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药师。
当然是黄药师。
凌有梦站起来,于黑暗中走到吹箫之人身旁,他看不见青衣的男人看他的目光,但是他却觉得此人给他的感觉格外熟悉。
“小心。”那双手伸过来扶住了踩到石子的凌有梦,声音低沉温柔,“小心一些。”
另一只手伸手抓住的一只萤火虫被放在凌有梦发上,那只萤火虫也不飞走,看起来极为安稳。
待凌有梦站稳了,那双手又收了回去。
凌有梦微微侧过头道,“多谢……黄药师?”
旁边的人声音微凉,“直呼其名?”
听见这话,凌有梦后退一步,“抱歉前辈,只是方才听你吹箫,我便不由走过来了。”
“吹箫?”东邪的视线扫过凌有梦的发,“好听吗?”
杨过收拾完明日要用的东西后才出来,他的手指在凌有梦发上拂过,那只萤火虫飘飘悠悠地飞走。
他毫不避讳东邪,握住凌有梦的手道,“小梦,走吧。”
凌有梦含笑点头。
杨过拉着凌有梦往回走,“要早些休息,保护好眼睛,明日要开始治眼了。”
凌有梦道,“哥哥。”
杨过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凌有梦准确无误地亲吻在杨过唇上,笑了起来,“哥哥,今日你没有亲我。”
“今日有些忙,没忘。”杨过笑着,亲吻落在凌有梦耳侧,“走吧,水已经放好了。”
。
泡药浴应当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是凌有梦却又觉得毫无感觉。
不疼不痒,甚至还极为舒服。
“小梦。”杨过的声音至屏风外传来,“前辈说你泡药浴的时候不能被打扰,我在外面,若是有事,你记得叫我。”
凌有梦微微点头,“好的哥哥。”
他闭上眼,泡在其中,困倦便一阵阵传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泡药浴的时候,另一个人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小梦。”唤声如同轻叹,又隐匿于黑暗之中。
凌有梦睁开眼,水还是热的,没有一丝泛凉的意思。
他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眼睛也能感受到熏意。
睫毛被水雾晕染,微微的有些沉。
“把他带出来,施针。”外面东邪的声音冷淡。
凌有梦轻轻按了按心脏处,淡淡地笑了笑。
他站起身来,取了衣袍披上,湿润的发也披在身上,根本看不出他眼睛看不见。
杨过转身进来道,“小梦。”
“哥哥,在这里。”凌有梦道,“我已经起来了。”
杨过过来,“前辈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施针吧。”
凌有梦点了点头道,“好。”
桃花岛几乎等于与世隔绝,唯有杨过偶尔出去采买,在这样的日子里时间缓缓地走到了秋末。
凌有梦的眼睛已经覆上了白绫,他有时候觉得,东邪给他的感觉非常奇怪又熟悉,温柔得如同东邪有两副面孔一般。
但是杨过没有感受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凌有梦与他说了,他便笑道,“那我也多注意一些,前辈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是看起来是个好人,完全没有外面传得那样邪乎。”
当然不是邪乎,凌有梦想,但是别的感觉他又说不上来了。
但是这样的时候并不多。
有时候睡着了他都会觉得自己能听见熟悉又陌生的箫声。
凌有梦握紧手中的箫,又垂眸。
他心道,这箫既然不是东邪的,那便是他的了,他捡到的,自然就是他的。
黄药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凌有梦和他手中的箫。
凌有梦若有所感抬头,白绫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凌有梦声音温和,“前辈?”
“嗯。”东邪的声音冷淡,“再有半个月便可以取下来了。”
凌有梦没有多激动,他微微笑着,“多谢前辈。”
东邪皱了皱眉忽问,“你认识我?”
凌有梦一愣,“什么?”
见他这副明显茫然的模样,东邪淡淡道,“没什么。”
好怪。凌有梦想,但是这种奇怪不是那种熟悉感的奇怪,而是另一种……为什么东邪会这样问他呢?
东邪转身离开,他也觉得极为怪异,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个年轻人这里,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认识自己。
从他莫名其妙回到桃花岛就已经够古怪了,他发现桃花岛有外人竟也没有生气,甚至还帮这人治眼睛。
东邪的脚步远去,杨过又进了屋。
凌有梦温声道,“哥哥。”
杨过凝视着凌有梦,他道,“再有半个月,小梦便能看见我了。”
凌有梦伸出手,手指触摸着杨过的脸,“嗯,还有半个月,便能看见哥哥了。”
杨过眼中覆满了笑意,他凑过去轻轻地碰了碰凌有梦的唇角,“小梦,第一个见到的人,一定要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凌有梦无奈笑道。
杨过道,“没有别人了。”
凌有梦低声道,“哥哥,最近辛苦你了。”
杨过伸出手指摩挲着凌有梦眼睛上的白绫,“哪有辛苦我,我与你的关系说话还这般生分?”
凌有梦笑道,“自然得谢谢的。”
“要谢得很多,还要谢谢哥哥的,因为哥哥真的帮了我许多。”凌有梦弯起唇角,“若是不是哥哥,我早就死了。”
杨过指尖蜷缩了一下,微微低头过来轻吻凌有梦,他声音略沉,“不要再说那个字了。”
凌有梦道,“我知道啦。”
……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雨停后,凌有梦坐在岸边,听着水流的声音。
他马上要取白绫了。
内心丝毫没有激动或者是害怕。
能看见是好的,看不见似乎也没有丝毫问题,他当初想找黄药师,最主要的是他觉得他得来,眼睛能不能治好对他来说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凌有梦抬起头来,叶子上的水珠落到了他的脸上,温暖的指腹在他脸上划过,将那滴水珠擦去。
凌有梦微微一愣,他神色怔然,鬼使神差地握紧了那只手,那只手也没有缩回去。
凌有梦只这么握了一下,又飞快地松开,他低声开口,“前辈?”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没有回答,若非刚才凌有梦握到了手,他甚至觉得前面是没有人的。
那种奇怪的感觉,在那指腹碰到自己的时候冒出来的。
腰间的玉箫被取走,熟悉的箫声响起,凌有梦听了许久张嘴叫道,“黄药师。”
箫声停下来了,凌有梦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温柔的柔软的手掌在他脑袋上停留片刻,温柔低语,“傻梦。”
那手抽离,玉箫回到了凌有梦的腰间,面前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
凌有梦呆呆地坐了许久,直到杨过找来。
杨过见凌有梦呆愣的模样,忙道,“小梦,怎么了?”
凌有梦抬起头来,他的手环住了杨过的脖子,声音低哑,“我好像……”
他好像,有点难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不开心?”杨过就着这个姿势把凌有梦抱起来,他温柔道,“自从在郭伯母嘴里听说黄药师三个字后,小梦便总是有些怪怪的,好像总是在难过在怀念。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总之小梦,现在有哥哥在呢。”
凌有梦唔了一声,脑袋搁在杨过肩上,他小声道,“哥哥,对不起。”
“跟我道歉做什么?”杨过笑道,“小梦永远不需要跟我道歉,毕竟连小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吗?”
凌有梦点了点头,他道,“是。”
在这之后几天,凌有梦便没有再有过那种熟悉怪异的感觉,替他看眼睛的东邪依旧是那副冷漠古怪的模样。
但是凌有梦总觉得,那个人没有走。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是不是真的存在。
终于到了拆白绫那日。
尽管拆白绫是定得下午,但是杨过一整日都守在凌有梦身边。
他在凌有梦前面坐得笔直,紧张地看着东邪一圈一圈地把那白绫取下来。
那双眼睛也暴露在杨过面前。
“小梦。”杨过手指发凉,一点点地握上凌有梦的指尖,“睁开眼睛,能看见吗?”
凌有梦颤抖着睫毛,睁眼,他能看见微弱的光芒,还有模糊不清的依稀可见俊美的一张脸。
但是许久不曾见光了,他又紧紧闭上了。
“小梦。”杨过紧张起来,“怎么了?”
凌有梦轻轻摇了摇头,他又适应了一下睁开眼,这次终于看清楚了。
“小梦。”杨过见凌有梦看着自己没有丝毫反应,有些着急,“看得见吗?”
凌有梦微微眨了眨眼睛,眼睛移动了一下,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东邪。
他又把视线落到杨过脸上,唇角扬起,“看得见,哥哥,不用担心。”
杨过松了口气,他道,“吓死我了。”
“刚能看见,还是不能过多地见光。”东邪的声音响起,“要多休息。”
凌有梦点头道,“多谢前辈。”
杨过站起来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前辈。”
东邪神色淡淡地看着杨过忽然道,“你出来。”
杨过一愣,看了一眼凌有梦转身跟着东邪出去。
凌有梦看着东邪和杨过离开的背影,内心无比平静。
也许确实是错觉,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感受到了那种古怪的熟悉感,但是他再往东邪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低头,看着腰间的玉箫发了会呆。
即便是能看见了,凌有梦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他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黑暗又抬眸看着外面的光。
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有些发疼。
“小梦。”杨过又进来道,“我们再过一段时日再离开桃花岛。”
凌有梦慢慢眨了眨眼问,“为什么?”
“前辈说要传授我武艺。”杨过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与东邪算不得亲近,总不能是东邪见他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所以要授予他武艺。
凌有梦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再过一阵吧。”
“眼睛能看见了。”杨过捧起凌有梦的脸,盯着那双漂亮的有神的眼睛轻笑道,“我丑吗?”
凌有梦的视线落在杨过的脸上,他微微笑了起来,“不丑。”
杨过低头亲吻凌有梦的眼睛,他低声道,“一直,一直想让你看看我,就像现在这样。”
凌有梦抬头,吻上杨过的唇,杨过按住凌有梦的后脑勺,他的亲吻充满了温柔之意,带着几分柔软,却又绵长,着实磨人。
凌有梦舌尖有些发麻,他抵了抵杨过的舌,声音含糊不清,“哥……哥哥。”
杨过松开凌有梦的唇,伸手在凌有梦红艳的唇上抚摸,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嗯。”
凌有梦微微松了口气,他轻声道,“我……需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