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都在华都,不在灵市。”荆丛辙回答,“怎么突然提到她?”
曲笙借口还没想好,荆丛辙先一步说:“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
不需要什么?
不需要频繁联系还是不需要做那些虚与委蛇的表面功夫,因为本身就很亲密?
曲笙想到前阵子荆丛辙刚去过华都,说不定不止是为了工作上的事,还有卫雯瑾的原因。
他正回身“噢”了一声,“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关心一下嫂子。”
荆丛辙终于抽空看了他一眼,但又什么都没说。
之前一段时间的频繁联系给两个人同样的错觉,他们对对方似乎了解一些,然而同处在一个空间内,沉默被无限放大,这种错觉就会被打破。
曲笙无法避免地想到自己上学的时候。
他高中上的是国际学校,校园很大,学生也多,荆家不放心他,每周放假都安排司机车接车送。
荆丛辙当时已经上了大学却还要每个月甚至于一周回来一趟。他从那时起就开始跟着荆琒在公司里走动了,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以为他毕业后就会直接进入荆氏科技。
曲笙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罢了,只要听话一点,不在学校里捅什么太大的篓子,荆家人不会太过管束他。
让他没想到的是,接送的任务落在荆丛辙的身上,是荆丛辙自己提出来的。
荆丛辙从来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哪怕只是在高中的校园门口一站都能经起波澜。
曲笙在某天下午听到太多女同学的八卦,也好奇校门口等着的人是谁,看到发在班级群里偷拍照片却变了脸色,闯到对面班级去开人家的窗户,柳树还在枝繁叶茂地开,遮挡住大片视线,他还是精准无误地认出杵在校园门口的那根光鲜亮丽的柱子是谁。
整个下午他心绪难安,一直到放学铃响他第一个冲出教室,又在出教学楼之前放慢了步子,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出去,在校门口发挥了自己无与伦比的精湛演技。
“辙哥,你怎么在这里?”说的好像荆丛辙退学留级到他们高中一样,惊讶地分外真切。
荆丛辙也没让他失望,给出如同模板一般的标准答案。
“我来接你回去。”
两个人虚情假意一番回到荆家,自此之后荆丛辙每周都会在固定时间出现在他的学校门口,引校内无数人讨论。
有人羡慕曲笙有这么好的哥哥,殊不知两个人半毛钱血缘关系没有,而且曲笙敢打包票,接送自己只是顺便,荆丛辙肯定另有目的。
曲笙还没能猜出这个目的是什么,荆丛辙率先和他们高年级部的学姐谈上恋爱。
本来曲笙对此一无所知,只不过在那场后台事故过后出了名,人人都知道他有个很凶很护犊子的哥,以为他们是亲戚,连学姐都来送温暖送关怀,送上亲手做的甜点,顺便告诉曲笙:“也可以分一点给你哥。”
曲笙没有拒绝,也没有分给荆丛辙,那些甜点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开什么玩笑。
荆丛辙又不爱吃,他和荆丛辙又不熟。
凭什么要给他?
就在他都要相信荆丛辙来接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近水楼台谈个小女友时,灵市近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来临了。
荆丛辙换上了衬衫半袖,露出掩在衣袖底下的淡淡淤青。
曲笙就算再傻也不可能认为荆丛辙被欺负了,但那些伤痕是怎么来的,他至今没敢问起。
荆丛辙没有遮掩的意思,照常该干什么干什么,对他的态度如常,对他的异样躲闪也当没看见。
他升入高二那年听到别人提起荆丛辙和小女友分开了,原因是女孩上了大学,两个人异地。
这在曲笙听来就是个笑话,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这俩人只有每周接他时才会碰面。非要论起来,荆丛辙和女朋友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和他相处的时间长。
哪怕后来和荆丛辙上了一样的大学,读了同一个的专业,在曲笙眼里荆丛辙仍是一道加了一个又一个壳的程序。
他从没想过要窥探荆丛辙这道程序的源代码,以前是怕壳后有伪装的病毒在等着他,而现在……
仍是。
##
曲笙开始认真工作了,这样说的意思不是他之前不够认真,好吧,确实是时常摸鱼,但他几乎很少把工作带到休息时间,最近却自觉在客厅的公共区域敲起代码。
不排除装模作样的可能性。
就这样装到第三天,曲笙主动和荆丛辙提起:“你那天怎么会出现在青红啊?”
问话的同时发挥自己高超的演技,做出一派天真状。
荆丛辙说:“我看了你的演出。”
这回应和给出的题干不符,却着实让曲笙愣住,下意识回答:“是我们。”
荆丛辙看着他的手从笔记本上滑下去,落在自己的膝盖,忽然规矩不少,也不再刻意睁大眼睛,朝他高频率眨啊眨的。
“舒梓媛、小开胖子还有我,我们是一个乐队。”
荆丛辙不明白曲笙为什么要刻意强调这一点,他点头,没有对此做出更多评价。
曲笙有点紧张又有些羞涩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荆丛辙意外于曲笙的喜形于色,又深知对方就是如此。
曲笙自以为是的精湛演技在荆丛辙眼里十分小儿科,只不过他从不戳破。
“很好。”
他只给出短短两个字的评价,看曲笙继续把情绪泄露在脸上,露出一副“他妈的早知道不问了”的表情。
曲笙干脆不装了,板着张脸敲了敲桌面,说:“赵恒那傻逼……就是我前任。”
荆丛辙闻言微微蹙眉,不知道是因为曲笙说脏话还是提到前任。
“他最近挨骂了。”曲笙喜滋滋地说,这回不是装的了。
舒梓媛昨晚告诉他,赵恒睡粉的事情被人扒出来放到网上了,连时间线都列的清清楚楚,曲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知道自己早就被绿的,气得跳脚,和舒梓媛大骂这傻逼三百回合才解气。
“是么。”荆丛辙看起来不太关心,反问曲笙,“你这么关注他做什么,你们不是断干净了?”
“他嘴那么欠,挨骂我当然要凑个热闹了。”笔记本的屏幕暗了下来,曲笙重新点亮,目光既小心翼翼又有些刻意地问,“他之前在青红说的那些话,你没当回事吧?”
“什么?”荆丛辙像是完全不记得了。
曲笙连忙做出一副松口气的表情,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重复了两遍。
荆丛辙看着他。
曲笙忙睁大眼睛:“那今天时间还早,我要去活动室排练了,电脑就放在这里你可千万别动,我还在跑程序呢……千万不要偷偷看哦。”
荆丛辙:“哦。”
等曲笙换了身衣服准备出去,顺路又绕到桌子前把鼠标移了个位置,左右看看,甚是满意,才欢快地挥动两下手,“那我出门了。”
曲笙走后,整个房子一片寂静。
十几分钟后,荆丛辙处理好手头的工作,站起来走到公共桌边,面对着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私密文件,手指犹豫一下输入一行数字。
文件打开了。
他丝毫不意外,里面的内容却让人迟迟没办法移开视线。
##
那天在酒吧,在观众的欢呼和尖叫声中,舞台上的女生伸出手臂一边响应一边喊:“大家好,我们是月海!”
原来曲笙不站在最中央也不唱歌,他在左侧勾着吉他尽情舞动摇摆,所展现出的技巧韵律、节拍热情都令台下的观众持续躁动。
忽明忽暗的灯光闪过他的身体,形成影子的断层,颜色的分割,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从下颌至脖颈,再落进颈窝,盈盈一汪水,甩头时抛物出浓墨重彩的痕迹。
荆丛辙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台上的景色,十二岁的曲笙在他记忆里彻底消散了,只记住拉布拉多犬住进他家的第一年也是曲笙住进来的第一年。
家里多了两个活跃气氛的小帮手,荆丛辙彻底沉静了下来。
他的十八、十九……二十一岁是在荆琒的严格管制下等比例分割好的,时间不由他,喜恶不由他。
他的未来早被规划完整,一眼能望得到头,只要他肯努力,只要他付出成倍的精力,不说顺风顺水也是畅通无阻,然后他的成功也变得理所当然,失败成了禁忌。
荆丛辙始终严格执行着这套原则,笔直地朝着已定的人生越走越远。曲笙却是鲜活笨拙非常爱蹦跶的小猫小狗,是小猫就会磨爪,是小狗就会狂吠,他有任性的权利,有自己的向往,还可以无理取闹,追逐任意他想追逐的事物。
这是荆丛辙第一次领略到,在偌大的舞台上,哪怕没有站在中央,曲笙照样有办法让人们的视线跟随他,让众人为他疯狂。
一曲过后,喘息和笑声一并从耳麦里传出来,曲笙扬起手朝着台下鞠躬,再抬头时灯光落在发梢,像月光洒落海面,明媚皎洁。
荆丛辙看着文件里几张模糊的照片,视角皆是偷拍。
文件的名称是四个字“他的生日”,荆丛辙输入的是自己的生日,看到的也是自己的照片。
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
不同时期的他,在曲笙小小的文件夹安然躺着。
作者有话说:
笙:发挥拙劣演技中
辙哥:看破不戳破
真的很喜欢这篇,稳定自嗨中,嘿嘿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