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诵完经，凌有梦已经困得不行了。
他出了大殿，下人赶紧拿了大氅来给他穿上。
凌有梦问，“跋锋寒呢？”
“今早一早都不曾见到他。”下人迟疑了半晌道，“好似下山了。”
凌有梦有些疑惑，“下山，他没说什么？”
下人摇了摇头道，“不曾。”
凌有梦点了点头，道，“那走吧。”
他带着人刚过转角，便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公子！”下人惊呼一声。
凌有梦一惊，睡意消失了大半，他睁开眼，见石之轩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做什么？”凌有梦咬牙，“你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要清白我还要。”他的人还跟着。
“我们之间还有清白？”石之轩低低笑着问。
凌有梦：“……”
凌有梦看了一眼跟着他的两个人道，“你们先回去，我与这位先生是旧识，说几句话便回来。”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听从凌有梦的话离开。
“方才诵经我就看见了，你想睡觉，昨夜我不曾去找你，今早还这般困？”石之轩又道。
凌有梦觉得困意又回来了，他喃喃道，“总觉得有人在我房里，在秦王府的时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了寺庙，谁知在寺庙还是这样，我该不会撞鬼了吧？”
“撞鬼？”石之轩眸色暗沉，“只怕是有人捣鬼。”
凌有梦唔了一声，略略睁开眼，“为何要在我房中捣鬼？”
“困了就睡。”石之轩没再多说，他道，“你若是怕晚上房中有人，我陪你就是了。”
凌有梦：“……”
凌有梦干笑，“相比起鬼，你更可怕一些。”
石之轩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凌有梦，“我可怕？”
凌有梦眨了眨眼，“你先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的。”
“你困成这样……”石之轩话题一转，“你那条狗没跟着你？”
“人家有名字。”凌有梦皱眉，“他叫跋锋寒。”
石之轩嗯了一声道，“他也不配做你的狗。”
凌有梦：“……”
“昨日和他谈过后他就有些怪怪的，听说他下山去了。”凌有梦道，“许是我让他生气了。”
“这就生气看来也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石之轩道，“你不该让他留下来，他只会伤害到你。”
凌有梦微微皱眉，他抬眸看着石之轩道，“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石之轩低头，吻上凌有梦的眼睫，“你可知，他已经想起来了，他在骗你。”
凌有梦伸手推了推石之轩的脸道，“没有，他的表现告诉我他并没有恢复记忆。”
“傻兔子。”石之轩低低的叹了口气，“算了。”
他注意点就是，别让那个跋锋寒伤害到这只愚善的小兔子。
“放我放下。”凌有梦道。
石之轩这次将凌有梦放下来了，他道，“走吧，送你回去。”
凌有梦没再说什么了，他微微垂眸，自从前一日那件事情之后，他与石之轩的关系就变得极为微妙。
男人不愧都是感官动物，凌有梦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石之轩逼得紧他无法拒绝便这样僵着，不接受不拒绝不负责也不主动。
等到石之轩受不了了也许就算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遇上喜欢的人，激怒石之轩，两个人一起死。
毕竟以石之轩的性格，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做不出来。
石之轩跟在凌有梦身后，看着凌有梦的背影，他眸色微深，他知道凌有梦在想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绝不会放手。
即便是如今这种情况，无名无分他也不在意，他本就蔑视天下王法，与喜欢的人关系是什么样都行。
石之轩想，早晚有一天，这个看起来柔软漂亮，实则铁石心肠的人心肠会软下来。
凌有梦忽然回头问，“侯希白是你什么人？”
石之轩微微怔了怔，如实回答，“他是我徒弟。”
凌有梦哦了一声道，“果然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石之轩跟上凌有梦与他并肩问。
石之轩比凌有梦高了许多，这样正经站着，倒让凌有梦有些不自在，他道，“他去太原看我的时候有次不慎说漏嘴了，说代师看我。”
“我与他师父又不认识，只在裴府的时候听他提过你与裴大人是朋友。”
石之轩微微笑了笑道，“你很聪明。”
凌有梦道，“但是我还不是不懂，你为什么会是裴矩？”
石之轩思量了一会儿才答，“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凌有梦道，“自然是真话。”
石之轩笑容微妙，“找些乐子。”
凌有梦：“……”
石之轩低低笑了起来，“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了隋朝，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凌有梦微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说了一个你字。
他其实是突然明白了，他曾经认为可以信任的那个裴大人其实就是石之轩如今这个人格，石之轩即便是这个正常的人格，也不是什么正义的人。
这很正常，石之轩本就是一个亦邪亦正的反派角色。
……反派。
凌有梦微微恍惚了一下。
石之轩又道，“别怕，我自然不会对你用些阴谋诡计。”
凌有梦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他行至房前，却见雪地里站着两个年轻男子。
凌有梦微微睁大眼，叫道，“徐子陵，寇仲。”
一年不见，两个人似乎又长高了些许。
这会儿徐子陵笑意柔和地看过来，“小公子……”
他的笑容在看见凌有梦身边那个危险的沉默的男人时消失在唇畔。
“你们何时回来的。”凌有梦没发现徐子陵的不对劲，他往前走了几步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去过秦王府了。”寇仲乐了，“这一年不见，你怎么变得更好看了？”
凌有梦瞥了他一眼，寇仲被这个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他心道，怎么这小公子一年不见，好像变了许多。
徐子陵的目光从石之轩身上收回来，他问，“跋锋寒呢？”
“下山去了。”凌有梦道，“进屋吧，外面站着怪冷的。”
石之轩眸色微沉，他不着痕迹地伸出手握住了凌有梦的手道，“手凉了。”
凌有梦愣了下，不知道石之轩这会儿怎么突然又来握他的手了。
他挣了挣没挣开，石之轩低声道，“你怕被他们看到误会？徐子陵不是喜欢你？你若是不喜欢他，让他误会了不是正好？”
凌有梦迟疑了一会儿，徐子陵一年前确实喜欢他，如今倒也说不准，但是……
他默认了石之轩的做法。
徐子陵在两人身后眉头紧锁，寇仲轻轻拍了一把徐子陵的脑袋道，“你不是早该想到这一幕的？”
“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徐子陵问。
寇仲问，“谁？”
“邪王，石之轩。”徐子陵眸色沉了下来，“你说小公子知道吗？”
寇仲道，“我觉得他知道。”
石之轩微微回头，看向徐子陵，他的目光平和，徐子陵却硬生生从中看到了挑衅。
徐子陵面无表情看寇仲，“你看见了吗？他在挑衅我。”
寇仲：“……”他怎么没看到挑衅？
“你打不过他。”寇仲忙抓住徐子陵道，“别气别气，小公子说不定只是被他威胁了。”
徐子陵道，“你说得对。”
寇仲微微松了口气，他又道，“等到石之轩走了，我们再与小公子好好谈谈，这次回来，你便可以安心追求他了。”
徐子陵严肃点头，“你说得对。”
寇仲又道，“男子三妻四妾极为正常，你要不介意，还能与石之轩和平相处。”
徐子陵瞪了寇仲一眼，“你能与别人分享你喜欢的人，我可不能。”
寇仲：“……我这不是宽慰你吗？”
徐子陵：“我一定会把石之轩从小公子身边赶走！”
寇仲：“……”他真怕徐子陵一言不合和石之轩动手，现在的他们可打不过石之轩。
徐子陵气势汹汹地跟着进屋，一眼便看见石之轩在替凌有梦解下身上的大氅，他脚步一顿。
寇仲道，“站着干嘛？进屋啊。”
石之轩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徐子陵和寇仲一眼，把大氅放到臂弯温和道，“屋里没有炭火，我去找一些来。”
凌有梦点头。
石之轩把大氅放好后出了门。
徐子陵问，“小公子，你可知他是谁？”
凌有梦点头，“我知道。”
徐子陵怔了怔，“你知道他是谁，你还跟他在一起？”
凌有梦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给徐子陵和寇仲倒了茶，“你们从哪里来的？”
寇仲一饮而尽道，“边塞。”
凌有梦有些惊讶，“边塞？”
徐子陵道，“出了点意外，便去边塞待了一些时日。”
凌有梦打量着徐子陵，果然见他以前俊秀的脸都黑了不少，凌有梦笑了笑道，“那你们这次回来……”
“这次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徐子陵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住破屋的小混混了。”
凌有梦一愣，他道，“你等等。”
“不等。”徐子陵道，“我参加义军，就是为了能配得上你。”
凌有梦睁大眼，“我……”
“我不相信你和石之轩有什么。”徐子陵道，“你将我当朋友也好，别的也好，都行，但是我喜欢你。”
凌有梦：“……”
“我对你一见钟情。”徐子陵向前一步，走到凌有梦面前，他四年前被凌有梦高，如今还是比凌有梦高，他的一双眼里仿佛蕴含着无限情意，他道，“小公子，我喜欢了你四年。”
寇仲已经悄悄地关上了门。
他站在雪地里，淋了会雪，又爬到墙上去开始扒拉墙上的积雪。
见到石之轩进来，寇仲丢过去一个雪团，石之轩闪身避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寇仲。
寇仲笑嘻嘻道，“邪王，你就不要去打扰小陵和小公子互诉衷肠了吧？”
石之轩神色漠然，全没有在凌有梦面前的温文尔雅，他冷冷道，“可惜，小兔子不喜欢徐子陵。”
寇仲道，“那他也不喜欢你啊。”
石之轩微微笑了起来，他道，“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些人即便喜欢他这辈子也说不出口来，实在可笑。”
寇仲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屋内，徐子陵伸手握住凌有梦的手道，“你想做什么，我都能陪着你，侯希白说你想要人陪，我也能一直陪着你，我哪里都不去，只留在你身边，我如今也有武艺傍身，我也能护你周全。”
徐子陵十六岁那年在扬州街头，对迷路的少年一见钟情不自知。
“我从不为自己曾经是个小扒手自卑。”徐子陵垂下眸，“但是对上你，我却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你，现在……我觉得可以了。”
至少，徐子陵觉得，自己有资格对凌有梦认真地说出喜欢你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