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亲戚吗?”
“没有。”
“总有父母吧?”
“死了。”
杨落坐在楼顶上,低头去看下面的车水马龙和闪烁的霓虹灯,侧脸在浓郁的夜色中看不分明。
“你呢?”杨落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休息。”对方开了罐啤酒,曲起一条腿,姿势很洒脱,挺括的衬衣上因为他的动作皱了起来。
“你很累?”杨落转头看他,对方挺直的鼻梁很漂亮,脸色比他还要苍白上几分,头发有些凌乱的散落在额头前。
“嗯。”他喝了口啤酒,冰凉的罐身有层白蒙蒙的水雾,被他按上几个指印。
他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却给杨落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像是一潭永远掀不起波澜的死水。
杨落将手撑在身侧,仰头去看天上的星星,“我也很累。”
“你才多大?”他轻笑了一声。
“十八。”杨落认真地回答他,“但是我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挺好的,我倒是想全忘了。”他把喝空的啤酒罐捏扁,扔到了身后的天台上。
“你可以说给我听。”杨落说。
“说了也没用。”他不以为意。
“起码你心里会好受一些。”杨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有点儿可怜。
对方沉默了半晌,缓缓地开口,“说出来并不会好受,只会难堪。”
于是杨落不再问他。
“喝酒吗?”对方递给他一罐开了啤酒,
杨落盯着他那罐啤酒半晌,没有伸手去接,“谢谢,我不喝。”
对方也不介意,自己拿回去几口喝光了。
“家里给我找好了结婚的对象。”那人嘲讽地笑了一声:“温柔贤惠,门当户对。”
“挺好的。”杨落说:“你未婚妻一定很漂亮。”
“可我不喜欢她。”对方扯了扯嘴角,“她也不喜欢我。”
“啊,真可惜。”杨落叹了口气。
“不可惜。”对方笑道:“我们还是要结婚。”
“为什么?”杨落皱起了眉。
“因为——”对方看他茫然的模样,“家里都安排好了。”
他低头看了看表,“还有二十五分钟,订婚宴,就在二十五楼。”
杨落同他素不相识,看对方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似乎说恭喜也不太合适,他想了想,说:“你还可以反悔。”
“可是反悔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我很累。”对方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喘过气来似的。“不想再浪费时间。”
“我一直都在浪费时间。”杨落感觉自己像是强行找出来一个话题,“我认识的人都说我没什么用,我爸妈都不要我,嫌我是累赘。”
“我妈很早就走了,我亲弟弟昨天死了,我今天要订婚。”那人笑道:“我爸汲汲营营半辈子,到头来一无所有。”
“我不想变成下一个他。”
“节哀。”杨落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劝他,“少喝点吧,你还要订婚。”
“不订了。”他站起来冲杨落举了举手里的啤酒罐,“我要好好歇一歇。”
楼顶的风很大,将他的衬衫吹得猎猎作响,他低头看着脚下三十多层的高度,笑得很是畅快。
杨落看得心惊胆战,却没有办法阻止他,只能有些急促道:“你不要冲动,也许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他习惯性的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来,中途却像是意识到什么,厌恶地皱了皱眉,脸上一片阴沉。
杨落急得要伸手抓他,却连片衣角都抓不到,高声道:“你要不要再想想?”
“嗯?”对方垂眸看着他,眼带笑意,“想什么?”
“明天会下雪,很大的雪。”杨落对他说:“我还从来没见过雪。”
“那你看就行了。”对方目光中带着点疑惑,“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我已经死了。”杨落难过地望着他,“我只能暂住在你身体里,你要是死了,我就到不了明天了。”
对方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在他的目光里一点点裂开,“你在说什么胡话?”
杨落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他还没来得及躲,那只手就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惊愕之下是良久的沉默。
“我……只想看看明天的大雪。”杨落有些艰难地开口,“求你了。”
对方看上去满脸的不可思议,大概方才一直觉得他只是个偶遇的陌生人,现在试探地伸出手碰他,手从他的胸前穿了过去。
“我喝醉了?”对方皱了皱眉。
“你没醉,你平时都喝七八罐,这才第二罐。”杨落仰头望着他,“你要不先下来,我看着害怕。”
“你都死了还会害怕?”对方疑惑。
“会。”杨落冲他伸出一直手来。“下来好不好?要是你也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当只孤魂野鬼,很可怜的。”
良久的沉默过后,一只手虚虚地搭在了他掌心。
杨落冲他笑了一下。
“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心情也不好?”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这几天老是趴在你身上睡让你鬼压床。”
“……”
“以后我不会再压你了,你好好睡一觉就不累了。”
“……”
杨落有些不好意思,但趴在他身上睡太舒服了,整个人都热烘烘的。
“我听说小苍山看雪特别好,今晚去明天早上正好能看到,我们现在去可以吗?”
“嗯。”
“苏青柏,你真是个好人。”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