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驰有时候说话很难听也很伤人,但许冬时摸清他的脾气后觉得他挺好哄的。
刚开始跟傅驰牵扯不清那会,许冬时有设想过如果傅驰真要跟他鱼死网破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其实都不需要怎么思考,他肯定会麻利地滚出傅驰的世界。
他根本舍不得傅驰因为他染上一点负面消息。
可傅驰非但没有报复他,还跟他纠缠至今,他倒不会自恋到认为傅驰是对他有意思,更多的恐怕是懒得跟他计较,这也从侧面反映傅驰这人做事不够绝情。
一个嘴硬心软的人,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许冬时陷在满是傅驰气息的被窝里,眼睛不住打量属于傅驰的地盘,上次他来这儿改变了和傅驰的关系,而这是这三年间他第二次踏足此处,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傅驰“吃饱喝足”后心情显然比刚见面时好了不少,甚至难得心平气和地跟他聊起了天,“你今晚见了顾崇海,谈得怎么样?”
他靠在床沿,身上已经清洗过并换了傅驰的家居服,闻言才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说,“顾总心思深沉,我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染上钦佩,“不过他比新闻里看着要年轻很多,而且身为万崇的主席却没有一点架子,为人亲切又随和,我本来以为他会很难相处呢。”
听着许冬时对顾崇海流露出来的赞赏之情,傅驰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你对他还挺上心。”
“跟万崇合作对誉司往后发展有很大的益处,我看了很多他的资料,他这个人能屈能伸,差点破产却还能再创巅峰,确实极有手段,我要是能学他个一丁半点,以后工作也会轻松很多,”许冬时看向傅驰,眼睛微亮,“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厉害吗?”
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表明许冬时对顾崇海这人很感兴趣,而且还是在他的床上大赞另外的男人,这让傅驰心里莫名有些不快,“我没问你那么多。”
许冬时讪讪地哦了声,他不知道哪里又惹得傅驰不高兴,但傅驰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他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往心里去,只以为傅驰还在为他挂断电话和许玙的事情生气。
想了想,许冬时斟酌着说,“我保证以后不挂你电话了,还有跟小玙......他是我弟弟,你别往心里去。”
傅驰听他提起这茬,脸色微冷,“许玙跟你没有血缘关系,算哪门子弟弟,他不知道避嫌,你身为哥哥的也跟着胡闹吗?”
许冬时被他斥得愣了下,一时摸不准傅驰的想法,几瞬,“我们从小就一起睡的,小玙那天又正好想问我公司的事情......”
“从小一起睡,长大了也能睡吗,你这么想跟他睡觉,你找我干什么?”
这话说的就没什么道理了,就连总是让着傅驰的许冬时也忍不住反驳道,“我一直都把小玙当弟弟,你说到哪里去了?”
傅驰瞪着许冬时,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咬牙道,“你把他当弟弟,他.....”微顿,话锋一转,“谁都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妻,你跟我未婚妻睡觉,却让我别往心里去,你自己觉得像话吗?”
未婚妻三个字把许冬时砸懵了,这是傅驰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直白地承认许玙的身份, 他一直以为只要傅驰不说、他不提就能粉饰太平,可归根结底,他依旧是卑劣地作为第三者在跟傅驰相处。
许冬时脸上滚烫,是羞的,也是难堪的。
傅驰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微微抬了下巴,“说不出话来了吧?”
许冬时定定地看了傅驰半晌,心口生疼,眼眶发热。
他觉得自己太下贱了,偷了许玙的未婚夫,却还理直气壮在傅驰面前诉说他跟许玙的兄弟关系有多好,哪有他这样的哥哥?
许冬时喉咙发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傅驰应该像往常一样再用言语狠狠地痛击许冬时,可眼前道歉的许冬时跟以往每一次的神情都不一样,自嘲、羞愧、后悔种种情绪杂糅在那张清丽的脸上,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有多痛苦,可明明是许冬时先来招惹他的,现在做出这副神态又是给谁看?
傅驰绷着脸说,“要是再让我发现你跟别人睡觉,你就算送上门我也会把你赶出去,”音色更寒,“许玙也不行。”
许冬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解释的话都没有说,只慢慢点了点头。
面对着傅驰,他忽而产生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觉得再待在这里可能会呼吸不过来了,掀开被子下床换衣服,说,“我突然想起来有些工作没处理,我先回去了。”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许冬时找的借口,傅驰咬了咬后槽牙,就因为许玙,许冬时竟然跟他闹脾气?
他想说我又没有让你走,现在那么晚了你处理什么工作,给我躺下来睡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硬邦邦的三个字,“随便你。”
许冬时系衬衫扣子的手抖了抖,他系了好几次才如愿将最后一颗扣子扣好。
时间走过十二点,许冬时离开了傅驰的家,来时他满心欢喜以为能跟傅驰解决掉近来的矛盾,走时却心乱如麻,甚至后悔来这么一趟。
他本来期待今晚能在傅驰家好好睡一觉的。
深秋的夜风冷得刺骨,许冬时钻进车内,双手已经冰冰凉。
他太累了,身体累,心也疲倦,忍不住把脑袋趴在方向盘上轻轻磕着。
三年来,他第一次反问自己,他真的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吗?
为了一己私利将无辜的傅驰和许玙拖下浑水,他真能问心无愧吗?
可但凡他能找到跟傅驰有交集的办法,也不会这么自甘堕落。
远处幽黄的路灯勤勤恳恳地在深夜里发挥余热,许冬时望着那簇光亮,眼前渐渐朦胧。
—
许冬时高中三年很不好过。
他烫伤许玙的事情越传越离谱,许冬时三个字简直成为了虚伪恶毒的代名词,这就导致有很多所谓的“正义者”借为许玙讨回公道的名义趁机发泄自己的恶意。
许冬时在学校里被孤立被排斥,大部分人见了他都投以鄙夷的目光,虽然不至于到对他动手的地步,但也足够许冬时难受的了。
也有中立者,可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也会被嘲讽,久而久之就都成为了旁观者。
那阵子他一听见有人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就会条件反射觉得他们是在议论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
最过分的一次是有人将家养的宠物蛇塞到他的柜子里,他全然不知情伸手进去拿课本,抓出了一条红黑底的小蛇,吓得脸色苍白跌倒在地,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却还要被迫承认这只是一个玩笑,是他自己反应过度。
许冬时不想给养父母添麻烦,没有将在学校的事情告诉家里人,每天去学校就跟去上刑场一样。
十八岁,高三下学期,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
许冬时在放学值日去倒垃圾时被几个带头他欺负他最狠的同学堵在了小道上。
他们要他跪下来录视频说自己错了,许冬时不肯,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突然之间对他作弄升级。
后来许冬时才知道是因为领头的那个学生喜欢的女孩子暗恋他,借口发泄自己的不满。
简直是无妄之灾。
一帮人强行要许冬时跪下来,许冬时沉默地跟他们缠斗,就在他即将双膝跪地时,学校的矮墙上悠悠传来一道声音,“喂,王二,我把你们欺负许玙他哥的事情都录下来了,你觉得我是跟许玙说好,还是跟你爸妈说好?”
一行人寻声望去。
许冬时见到傅驰坐在矮墙上,穿着初中部的礼服,璀璨的晚霞落在少年身上,像是裹了一团火,将他高傲又矜娇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夏风燥热,许冬时仰头看傅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夕阳作伴。
太亮了,刺得许冬时睁不开眼,太亮了,将发着光的傅驰照进许冬时的心里。
三次,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都有傅驰拉他一把。
傅驰桀骜地抬了抬下巴,“许玙那么霸道,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会让人欺负啊,下次有人再找你麻烦,狠狠打回去。”
他说着挥了挥拳头,翻墙下去,“走了。”
许冬时的谢谢卡在喉咙里还没有说出来,他追了一步,傅驰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唯橙色的光芒留在矮墙上。
时光像沙漏,每个人都在往前走,而许冬时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定格在这个黄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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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吃醋吃到口不择言我不说。
小傅:喝喝,反正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