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出了皇宫门,深夜严寒,凉意砭骨。
他伸手拢了一下衣服,只这么一会儿,指尖已经冻得发白。
系统看他模样,嘲讽的开口:“冷了吗?活该。”
一听声音就知道很是气愤。
沈亦舟是个穷讲究,就算是冻的手指有些僵,却还始终保持着姿态,风度翩翩的开了口:“被冻的是我,你生什么气。”
就是说的这话说的属实没什么风度,不太中听。
系统闻言,果然更气了,一口纯正的机器音倏然提高:“今天的剧情明明是羞辱主角受,你干了什么?宿主为什么不按照剧情走。”
沈亦舟一脸无辜:“我走剧情了。”
系统:“做梦走的?”
沈亦舟不紧不慢的说:“今天的任务是侮辱主角受,我非常正经的按照剧情走的。”
系统像是见鬼了一个样。
给人又是送药,又是盖被子,最后还把衣服留下了,这是哪门子的侮辱人?
“理解力被狗吃了?你家侮辱人长这样?”系统气的破音。
皇宫离国子监并不远,但是沈亦舟这次并没有回国子监的住处,反而转道去了另一方向的山坳。
沈亦舟被拜为国师之后,太后专门在皇城的无极山上修了个殿,这般恩宠,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啧。
沈亦舟向着山坳上走着,白色的靴踩着积雪,语重心长的对系统说:“这就是你不懂了,来我给你理理。”
“首先,顾渊渟作为本书的主角,性格肯定是孤傲的对吧。”
系统:“……对。”
“其次,作为书中阴险毒辣的反派国师,多次对着顾渊渟下狠手,他肯定是讨厌沈亦舟——也就是我这个可怜又倒霉的背锅侠,对不对?”
系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说的话有很有道理无从反驳,只能无奈的说:“……也对。”
沈亦舟笑了,声音缓慢,不疾不徐的开了口:“那即是如此,一个你如此厌恶的人去你住的地方,不仅和你共处一室,还要同榻而眠,你甚至还不能拒绝,你说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种侮辱。”
系统:“……”
好像……也对。
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系统被绕进去了,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的,像是接触不良时发出来的机械音。
“别可是了,我就说你老是出故障该维修了,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说话的灵敏程度还不如八十岁的老人。”
“……”
沈亦舟长发披身,青刨扫过积雪,月下看时看起来像个不食烟火的仙客,完全看不出他张嘴正在损人。
系统气的差点数据紊乱,干脆直接闭了嘴,他怕这样下去会被气死。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大约一炷香后,沈亦舟停在半山腰的那座殿堂的红木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昆仑境
名是个好名。
就是起名的人不是个东西。
沈亦舟在心里吐槽完,这才屈尊纡贵的抬手敲了几下门。
不一会儿,红木门轻轻的开了一条细缝,一个乌黑圆睁的眼珠此时正透过门缝,小心翼翼的向外瞧人。
看清来人,里面似乎惊喜的啊可一声,接着红木门瞬间被打开。
——两个半人高的小道童跳了出来。
他们穿着青色的道袍,瞳孔乌黑,看清来人脸上带了几分惊喜,接着又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国师,你怎么这次去了这么久?”其中一个小童有些惧怕的说。
“有点事情处理,”沈亦舟看着小道童睡眼朦胧,就知道这是扰了别人的清梦,于是抬脚踏进台阶,头也没回,“你们接着去睡吧,不用管我。”
两个小童对视了一眼,一个活泼点的张了张嘴,口型比划:“感觉国师好像。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另一个皱眉,看起来沉稳一点,小声道:“闭嘴。”
他们二人刚来不久,是从道观专门选出来服侍这位国师的,在他们来之前,据说这离境已经换了好几批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久而久之,这昆仑境就成了阿鼻地狱之地,国师也自是成了吃人恶鬼。
两人想到这里,都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身子,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国师后面。只是猝不及防间头被人敲了一下,沈亦舟看着他们的头顶,带着点笑意说:“两个小鬼,偷偷摸摸的在讲我什么坏话。”
这句话可吓坏了两个小童,他们摸不清这个国师的脾性,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国师,饶命。”
沈亦舟:“……”
他伸手,将来时路上身上粘的雪抚落,坐在小案前,房间的火炉烧的正旺,他看着小道童瑟瑟发抖的模样,扶额叹了一口气。
这动不动就跪下这是什么毛病,更何况这不过十一二岁的小道童,跪多了,以后再不长个,再一个个变成小矮子了。
沈亦舟决定帮他们改改这个毛病,于是故意板着脸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千落。”活泼一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一抽一抽的说。
“千御。”沉稳一点的小童低着头说。
“好,”沈亦舟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沉声道,“知道错哪了吗?”
两个人抖如筛糠,不敢说话。
“以后在昆仑境内,不要随随便便就跪下。”他的声音颇沉,听起来很是严肃。
小童惊惧的抬头,瑞瑞的看着他。
沈亦舟很满意这个效果,继续吓唬小孩:“你们听过我脾气不好吧,下次再如此随便跪下,打扰到我的清净,便把你们都丢下山去喂狼。还跪不跪了?”
可能是被喂狼吓到了,两个小道童一同快速的摇头。
“很好,”沈亦舟点了点头:“行了,下去吧。”
系统看着沈亦舟把两个小鬼吓唬的一愣一愣的,一脸无语。
他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不守规矩的东西。
虽然很气,但系统不得不开口提醒道:“宿主,过几天皇宫举报一个狩猎会,到时候都会参加。”
房间里暖气很足,沈亦舟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了,但头脑却有些昏沉,他用食指指节抵了一下太阳穴,问道:“嗯,我知道,然后呢?”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拐去国子监就是因为学堂停课三天,正是因为准备这个狩猎会,到时候那些世家公子,朝堂大臣都会参加。
竟然还好意思问然后呢。
系统却气的腿朝天,恨铁不成钢道:“当然是因为有重要剧情。”
“这次的狩猎大会上,原身国师因为心情不爽,所以回去途中踏马狂奔,刚好这时遇到了九皇子顾渊渟正被欺负。所以——”
沈亦舟挑眉,补充他的话:“所以原身就将人救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系统无语,“国师踏马而过,将主角受系于马后,足足拖行了数十里才停下这虐行,发现的时候,主角受全身是血差点命都没了。”
沈亦舟眉信抽了一下,这禽兽之举,心想这国师怨不得最后被千刀万剐,这也不亏。
“所以宿主剧情一定要走,但是一定要注意尺度,不要真的把主角受弄死了。”
“行,”他动了动指尖,眸光晃动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系统超大声的说:“这次,你万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沈亦舟手指撑额,昏昏欲睡道:“放心。”
系统:再信你一次。
可能是在顾渊渟那里休息的时候受了凉,又在路上灌了着风寒,沈亦舟会到昆仑境之后一直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小道童熬了药,又给他送来,沈亦舟批衣起身:“今日可有人来?”
“太后宫内的魏公公来过,”千落说,“他受太后口谕,来看望国师。”
沈亦舟皱了一下眉:“可曾说别的什么?”
千御道:“魏公公说,明日的狩猎大会,太后也会参加,希望国师随行。”
闻言,沈亦舟敛眉,沉吟半晌说:“行,我知道了。”
那日他去废院子,呆到半夜,凌晨才走,九皇子竟然安然无恙,恐怕太后起了疑心,这才吩咐自己随行而去,是敲打更是试探。
而九皇子,也绝对会出现在明天的狩猎大会上。
他看似改变了剧情,但是很多事情逻辑会自动修正,推着他前往下一个剧情点。
沈亦舟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严肃认真的表情,他抬眉看了一眼天色,乌云虽然阴沉,却迟迟没有下雪。
不知是福祸。
*
顺治十二月下旬,顺治帝顾玄与太后共临狩猎场野长安。
这本是年年都有的狩猎活动,并无什么稀奇的,所非说哪里有所不同的话,就是天启最小的皇子顾渊渟这次竟也在此次狩猎队伍之中。
沈亦舟睡了三天,可能是不困了,他坐在轿屿晰上有些无聊,于是微微侧身,手指轻撩起车帘,朝外看去。
车子此时正路过一片竹林,前面侍卫开道,护送着前方太后与皇帝的轿子,裕王骑马随行。
先帝这一脉,子嗣稀薄。当今圣上顺治帝乃先皇第六子,裕王顾予安第四,因为其身子久病缠身,与皇位失之交臂。
沈亦舟看向马上之人,见穿着一身浅绿色长袍,但唇色苍白,带着一副浓浓的病容。
沈亦舟觉得稀奇,心说病的如此重,竟然还要骑马,这人莫不是脑子也不太聪明。
可能是沈亦舟的目光太直白,裕王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见马车上沈亦舟面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温和一笑。
沈亦舟说别人坏话被抓包,却丝毫不见心虚,厚着脸皮,衣冠楚楚的笑着点头,接着疏离的移开了目光。
裕王的目光顿了一下,半晌才在轿子上移开。
沈亦舟撩下轿帘,自言自语般道:“这怎么不见九皇子,不会是将人落在狩猎场了吧。”
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系统。”
系统出声:“宿主稀奇,这次竟然主动找我。”
沈亦舟这次倒是没怼人,直接说:“帮我查查九皇子的现在的位置。”
按理说,九皇子应该就在裕王后面,但是显然,这里就四辆马车,太后,皇帝,他自己,还有一辆是宫中女眷,三公主和七公主。
不过片刻,系统出声:“查到了。九皇子此时在队伍的最后面。”
沈亦舟皱了眉:“最后面?”
他沉吟半晌,侧首透过轿口又看向骑马之人,语气和刚才不同,这次十分熟稔道:“裕王爷。”
顾予安回头:“国师,喊我何事?”
这个王爷果真去传闻所言一般,说好听点是没有一丝架子平易近人,说难听点就是软弱可欺。
沈亦舟眼睛眨了一下,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今日严寒风大,骑马易受冷,伤了贵体就不好了。不如王爷来我轿上,不仅暖和还空间大,在里面打滚都没有问题。”
可能是被那句在车上打滚惊到了,顾予安颇为震惊的看向沈亦舟,看对方言笑晏晏的样子,他愣了一下,半晌又快速的低头,轻咳了一声说,“国师的好意我领了,我平日缠病在府,今日难得出门,想好好看一看外面的风景,谢谢国师好意。”
那可不行,沈亦舟想,你继续看风景,我怎么办?
他看了眼那匹马,直接了当道:“谢我就不用,王爷不如借马给我骑骑?”
顾予安:“……”
早就听闻传言,这个国师性情暴戾,且阴晴不定。他方才还在想这个国师对自己很是温和多礼,怎么和传言如此不一样。
原是他会错了意。
顾予安颇有尴尬的拢了一下袖子,说:“既然国师想骑,那让给国师便是。”
说着,便翻身下马。
沈亦舟牵着马绳,看着顾予安说:“那就谢过裕王爷了。”
系统:【宿主,数据发现波动,恐怕剧情点提前触发了。】
沈亦舟自刚才看不见九皇子之时,就发觉不同寻常。
他皱着眉拉着马绳,又想起了系统提供的数据:【主角受被国师系于马后,拖行数十里,全身是血,命差点没了。】
半晌,沈亦舟回答系统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