要挟我!
“八——七——!”
外面的倒数声使我的神经愈发紧绷,我把脸撇到一边躲开他的眼神,当机立断的吐出那几个令我羞辱至极的几个音节:“阿…阿…伽雷斯…”
完整的音节还未发完,我的下巴就被他的手指骤然抬起,眼前一黑,嘴唇上就遭到重重一袭,吻得又深又重,但只是短短一瞬,顷刻间唇上的力度又撤开了。我在身体被松开钳制的同时一把推开了阿伽雷斯,脚步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门板上,眼前修长高大的身影几乎一闪而过,就如一只突然发动攻击的响尾蛇转瞬窜出了那扇圆形舱窗,伴随着砰然碎裂的玻璃,化作一道黑色的弧线,一下子隐没在了窗外海上的浓重的雾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此时才见识到人鱼的移动速度有多快,它们根本是一种水陆双栖的生物,海中如鲨,岸上似蛇。
但我没有时间惊叹这件事,我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板打开的一瞬间,我的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阿伽雷斯会回来帮我的。
尽管我如此恐惧憎恶他趋于生物本能而对我干过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
“Hey~举起双手,细皮嫩肉的小家伙。”
门板后面是一个绑着头巾的粗悍黑人,他咧着一口烂掉的黄牙,手里AK47的黑洞洞的枪口正如死人的眼睛一样瞄准着我的头。
没有人面对枪口不感到畏惧,我汗毛耸立,乖乖的举起双手示意我没有任何武器以及反抗的意愿,小心翼翼的走出去:“冷静点,哥们。”
甲板上围着那些撕去伪装的海盗,个个五大三粗,原来他们老人一般佝偻的身形都是藏在雨披下我们才没看出来。
我们的水手被反绑了双手跪成一片,可我却发现其中不见莱茵那几个武装军人,他们一定藏起来了伺机反击。我顿时心里一亮,迅速用目光梭巡了船上一圈,猜想莱茵他们藏在二层船舱里,可以从上自下的狙击。这时我的衣襟却猛地一紧,被那黑人扯着衣领差点勒得窒息。
“德萨罗先生!”周围的人惊叫起来,刹那间我的肚子上冷不丁的狠狠挨了一下,整个人便猝不及防的扑倒在了甲板上,头顶传来一阵狂妄的蔑笑,接着,一只穿着靴子的脚重重踏在了我的背上:“喂喂,上头的哥们,你们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吗,识相点就乖乖放下武器,否则我就只好叫这小家伙吃点苦头了。”
莱茵他们被发现了!不!这样我们就完全处在了劣势!二层船舱传来的一阵保险栓的咔哒声使我的呼吸骤然收紧,他们在与这些海盗僵持着,而我也无比希望他们别立即放弃抵挡,因为至少海盗的人并不多,而莱茵他们也持有家伙!
只是我不知道在海盗的挟制与折磨下,我能够挺多久。背部的脚在持续碾着我的脊骨,疼痛使我的额头已然滴下汗来。我拼命抬起头,想看看莱茵他们,并下意识的寻找着阿伽雷斯的身影,头一次无比强烈的希望他立即出现。可海面上雾气茫茫,他的身影根本无迹可寻。
我的心里刹那间生出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慌乱:也许阿伽雷斯回到海中便回归本性,寻找自由和猎物去了,他不想来搅合人类的冲突了!
终归是只兽类……达到了目的就离开,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可恶!
我攥起拳头,手指不自禁的一下子抠进甲板缝隙里,然而,就在我的心坠到谷底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听到一股浪头击打在船身上的巨大轰鸣声,甲板上立刻涌上来一大股海水,船身刹那间猛烈的摇晃了起来。
踩着我的黑人重心不稳的滑了个趔趄,我趁机爬起身来,一抬头便看见阿伽雷斯正如一只黑色的巨蜥一样盘踞在船桅上,咧开嘴冲他嘶鸣了一声。闪电般的纵身一跃,便将那黑人轻而易举的扑得伏倒在地,长长鱼尾更顺势掀倒了周围好几个欲图开枪的人,而下一秒,他尖利的手爪就如一把锋利的刀刃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从那黑人的背脊后穿胸而过,从上至下将整片胸腹生生剖了开来!
———暗红的血雾泉喷似的笼罩着阿伽雷斯的身影,我已经被此情此景吓得说不出话,呆若木鸡的跌坐在甲板上,不住的干呕着,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颤栗。
比之前一次亲眼看到莉莉丝的死亡,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发生在人类身上如此血腥的杀戮场面,也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人鱼的力量有多么可怖!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眼睛却无法从阿伽雷斯的方向挪开,只见他浑身浴血的从黑人的尸体上立起身子,尾巴支撑着身形足有两米多高,以俯视的姿态看着船上每一个人。那染红的长长发丝后一双深瞳散发着夺魂摄魄的幽光,张开的双爪上滴落着残余不断的血线,就宛如东方传说里从地底爬来索命的阿修罗,足以令最肆无忌惮的亡命之徒也吓得丧胆。
“Do…not…touch my Desharow…”
阿伽雷斯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又盯着那群海盗,唇角露出了一个恐吓意味的狞笑,喉头里滚动着阵阵低鸣,那些海盗虽然无恶不作,可绝没见过这样可怖的怪物,无一不惊恐万状的向后退着,手里的枪都快拿不稳了。
老天!我的头上冷汗直冒。这种情况下我断然不会去阻止阿伽雷斯,因为这种海盗本就是为了钱财连船上的老弱妇孺都可以杀害的恶徒,可直视这样的场面对精神刺激太大了,我甚至有种我会如同真一先生一样疯掉的感觉。
“德萨罗,离人鱼和海盗远一点,到船舱里去!”
恰在这时传来了莱茵的呼喊,我立即循声望去,便看见他和那几个武装人员瞄准了那些海盗,海盗们这下腹背受敌,几十个人背靠着背,一部分用枪指着阿伽雷斯,另一部分则与莱茵他们相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开起火来,甲板上这些水手首先就要遭殃,我不能自己先躲进去!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立即趁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蹲下来去解救最近的人,解绳子已经来不及了,我干脆抱住一个人的腿就把他拖离了射击范围,接着身侧一个人忽然哀嚎起来:“德萨罗先生,救救我,我快要死了…我的心脏病发作了!”
那是亨利的声音。我慌忙扭过头去,果然看见他攥着胸口,十分痛苦的模样。
“你撑一撑!”我将他快速拖到最近的一堆可充当遮蔽物的木板后,便俯下身为他做急救。然而就在我锤压他的胸口的时候,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抵在了我的胸口,一把冰凉凉的枪筒,顶在了我的下巴上。而他满面痛苦的脸,更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副因紧张而异常狠毒的表情。
我的大脑嗡了一声,神经轰然炸开:亨利…竟然是海盗们的奸细!
不,不,这是怎么回事?!亨利明明是一路跟我和莱茵过来的水手,怎么会是海盗?这群海盗难道从我们最初启航开始就盯上了我们,一路跟到冰岛?
“亨利!”莱茵惊怒的大喝了一声,调转枪头瞄准了我和亨利的方向,我的大脑更乱作一团。
亨利的枪筒将我的头向上顶着,使我被迫机械的站了起来,被他用手钳制着脖颈,用枪顶住了脑门。他感到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情绪因为见到了阿伽雷斯的凶残而受到了极大刺激,“你们必须放下枪,否则我就杀了德萨罗,他对你们很重要不是吗,莱茵!还有…那只野兽,你听着,你的驯养员在我手上!你听得懂人话对吗,不想你的驯养员死掉的话,就立刻待在那儿别乱动!”
亨利大声吼叫着,阿伽雷斯的注意力被立即从海盗身上吸引了过来,在看到我的瞬间,他的神情霎时就变了。几秒前那种像是在折磨猪猡般残忍玩味的笑容从他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狠戾的杀意,“别…碰…他…You…will…die..”
阿伽雷斯目光森寒的盯着我身后的亨利,一字一句的吐出低沉的警告。
亨利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身体都如摇撼,我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打算用点什么心理战术给他来上致命一击,却听到砰地一声,不知哪头蠢驴朝甲板上开了一枪,正好打在阿伽雷斯身前,惹得他霎时间如同一条巨蟒发动攻击前曲立起了鱼尾。亨利的身体猛地一震,枪竟从他手里滑脱了出去!
老天保佑!我暗叹道,掐准时机就给他的腹部来上了一拳,拔腿想跑,身后地亨利竟没有去拾枪,反而直接一把拖住了我的腰,将我一下子掀翻在地,扭打间我隐约看见他手中寒光一闪,抬起手,将什么东西噗地扎进了我的左肋部。
一阵剧烈的疼痛霎时间闪电蔓延遍了全身,而与此同时,一阵混乱的枪声在甲板那边狂风骤雨般的响了起来!
我捂着左肋,一个字也喊不出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艰难的抬头朝甲板那边望去,透过因疼痛而阵阵发黑的双眼,我看见甲板上炸开的硝烟里阿伽雷斯的身影如幽灵一样闪避着,可明显受到了枪弹的袭击而渐渐迟缓,又或者说,他似乎根本没有攻击的意图,眼睛一直盯着我的方向,仅仅,是在躲避。
他在忌惮我所受到的威胁。
该死的,这样怎么躲得过子弹,这个家伙会死的!
心脏像被尖利的手爪攥紧,尽管我痛恨阿伽雷斯的某些野兽行径,可我此时万分不希望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更准确的说,我强烈的为他担心着,甚至连身体的疼痛也好像不那么剧烈了。
“我没事,攻击他们,阿伽雷斯!”我咬牙忍着肋部的疼痛,下意识大喊道。可下一秒,那把匕首就被亨利唰地拔了出来,我一下子看清那是一把特制的军用匕首,我的鲜血一股子顺着匕首的凹槽激注在地上。大量的失血霎时间抽空了我的力气,我整个人如同一只虾子一样,蜷缩着倒在了地上,同时听见那群海盗叫了起来,“快把绑船桅的锁链拉上来,绑着这只怪物,他放弃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