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关于两人学生时代的往事
今晚最后一节是副校长的妖族理论。作为一门简单的公选科目,大教室里坐着许多不同年级的学生。铃声还没响,诺大的阶梯教室有些吵闹。徐以年翻了翻自己的课本,想到接下来还要在这里枯坐两个小时,实在觉得索然无味。
他扭头不停地朝窗外看,一刻也不安分,最后干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夏子珩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问:“不是吧小徐哥,下节课是副校长的,你也敢翘?”
“你懂的,”徐以年给了他一个眼神,“要是点到名,就说我去上厕所了。”
他和夏子珩的座位靠近后门,推开门就能溜出去。徐以年的手刚放上门把,有人先他一步从外拉开了门。走廊的灯光分外明亮,映照着妖族俊美锋利的脸庞,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郁槐的神色柔和下来,没了难以接近的凌厉感。
“你要去哪?”
徐以年没想到会和郁槐撞上,支支吾吾没答上来。夏子珩回头见徐以年还杵在门口,好心提醒:“再不走就打铃了。”
话一说完,正好对上郁槐看过来的目光。
郁槐在枫桥学院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他刚知道徐以年的恋爱对象是这位鬼族少主时差点惊掉下巴。
夏子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郁槐,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变得迟钝,生硬地把话题扯到徐以年身上:“学长好,来找小徐哥的吗?正好他也要走,你们可以一起了。”
徐以年扭头蹬了夏子珩一眼,恨不得缝住他的嘴。
不知道为什么,徐以年平时逃课早退违规惯了,在郁槐面前却生出了一丝不好意思。一对上郁槐似笑非笑的目光更是尴尬到了极点,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找补:“马上走,马上就去上厕所,一定在打铃之前回来。”
郁槐见他神色局促,给了他个台阶下:“那你快去快回,这节课是我上。”
“啊?”徐以年顾不上被他发现逃课的尴尬,“你上?”
想想也不奇怪,学院的老师们忙不过来时,偶尔会找高年级成绩优异的学生帮忙代课。以郁槐的水平,上一节选修课绰绰有余。
“副校长临时有事,找我代课。”郁槐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下课后别急着走,等我一下。”
接下来两个小时,徐以年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不仅没打瞌睡搞小动作,更是连手机都没看一眼。讲台右侧宽大的投影幕布上,各类千奇百怪的妖族轮番出现,学生们都看得目不转睛,徐以年的眼神却时不时往旁边瞟。看着讲台上郁槐的身影,只觉得平时催眠的理论课也没那么无趣。
时间过得很快,下课铃声响起,郁槐拒绝了几个以问问题为借口要他联系方式的学生,径直朝徐以年走来。
“刚刚没睡着吧?”在他面前,郁槐没了面对其他人的距离感。
徐以年坐得端端正正,听罢立即摇了摇头,就差没把“我很认真”写在脸上。郁槐看着他这副模样,失笑道:“这么给面子啊?”
不等徐以年说话,郁槐凑近他耳边:“周末我生日,邀请了很多人,可能需要你帮帮忙了。”
意识到他说的帮忙是指在生日上假扮情侣,徐以年顿了顿,小声答应道:“好。”
-
纷纷扬扬的白雪积在深绿的树冠上,寒风吹开一地落雪,喷泉池边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薄冰。与外面天寒地冻的景象不同,山庄内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宾客衣着华美,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身上不属于人类的特征。
颜色各异的眸和发、尖利的犬齿、美丽得近乎妖异的面容……无不彰显着他们的身份。猫妖毛茸茸的耳朵竖立起来,狐妖蓬松的尾巴摇来晃去,个别长有双翼的妖怪持着香槟酒杯,放松地舒展开羽翼丰满的翅膀。
徐以年难得见这么多妖怪齐聚一堂,相比之下,枫桥学院的理论课愈发显得枯燥乏味。
这不比上课有意思?
徐以年看得目不暇接,险些和端着托盘的侍者撞上,幸亏郁槐及时拉了他一把:“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你们妖族的生日真有趣。”徐以年扭过头,长睫扑闪,双眼因为兴奋闪闪发亮。
“郁槐,好久不见了。”迎面而来的女桃妖面带笑容,她身姿绰约、容貌娇艳,发和眸都是桃花一般的粉色。
“辛夷姐。”郁槐也笑了笑。
辛夷的目光移向他身边,好奇道:“听说你谈恋爱了,是这个小朋友吗?”
郁槐嗯了声,顺势揽住徐以年的肩膀。和他相比,被他揽着的人就显得单薄许多,完全是少年的模样。
徐以年对上女妖的视线,知道到了进入角色的时候,乖乖冲她扬起了一个微笑:“姐姐好。”
“你好呀。”辛夷笑眯眯的,打趣道,“刚开始听说郁槐和人类谈恋爱我们都还不相信,见到你就不奇怪了。”
她说得真心实意:“难怪呢,换我我也喜欢你。”
即使知道妖族天性奔放,被异性开玩笑,徐以年也有些不好意思。郁槐半真半假道:“这是我男朋友,你喜欢也来不及了。”
“好好,我知道了。”她似乎和郁槐认识了很久,前脚刚答应下来,后脚就说悄悄话一样跟徐以年抱怨,“郁槐性格这么霸道,跟他在一起很辛苦吧?”
徐以年微怔,第一反应是当然不辛苦了,我和他是假的啊。
况且郁槐的性格……很强势吗?
徐以年不禁顺着她的话思考起来。自从答应郁槐假扮情侣,他们的接触越发频繁。他最初以为只用在一些特定的场合跟郁槐表现得亲密些,可郁槐似乎担心临时的扮演会出差错,经常陪他上下课,空闲的时候也会约他出去玩儿。
尽管如此,两人真正的关系并非是能够干涉彼此的情侣,在他面前,郁槐更多展现的是温和的一面。
徐以年回过神,开口就是一顿夸赞:“郁槐特别温柔、特别体贴,对我又很好,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他谈恋爱。”
他自觉夸得相当到位,最多可能有点儿艺术加工,可辛夷直接笑了出来:“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小弟弟,你不会被灌了迷魂汤吧。”
郁槐原本也在笑,他没想到徐以年这么迟钝,不仅没意识到被他占据时间有什么不对,这种时候还夸得天花乱坠。
眼看辛夷似乎还想说什么,郁槐及时插话:“听见了没?少编排我,人家比你了解多了。”
他语气炫耀,眼里流露出真切的愉悦,放在徐以年肩上的手臂不知不觉收拢,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一名少女模样的桃妖在这时托着承盘上来,辛夷看见承盘上放置的小瓷杯:“正好,我准备的礼物好了。”
她边说边亲手端起那两只小瓷杯,分别递给郁槐和徐以年:“这是用我们一族的桃花酿的酒,比普通的桃花酒更清甜可口,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促进夫妻之间的感情。”
说到后面,辛夷暧昧地眨了眨眼。
徐以年只觉得这桃花酒的功效怎么听都不太对,旁边的妖怪们在小桃妖托着承盘上来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听罢纷纷起哄:“不合适吧,辛夷你这样一搞,岂不是直接上高速了。”
“这杯酒喝下去,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什么?怎么就扯到喝喜酒了??
徐以年心里充满了无数问号。
郁槐没理会其他人的闹腾,他侧过头,低眸朝徐以年看去。
他知道辛夷是好心,但他和徐以年并不是真正的情侣关系,要是就这样让徐以年喝了酒,实在有些不尊重人。
徐以年同他对视,看出了郁槐的犹豫。然而他和郁槐的思维压根不在一条线上,还以为对方是在等他表态。
一想到不喝说不定会让郁槐下不了台,徐以年毫不犹豫端起了小瓷杯。
管他妈的,不就是一杯酒。
郁槐愣了愣,甚至来不及阻止,徐以年已经将桃花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妖怪们直呼爽快,郁槐却没动作。辛夷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着道:“别这么紧张,桃花酒只会增加心动的感觉,无伤大雅的。况且它的度数很低,等酒劲过去,带来的影响也就跟着消失了。”
听到这里,郁槐才喝下了桃花酒。有妖怪调侃道:“看不出来啊,郁槐也有疼人的一天。”
尽管喝了桃花酒,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周围人来人往,徐以年凑近郁槐,伸手拉了拉他:“你有什么感觉吗?”
近段时间,徐以年越来越习惯和他有肢体接触,亲昵的小动作无意中就做了出来。从他的角度看,少年仰着头,漂亮的眉眼间满是好奇,脸上的泪痣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心脏像是被浸入冒泡的汽水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滋味悄然发酵,郁槐分不清是桃花酒的作用,还是他本身便怀有的心思。
他脸上发烫,低低地答应:“……嗯。”
徐以年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看错吧,郁槐居然会脸红?
这个想法一旦成形,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郁槐,渐渐也开始不好意思。
明明郁槐没什么变化,为什么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心脏跳动声越来越大,像是一簇簇桃花在胸口相继盛放。徐以年的脸颊也慢慢红了起来,到最后,整张脸都烧得厉害。他抬手扇了扇风,忍不住嘟囔:“这酒后劲还挺大。”
“你们俩干什么呢?”一道温柔的女声从旁边传来,注意到两人泛红的脸,宣檀问,“喝醉了吗?”
“没有。”
“没有。”
他们回答得异口同声,宣檀怔了一瞬,而后笑道:“阿槐,时间差不多,可以去准备了。”
徐以年好奇地问:“准备什么?”
郁槐对上他亮晶晶的目光,没有忍住,揉了把他的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骨节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传来些微的痒。明明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感受。
徐以年略感纠结地望着郁槐离开的背影。
居然会有舒服的感觉……这就是桃花酒的影响吗?
两人没走几步,宣檀回过头,自然地提醒道:“小年,别喝太多酒。”
“……哦。”徐以年愣愣地应了声。
郁槐走后不久,灯火辉煌的大厅忽然暗了下来,室内变得一片漆黑。妖怪们似乎对此毫不意外:“要开始了?”
“应该是吧,不知道他会怎么展示能力。”
“上次许家那小子给自己搞了个万鬼献寿,实力是展示到位了,就是有点儿傻逼。”
“嘿!”有人从后拍了拍他,徐以年扭过头,隐约在黑暗中看见了辛夷的轮廓,“我很期待,郁槐准备的能力应该很有看头。”
徐以年没听懂她的意思,一脸懵逼地问:“什么准备?”
“他没告诉你吗?近几年来,年轻一辈的妖族在生日当天都要展现自己的实力,形式不限,鬼族也不例外。”辛夷补充道,“不过,鬼族的花样是最多的,很有可看性。”
即使是除妖师,对妖族的许多习惯也了解甚少,徐以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一时颇感新奇。听着周围热切的议论,他突然感觉自己真正踏入了一个在课本上见不到的、光怪陆离的妖怪世界。
银色的能量球徐徐上升,月光般的清辉洒满了大厅的每个角落。光芒所到之处,发光的植物迅速蔓延,草地与藤蔓从地面爬上墙壁,色彩绚烂的花朵相继绽放。无数发光植物的孢子被风吹散,仿佛花丛中穿梭飞舞的萤火虫。在这样如梦似幻的场景中,宾客们逐渐得以看清周围的景象。
哗啦啦的流水声越发清晰,熠熠生辉的瀑布从布满藤蔓的墙面倾泻而下,宛如缀满星尘的银河,四溅的水珠弥漫若云雾。一接触到地面,水流便放慢了速度,波光粼粼的银河蜿蜒过众人脚下,巧妙地避开了每一张圆桌的位置,由此可见其对能力的精准把控。当看见河中幻术化作的、火焰般明亮耀眼的鱼群,辛夷不禁感叹:“看来这几年,郁槐又进步了不少。”
徐以年几乎看呆了,压根没听进去辛夷说了什么。除了惊讶于眼前缥缈绮丽的画面,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郁槐对每一种能力的理解和控制,本身极具破坏性的能力竟在他手中构造出了一个满是琪花瑶草的仙境。这不仅需要后天的努力,还需要极高的天赋。
半透明的白鹿从徐以年身旁经过,花枝般的鹿角散发着莹润的光晕,白鹿微微低头,温驯地蹭了蹭他的胳膊。徐以年下意识抬起手想抚摸它,手指却从它的身体中穿过。
白鹿忽然仰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踏空向悬浮的能量球奔去。不仅是它,飞鸟、游鱼、花草和水流也失重般的腾空而起,与白鹿涌向同一方位。仿佛所有的色彩都聚集到一处,能量球光芒大盛,一瞬间室内亮如白昼。
等所有的宾客回过神来,银色的能量球重新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它缓缓下落、渐近人群,像是月亮从天穹落入人间,最终跌入黑发黑眼的少年手中。
徐以年小心翼翼地盛着这轮圆月,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辛夷难得少女心泛滥,捂着嘴小声尖叫道:“太浪漫了吧!他不告诉你是因为准备了惊喜吗?”
徐以年的惊讶一点也不比她少,如果不是要托着这颗能量球,他一定不可能这么冷静。毫无征兆的,能量球宛如破茧一般裂开一道缝隙,内里仿佛有生命在颤动。缝隙越来越大,从中破出生命体银色的翅尖,球体旋即彻底裂开,碎片化作星星点点的尘埃随风消散。
童话般的情节出现在了现实中。
一只双翼舒展的银蝶破茧而出,围绕着徐以年上下飞舞,最终悬停在少年的掌心。
当蝴蝶从茧中飞出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妖怪们兴奋地议论:“他用了几个能力?”
“四个!能在这个年纪同时控制四种能力、还能将它们娴熟地转换,相当了不起了!”
“这种时候都不忘秀恩爱,真有他的。”
“你别说,谁要是给我搞这么一手,我能当场嫁给他。”
郁槐从阴影处走出,光线昏暗的大厅中,徐以年遥遥和他对上视线,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徐以年手中的银蝶消失不见,室内重新亮了起来。
璀璨的灯光落进鬼族颜色特殊的眸子里,郁槐朝他笑了笑。
徐以年望着他,耳根又开始发烫,心脏不受控制疯狂跳动,仿佛那只消失的银色蝴蝶在不断扇动翅膀。
徐以年忍不住埋怨起桃花酒的影响力:明明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怎么酒劲还没过去?
这种心动的感觉,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