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郁槐分别之后,夏子珩嚷嚷着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四个人都到了他的房间。
“我今晚注定失眠,”夏子珩苦着一张脸,手里抱着枕头,“今天的团建太精彩了,我一闭上眼就是罗长老那两只血肉模糊的眼眶,直击灵魂。”
“你又不是没杀过妖怪。”宸燃已经缓了过来,他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刚才也愣了半晌的事实,十分有组长风范地问,“你怕什么?”
“这不一样,我杀妖怪的时候可不会和他们聊上一个小时。说杀就杀,郁槐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不比鬼片刺激多了。”徐以年见他心有余悸,没心没肺笑了声。
夏子珩扭头看他。
除了短暂的诧异,徐以年好像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一直以为自己心够大了,想不到徐以年比他还要心大,同郁槐这样的前任都能正常相处。
“害怕的不止我一个,”夏子珩试图拉出一个垫背的,“叶哥也吓傻了。”
他说完这句话,抛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叶哥,要不咱俩今晚一块儿睡?我们互相依靠。”
叶悄没接他的问句,只是说:“我想起了一些事。”
徐以年闻言朝他多看了两眼。他从未见过叶悄失态的时候,但叶悄明显不想提,他也没追问。
“我怕的其实不是罗长老的死相。”夏子珩突然道,“他和花衡景都是幻妖,是同一种族的妖怪……对自己的族人做出这种事情太奇怪了。还有花衡景,他……他也没什么办法,听故事的时候我觉得他可怜,但他如果要杀掉那么多人,我……”
房间里寂静了一瞬。
“脑子不怎么聪明,想得还挺多。”宸燃最先打破沉默,他拉开门,“别瞎想了,睡你的吧。”
“我也走了。”叶悄跟着出门。
眼看着徐以年也要离开,夏子珩垂死挣扎:“小徐哥,别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不要,”徐以年无情拒绝,“我不和胆小鬼睡觉。”
“……”
夏子珩还想说什么,眼前忽然一黑,转瞬便失去了意识。
徐以年见他倒在床上,被逗乐了:“喂,你还跟我耍赖啊?”
他叫了两声,昏迷的人都没什么反应,徐以年意识到了不对。
“夏子珩?醒醒!夏子珩!……宸燃!宸燃别走!”徐以年跑出房间,对着还没走远的宸燃和叶悄喊道,“夏子珩没意识了!”
两人折返回来,确定同伴已经停止了呼吸,宸燃果断道:“你去找郁槐,叶悄留在这里守着他,我去联系学院。”
-
急促的敲门声让郁槐停下动作,他关掉淋浴,随手抓过浴巾走向门口。
果不其然,黑发黑眼的男生站在门外,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伴随开门的动静,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看见妖族修长有力的肢体、皮肤上滚落的水珠……
徐以年耳根一烫,又猛地甩了甩脑袋:“夏子珩没呼吸了!”
他就像找到了救星,倒豆子似的快言快语:“我们刚才在房间说话,他突然就没了呼吸和心跳。”
除妖师的体质与普通人不同,被标记后往往不会直接陷入昏迷,一旦出现异常,只意味着一件事——
“血祭正式开始了。”
想起原暮最初做出的判断,郁槐皱眉,也有些惊讶,“花衡景的动作还真快,许愿机原来可以使用异空间的祭品……”
“宸燃去联系学院了,他让我来找你。”
郁槐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盯着徐以年看了几秒,声音平静:“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派人过来照顾你们。”
他说完就准备带上门,想不到徐以年上前一步,同样盯着他看:“那你要去做什么?”
四目相接,面前的妖族没说话。徐以年凭着直觉追问:“你是不是要去找花衡景?”
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下,郁槐承认:“是。”
“我也去。”话一出口,徐以年想起对方曾轻描淡写拒绝让他参与行动,连忙自夸,“我比以前厉害多了,强就一个字,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除了上一次拍卖会我实践考试百分百胜率——”
“走吧。”
“只要你带上我,胜算就提高了一半……嗯?”徐以年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用力点了点头,“走,冲!”
要想将死者带回人世,找到亡魂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通常情况下,死者的灵魂会在死亡地点徘徊,即便因为转世离开,这里也或多或少会留下亡魂的痕迹。望着眼前这座死气沉沉的深山,徐以年在夜风中眯起了眼睛。
罗长老说得没错,花衡景杀光了瑶山上的活物,妖怪们的血液流进山里、尸肉腐烂成泥,浓厚的怨气将这片区域包裹起来。瑶山是最可能找到花衡景的地点,以防万一,郁槐让南栀和谢祁寒分别前往幻妖一族的大宅和花衡乂的坟墓。
明明是夏春交替之际,整座山上都像覆了一层寒冰。手机铃声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徐以年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宸燃。
“徐以年!”手机那头的男生近乎咬牙切齿,“你跑哪儿去了?!我让你找郁槐,没让你跟他一起行动!”
宸燃气急败坏,声音不小,郁槐闻言侧目。
徐以年尴尬了一瞬,厚颜无耻将锅推回去:“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下次记得说清楚。”
“……”宸燃的呼吸变重了些,就在徐以年以为他要骂人时,宸燃沉下声,“出事了!就在不久前,又有十几万人成为了血祭的祭品。”
把情况汇报给学院没多久,除妖局的联络员将一段直播录屏发了过来,宸燃正奇怪那边怎么会发这种东西,一点开录屏,他和叶悄都呆住了。
“大家帮我们刷一下哦!我们直播间刚刚更换了口号!”视频里的主播声音极具感染力,“麻烦大家帮忙把口号打在屏幕上,让新来的观众们可以看见,‘零点抽六条锦鲤’——这个是最新的口号。”
“关于锦鲤活动的规则,再次向大家说明一下,因为今天是我们一年一度的4.17电商购物狂欢节,品牌方爸爸们给大家准备了前所未有的福利!我们会在24:00到24:01这一分钟内抽出6条锦鲤,只要锦鲤的愿望是合法的——提醒一下各位,一定要是合法合规的!还有如果你想在太平洋上买一座岛,那么也是不可以的,愿望超过50万会直接折现。只要符合这两个条件,我们的品牌方就会为锦鲤们实现愿望,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呢?哈哈哈哈我也很不敢相信!最开始听说这个提议的时候我都直接,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实在是太大方了!”
屏幕右上方显示有2亿人正在观看直播,并且这个数字还在飞速上升。
为了让数据好看些,直播平台往往会放出虚假的观看人数,但真正的观众数量也一定非常惊人。宸燃认出了这是国内最大的综合性直播平台,他都不敢想象究竟有多少人正在观看这场死亡直播。
“在留言区留言哦!我们马上就要抽锦鲤了!那么倒数十个数。十、九、八……”
“大家有什么愿望呢?”主播笑容亲切,“都告诉我吧。”
数不清的答案在评论区不断滚动,短短一分钟,数量惊人的愿望回应了主播的提问。
“许愿机用幻术伪装成主播,回答的观众全都成为了祭品。难怪花衡景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血祭,原来有这一手等着呢!”宸燃真没想到还有这种与时俱进的歪门邪道,在内心暗叹一声花衡景这脑子干点什么不好,“除妖局派了三拨人,分别去往三个地点。你在瑶山是吧?瑶山是唐先生亲自带队的。”
“师父?”徐以年愣了愣。
他知道这次的事件非比寻常,但居然直接惊动了唐斐……
“既然你也在瑶山,尽量想办法阻止血祭!你的壮举已经传遍学院了,如果不是副校长拦着,校长都想让你直接滚回去复读。你争取将功补过,说不定还有毕业的机会。”
和老狐狸一样和蔼可亲、风流调侃的原暮副校长不同,枫桥学院的校长古板严肃,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他老人家最看不惯徐以年这类不守规矩擅自行动的学生。
宸燃最后将声音压低,轻声提醒:“还有,小心郁槐。他和我们立场不同,他应该是想抢在除妖局之前找到花衡景……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自己注意。”
挂掉电话,徐以年下意识看向宸燃提醒他注意的人。
那人正望着他,徐以年开口:“直播……”
郁槐淡淡道:“听见了。”
他回答时神色如常,徐以年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见宸燃那声提醒。思来想去,徐以年反而憋不住了:“你为什么同意带我来?之前我想参加拍卖会的调查都被你拒绝了。”
“不然呢,让你一个人想东想西?”见他说不出话,郁槐收回目光,“抓紧时间,先进山吧。”
整座瑶山到处是黑红色的泥土。越往山里走气温越低,长年积攒的瘴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那味道就像是棺材开封时,从封存多年的尸身上传来的恶臭。
徐以年和郁槐一前一后,四周能见度很低。他忽然听见了一两句交谈声,朦朦胧胧的,在寂静的深山里微不可闻。他想问问郁槐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回头看时,蓦然发现身后竟空无一人。
“郁槐?”徐以年喊了句。
没有回应。
他又喊了一声,在摸不准形势的前提下,他不敢太大声了。周遭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星子留下稀疏的冷光。
交谈声越来越大。
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徐以年藏在枯树下,看见一排黑压压的影子逐渐逼近。妖怪的数量多得惊人,且不断有新成员加入其中,鬼火青灯缭绕着这支队伍,将一张张脸映出不同的颜色。宛如神话传说里百鬼夜行的场景。
妖怪群逼近,徐以年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那小子最近惹了大事,东区的老大出这个价格要他的脑袋,”青面的妖怪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只苍雪兽换一个妖怪的脑袋!你敢相信吗?苍雪兽可是最美味的妖怪!别说埋骨场,这玩意儿放到外面都是货真价实的奢侈品!”
“他到底干了什么?”
“我听说老大的情妇一见到他眼睛都直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摊谁身上受得了?老大不杀了那小子才怪。”
“放屁,傻逼!你从哪儿听的野鸡料?比这严重得多!你们不知道他的种族吗?东区昨晚把消息传遍了,他是鬼族!”
徐以年瞳孔遽然一缩。
听见那两个字,妖怪群中议论不断。
“鬼族?鬼族上个月不是都死光了?”
“还有一个活了下来,宣檀的儿子……听说杀了不少除妖师呢,也算有点本事。”
“他是为了躲通缉才跑来埋骨场吧?脑子真是不好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进来了只会死得更快!”说话的妖怪舔了舔嘴唇,“我们倒该谢谢他,杀了他就能有好东西吃了。”
“就算不为这个,他今晚也得死。”年长些的妖怪幽幽道,“要是让一个鬼族在埋骨场活下来,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听见话里的关键词,徐以年下意识看向四周。
埋骨场……?
妖怪们安静片刻,纷纷认同了这个观点。
队伍不断前进,从四面八方聚集了上百只妖怪。哪怕心里着急,徐以年也只能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入目之处尽是残垣断壁,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当妖怪们围在一座骨骸堆成的小山下,徐以年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踩在骨骸堆上的妖怪大半个身子染着血,右手皮开肉绽,露出五根白森森的指骨。当他抬起脸时,徐以年看见那双熟悉的暗紫色眸子,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他几乎要站不稳,只能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那是郁槐吗?
郁槐曾经……变成过这副模样?
看见他脚下踩着的皑皑白骨,妖怪堆里有人嘀咕:“哟,吃得还挺干净。”
“废话,换你三天不吃不喝,你也啃得一样干净。这一片都被清场了,他根本找不到食物和水。”
“那他现在应该很虚弱了?”
“……”
“你们说,鬼族的肉好吃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说话的妖怪盯着骸骨上的身影,眼冒凶光,“在杀了他以后!”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妖怪们相继朝骨骸堆成的小山冲去。大量电光自徐以年身上涌出,他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前进,响彻云霄的雷鸣宛如愤怒的咆哮,狂风暴雨般撕裂天幕。
因为速度过快,徐以年停下奔跑时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被各种负面情绪填满的脑袋迟来地意识到了不对。
妖怪们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脚步不停地冲向骨骸堆,不仅身上没有受到雷电袭击的痕迹,眼神也不曾停留片刻。眼看着好几只妖怪从自己身上穿过,徐以年伸出手,确定自己现在无法碰触到任何东西。
他就像一只幽灵,只能毫无作为地看着这场剿杀。
一道半透明的结界自地面升起,巨大的结界呈半圆形状缓慢合拢,将这一片区域全部笼罩其中。
“谁开的结界?真细心!还能想到防止他逃跑!”
“瓮中捉鳖,讲究!”
忽然地,站在骨骸上的郁槐动了。
一只紫色的灵体趴在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上,那灵体的模样十分怪异,浑圆的四肢好似被阳光照射的冰淇淋般渐渐融化。悬在郁槐背后的月亮变成了不详的黑紫色,月亮一点一点向上攀升,直到月光映照在所有妖怪脸上。
“他背后那是什么玩意儿?”
“月亮?不对,月亮还在头顶呢!两个月亮?”
“嘶!好疼!——该死的!谁袭击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见鬼了!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怪堆里不停传来惨叫,黑紫色的月光所到之处,妖怪们的皮肉仿佛被那光芒腐蚀般相继融化。徐以年愣愣地看向骨骸山上的郁槐,他背后的月亮越来越大,光芒也愈来愈盛,离他最近的妖怪直接融化成了一滩滩尸水。
“我想起来了!这个能力……这是夜咏的能力!东区的何宴就是一只夜咏!”疼得呲牙咧嘴的妖怪捂着脸颊,“他说过他们一族都能放出光球,光球的光线有腐蚀作用!”
“神经病!”他旁边的妖怪痛得满地打滚,边滚边骂,“老子上周才见过姓何的,他那光球只有手掌大小,拿去泡妞哄女人,女人都不稀罕了!他打架都从来不用这个!”
“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会被腐蚀!你没发现吗,黑紫色的月亮离那个鬼族小子最近!越靠近月亮光线越强!”
徐以年早就发现了。
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郁槐召唤出来的灵体不止一只,除了夜咏的灵体,另一只雾蒙蒙的灵体藏在骨骸堆里,郁槐周身缭绕着白色的雾霭,雾气所过之处,原本鲜血淋漓的伤痕逐渐愈合。
徐以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两只灵体,一个可怕的想法从他脑中浮现出来。他知道郁槐为什么不怕被月光腐蚀了,因为他每分每秒都在被腐蚀、每分每秒又用雾妖的能力将自己治疗好,他每一寸皮肉都不断重复着腐蚀、复原、腐蚀、复原……
鬼族强大的自愈能力再加上雾妖的辅助,让他生生从耀眼的月光下撑了过来。他一声不吭看着哭叫的妖怪们,如果不是徐以年注意到他脖颈处的皮肉像是泛着涟漪的湖水般略有起伏,几乎都以为他不受月光影响了。
郁槐到底有多疼?
“疯了……这小子已经疯了!他根本不怕痛!”同样想明白的妖怪们胆战心惊。他们当中不少人从出生起从未尝过恐惧的滋味,生在埋骨场这种地方,想活下来就必须摒弃胆怯!但像郁槐这样对自己都残忍到极致的整个埋骨场也找不出几个,简直是个疯子……!
满地都是哀嚎与惨叫,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妖怪们一个个生不如死在地上打滚,有的甚至躲在同伴的尸体下逃避月光,但这于事无补;当尸体被腐蚀成泥后,这些躲避的妖怪们又会无可避免地受到腐蚀。有部分反应过来跌跌撞撞朝来时路跑,他们想逃离黑紫色月光照耀的区域,不出意外,这些满怀期望的妖怪砰!砰!撞在了早已升起的结界上。
最后一只灵体从郁槐背后冒了出来。他同时使用了三种能力,除了腐蚀性的月亮和治疗的雾气,还剩下一种。
结界。
瓮中捉鳖,可惜真正被困住的是这些自信满满的妖怪。
他们疯了一样对着结界又拍又打,不断尝试用各种办法攻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见结界打不破,他们又纷纷低声下气向郁槐求饶:“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真正想杀人的是东区的首领,我们就是些接活的!”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一定好好感谢你、一定会报答你的!”妖怪说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哪怕他们再怎么恳求,骸骨堆上那道身影始终不为所动。见求饶无效,濒死的妖怪们又恶毒地诅咒他、谩骂他:“臭小子!别以为自己能活着走出埋骨场,你得罪了东区!早晚被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你全家不都死光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孤零零地等什么呢?还不赶快下去陪陪你的家人!”
“就是就是!看看你这副恶心的样子,说不定宣檀就是被你克死的!”
“你也没几天可活了!不得好死!”
浓烈的血腥味被圈在这一方天地间,黑紫色的月亮光芒大盛,结界之内当真如同炼狱。
郁槐唇角勾起,高高在上地看着妖怪们挣扎融化。注意到他唇边浅浅的笑意,徐以年无法避免地感到了恐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抖,哪怕见惯了死亡,面前这副场景依旧令人毛骨悚然。他不受控制后退了几步,自我保护的本能疯狂叫嚣着逃离。
他做了个深呼吸,反复喃喃:“不怕不怕……”
徐以年下定了决心,他逆着四下逃窜的妖怪们,顶着巨大的压力朝郁槐走去。
离他愈近,月亮的光芒就愈发盛大。好几只想要最后一搏的妖怪还没碰到郁槐就尖叫着化为血水。徐以年仿佛也感觉到了腐蚀带来的刺痛,但他没有停下,就这么闷声向前走。磅礴的妖力迎面而来,徐以年抬头,郁槐伸出来的十指修长而苍白,那双带血的手做了个“抽取”的动作。
宛如鬼神一般,他轻而易举抽出了亡者的灵魂。
几百只灵体从尸堆中冒了出来,他们模样各异、代表着不同种族的能力,数不清的灵体漂浮在漆黑的夜空,就像深海中发光的鱼群。
“还不够……”郁槐看着它们,自言自语,“不够。”
徐以年僵在了原地。
心疼、悲伤、愤怒、酸楚……各式各样的情绪仿佛火焰在心中燃烧。他气自己无可奈何,也气自己不能帮他分担一星半点的痛苦。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些夜不能寐的晚上,那时他每晚忐忑不安,生怕第二天醒来听见另一个人死亡的消息。
……对不起,都怪我。
没办法保护你,让你一个人来到埋骨场,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几百只妖怪全部融为了尸泥,连一具全尸都没剩下。郁槐仔细看了一圈,确定没剩余一个活口,他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半跪在地。他身后那轮紫色的月亮也消失不见,然后是庞大的结界、上百只灵体,就像施术者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徐以年爬上骨骸堆,跑到了他面前。
“郁槐、郁槐……”他口里重复着他的名字,眼眶湿润,想也不想地伸手去碰触他。本以为又要像之前那样穿过去,没想到竟然触碰到了实感。
男生一愣,对上了一双眸光微动的眼睛。
郁槐疲倦地望着他,像是努力想要辨认出他是谁。
徐以年连忙问:“你能看见我吗?”
注意到他干裂的唇和深陷的眼窝,想起妖怪们之前说他几天几夜没喝水没吃东西,徐以年毫不犹豫蹲低身,他将手臂在骨骸堆的锐利处猛地一擦,温热的鲜血从伤口涌了出来。
他把伤口送到郁槐唇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半跪下来,向他靠近。
“喝吧。”离得近了,他才看见他的额头处有一大片被腐蚀的皮肉。徐以年呼吸停顿,哑着嗓子问,“……你疼不疼啊?”
鲜血的味道似乎激发了妖族的本性,五只仅剩白骨的手指抓了上来。男生配合地一动不动。郁槐抓着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拉扯进了怀里,但因为他自己也没什么力气,这么大的动作直接导致他脚下一软,和怀中人双双摔倒在地。
徐以年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就被死死按在了冰冷的骨骸上。按住他的鬼族将他整个人圈在方寸之间,浓郁的血腥气覆盖上来,暗色的妖瞳居高临下打量他,是种占有欲很强的姿态。
郁槐凑上来时,徐以年被他的头发弄得有些痒。
对方单手锢着他的颈侧,拇指用力顶住了他的下颚。他被迫仰起头,雪白柔软的脖颈全然暴露在狩猎者的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