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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诸神黄昏

天生反骨[快穿] 桑沃 4660 2024-02-13 11:58:25

恐怖的疼痛在体内爆炸,释放出惊人的能量和热度,胸腔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攀爬,挣扎想要冲出血肉的桎梏。

戈修的后脑勺狠狠砸在身后的石壁上,浑身僵直颤抖,咬紧的牙关里充斥着熟悉的铁锈血腥味。

血色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冰冷洁白的岩石上,似纱如雾。

以莱诺在巨大的震动下惊醒。

他反射性地跳离震动的来源,伏下前肢做出攻击的姿势,獠牙森白,竖瞳凶猛。

但是,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却瞬间夺去了他所有注意力。

少年绷直的身躯在黑暗中战栗着,尖细的五指深深陷入岩缝间的泥土中,单薄的骨架打着颤,仿佛一只濒死的蝶。

皮肤上的每一丝血色都被抽离,在洞穴黯淡的微光中,呈现一种大理石般洁白无垢的质地。

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浅淡的红色线条从初雪般白皙的肌肤上缓缓浮现。靡丽的玫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成猩红,流畅婉转的线条般逐渐清晰起来,犹如水银般在皮肤上蜿蜒流淌,古老而诡异的图腾张牙舞爪地展露在空气当中,随着肌理的震颤而微微起伏,似乎下一秒就能挣脱皮肤的束缚,长成浸透皮骨的妖异花枝。

这是怎样一副残酷而摄人心魄的图景。

以莱诺定定地凝视着他,瞳孔微微张大。

他虽然神格被夺,但这并不代表他嗅不到从那图腾中散发出的邪恶与禁忌,澎湃着的强大力量被禁锢在猩红的线条下,在黑暗中散发出奇异的诱人香气。

犹如低语。

他能感到津液在自己的舌下分泌,冰冷的金瞳中涌现暗红的色彩,被饥饿折磨的身体在耳边叫嚣——撕开皮肤,啃噬血肉,舔吮骨骼。

以莱诺仿佛被蛊惑般,缓缓地上前一步。

下一秒,脊背和腿骨连接处火辣辣的疼痛将他的注意力拉扯了回来。

他愣了愣,艰难地扭头打量了眼自己的脊背,紫黑色的诅咒气息已然消失了七七八八,外翻的皮肉呈现出狰狞的粉色,但是流出来的鲜血却是健康的鲜红。

以莱诺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躯的轻盈。

他现在是头脑清醒的,前几天折磨着他的昏沉在此刻几乎一扫而空,就连背后那火烧般的疼痛带来的不再像是折磨,而更像是亢奋剂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过,空气中却仍然能够隐约嗅到诅咒那股腐朽而腥气的味道,犹如跗骨之疽般缠绕着他敏锐的感官,仿佛从未离去似的。

以莱诺翕动鼻尖,扭头看向气味传来的方向——

少年痉挛战栗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突出的岩块,从指尖到手腕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以莱诺的金瞳骤然一缩。

他犹豫了一下,凑近少年的身边,低头嗅了嗅他的手指。

湿漉漉的鼻尖在对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一掠而过。

没错。对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居然将足以禁锢缠绕神躯的诅咒吸附到了自己的身躯当中——多么疯狂,无知,愚蠢的行为。

以莱诺蹲坐在他的身边,冷冷的金瞳审视着眼前被痛苦折磨的少年,毛绒绒的灰色尾巴环绕着盖住了自己的前爪。

静止的身躯在光影下犹如一尊狼形雕塑,在黑暗中沉沉地逼视着。

从他的这个角度,整个山洞的景象全部都可以尽收眼底。

这个石洞里曾经是空空荡荡的,而现在因为每日增加的器物而显得略微有些拥挤。

被叠成简陋小窝的毛绒兽皮,两个光亮干净的头盖骨,几颗表面光滑漂亮的鹅卵石,半束捆绑手法拙劣的深绿杂草。

头盖骨里装着的是几个青灰色的果子,表皮粗糙黯淡,只隐约散发着一点几乎不可察的黑暗元素,在整个深渊底部要找到这样的存在几乎比登天还难。

而洞穴被划分出来的另外一半,却几乎和刚来时没有丝毫的变化。

冰冷,空旷,没有人气,更没有丝毫居住的痕迹,仿佛居住于此的人没有丝毫多余的欲望。唯有沉默的血色月光从洞口照射进来,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鲜明的弧线。

以莱诺收回视线。

他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那个粗糙简陋的小窝里,转了一圈盘卧下来,闭上眼,下巴搭在前爪上,毛茸茸的大尾巴盖住鼻尖。

空气中仍然飘散着那令他全身心饥饿和渴望的香气,但是以莱诺却冷淡地闭着眼,连尾巴尖都不晃动一下。

毕竟,虽然闻起来不像,但是这个人类说不定是个看上去像人的黑暗生物呢?

吃了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抬起一侧的眼皮,粗糙的视线刮过少年盘绕着鲜红图腾的苍白皮肤,窄竖的瞳孔犹如一道漆黑的细细缝隙。

——说不定还是魅惑系的。

以莱诺再一次闭上眼。

·

每天晚上受难的过程总是漫长而煎熬,每当戈修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忍耐,下一次疼痛就会以更奇诡的方式袭来,以证明他是多么大错特错。

但是日复一日,他还是锻炼出来了对疼痛更高的耐受力。

在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刻,虽然仍旧无法摆脱疼痛对他的影响,但是在遇到危险时至少也不能算得上是毫无反抗之力。

戈修有觉察到小狼的苏醒和接近。

他藏在远处的手早已在黑暗中蓄力,一旦对方有攻击的态势,由黑暗元素凝聚的刀锋就会迅速贴上它的脖颈。

当然,戈修不会真的杀掉它的。

他怎么可能毁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心爱玩具呢?

但是他也并不介意制造一些痛苦。毕竟那本书上同样也说了,糖和鞭子才是驯兽的第一要义。

戈修感受到了它的接近。一道冰冷的湿痕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背,仿佛羽毛般一触即离,好几秒种之后,因疼痛而神经迟钝的戈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在闻自己。

紧接着,对方退开了。

肉垫踩在岩石上毫无声息,但是在几秒后,他听到了不远处响起皮毛被摩擦的轻微声响,然后整个石洞就再一次陷入了死寂当中。

戈修感到极端的疑惑和不解。

现在难道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吗?

凝聚在他指端的黑暗元素犹如一缕雾气般融化在了空气中。

他将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撑开一个小缝,在被疼痛折磨变形晃动的视线内,在被暗影憧憧的洞穴深处,小狼柔软的灰色身躯蜷成小小一团,背后的翅膀合拢收起,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小的,均匀的呼吸声。

奇怪的是,戈修久违地感到了平静。

血月投下的光亮渐渐地偏移刚才的角度,浪潮般持续不断的疼痛终于减弱,最终缓缓地从他的四肢和躯干中消失,血色的纹路逐渐变淡变浅,重新潜回到了皮肤深处,到最后,就只剩余一点疼痛的余韵残留在他的神经末梢,提醒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点的痛觉很快就不算什么了。

戈修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骨骼发出摩擦的钝响,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团在洞穴角落的小狼。

小狼没有睁眼,仍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均匀的呼吸将距离不远的尾巴尖上的毛发吹起一点又落下,脊背随着呼吸的节奏缓缓地起伏着,原本还鲜血淋漓的背部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即使是戈修都有些佩服它强悍的恢复能力。

戈修蹲坐在地上,下巴搁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小生物。

良久,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探向小狼的头颅。

柔软,温热的皮毛覆盖着浑圆小巧的颅骨,尖耳上的毛发蹭过他的掌心。有些痒。

那只耳朵微微一抖。

戈修抿着嘴笑了笑,再一次向着那只耳朵伸出自己罪恶的手,但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靠近的时候,那只浑圆的金瞳猛地睁开,冷冷地盯着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似乎在无声地警告。

他懂得见好就收。

戈修笑眯眯地将手收了回来,动作自然,不带一丝滞涩。

小狼冷冷地盯了他几秒,再度闭上了双眼,似乎勉强容忍了对方的存在。

自从那天之后,一狼一人的相处居然诡异地融洽和谐了起来。

虽然以莱诺仍旧不吃任何东西,但每当戈修回来时,也不再立刻摆出防御和攻击的敌意姿势。除了几个仍旧残余着微弱诅咒的伤口之外,他的脊背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血痂已经开始脱落,逐渐露出新生的粉色皮肤,翅膀上的伤痕也在逐渐变淡,最终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虽然它看起来即使不进食也能活得很好,但是戈修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到合适食物的可能性。

他现在离开洞穴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搜寻的范围也一次比一次更大,在外面的临时栖身所也越来越多,从每天在血月上升前必然归来,到两天才回来一次,外出的时间最长甚至达到了一周之久。

随着涉足区域的扩大,他每次带回来的东西也更加丰富而奇特。从形如新月的古老颅骨,再到猩红如凝固血滴的尖细石笋,无数细小零碎的东西迅速地挤占着洞穴的空间,以某种鲜明而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一点点强硬地塞如原本冰冷而毫无人气的石洞里。

以莱诺睁开了双眼。

一双浅如熔金的兽瞳在洞穴深处闪烁着妖异的微光。他的双眼早已习惯了深渊底部绝少有光亮的常态,即使在被黑暗元素紧封的洞穴内也仿佛视如白日。

洞穴内空空荡荡的。

他对温度的变化非常敏感。无论是人类的裸足踩过的地面,以及脊背贴近的墙壁,甚至是手掌蹭过的石块,都会被短暂地留下人体血肉的温度,在之后的短短一段时间都会向外辐射出热烘烘的温暖气息,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饱胀生命力。但是此刻,石壁和地面冰冷,带着种纯粹属于死物的坚硬,不管曾经是否有任何生物的肉体曾经覆于其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和轨迹都被空气稀释抹除的干干净净,仿佛从亘古以来都从未产生变化。

以莱诺的眸光微动,晦暗莫名的目光落在安放在自己窝旁的一束植物上。

他曾见过许多花。鲜嫩妍丽的各色花朵被浓郁的光明元素滋润成蓬勃而热烈的颜色,翠绿的花茎被小心地用特制的鹰头剪剪下,插入被主祭祝祷过的水中,将花瓣花型和大小长短协调成最为合宜悦目的美感,在赞美诗的吟咏中,被祭司端放在祭坛的角落作为点缀,与其他祭品一同以虔诚之心奉献给高高在上的神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相比起来,这束植物简直粗鄙简陋到发指的地步。

它有着窄而细长的叶片,茎叶间毛毛躁躁地夹杂着两朵小花,下面的粗壮根系没有被修剪过,杂乱根毛上还带着从石壁缝隙内拽下的泥土和碎石,绑缚的方式仍旧丑陋而粗糙,手法幼稚的如同小孩,没有丝毫的美感。茎叶同深渊内所有艰难求生的植株一样呈现着黯淡的棕黑色,但是那两朵小花却是稀有的苍白,在被带回洞穴的几分钟内就被黑暗元素侵蚀成了斑驳的残碎薄片。

仅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苍白花瓣单薄可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变灰,花瓣的边缘被元素腐蚀地卷起,暗色的灰斑飞速地蔓延。

那个人类刚开始还很慌张,试图调动元素来遏制减慢它凋零的速度,但随着黑暗元素的聚集,却反而加剧了这个过程。不过短短一个呼吸间,她就那样凋零飘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少年类垂着眼,攥着手掌里的花朵残片,静静地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他抬起头冲着以莱诺笑笑,神色与刚才几乎无异:

“我本来以为它能撑的久一些的。”

而现在,那束已经失去花朵的杂草因缺少水分而干枯萎靡,变成了毫无生命痕迹的枯脆模样,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化为尘土。

以莱诺定定地注视着那株枯萎的植株,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嗅了嗅。

上面残余的人类温度也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那个人类已经离开洞穴八天未归了。

以莱诺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动着微微的冷光,仿佛某种冰冷却昂贵的宝石。

他漠不关心地再度闭上双眼,侧了侧头颅,将毛绒绒的下巴搭在爪上,让那束枯草离开自己的视线。

洞穴黑暗冰冷,几乎将一切的声音吞噬,仿佛能够使时间的流逝被刻意拉长。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以莱诺猛地再次睁开双眼。这次,他坐了起来,毛绒绒的尾巴没有再向往常习惯的那样圈回来盖住爪尖,而是烦躁地在身后甩来甩去,柔软的尾巴尖扫过背后的石壁,在寂静的洞穴内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站起来,无声而迅捷地走到洞穴门口。

那里由黑暗元素构建的墙壁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薄变浅,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流质状,透过稀薄的元素墙,能够看到被逐渐黯淡的血色月光照亮的漆黑岩崖,视线范围内寸草不生,没有丝毫的生命活动迹象。

以莱诺坐在门口,神情莫测地注视着眼前逐渐变得薄弱起来的墙壁,金色的竖瞳中带着原始的野性和残忍,几乎没有丝毫感情的波动,唯有一条大大的尾巴在背后甩动的速度越发不安和急躁,彰显出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脑海中闪过人类的双眼。

漆黑而大,很容易倒映出人影。干净圆润的线条在眼角收拢成微尖的弧度,有种尖削料峭的锐利和桀骜,但是眼瞳却很亮,仿佛永远有火光在烧。漆黑的瞳孔外环绕着浅色的光圈,令他无论在注视着什么的时候都显得专注而好奇,仿佛眼瞳中容纳的是他在整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东西。

以莱诺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或许是因为少年在洞穴内时,除了被疼痛折磨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兴致勃勃地关注着自己。即使他闭着眼,都仿佛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没有敌意,不是充满算计的打量和评估,只是纯粹的热烈。他还会同以莱诺说话。即使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能够听懂的倾向,但是他却仍然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几乎更像是某种自娱自乐,而不是对沟通和交流的尝试。

他会抱怨洞穴里几乎无处不在的狼毛,因他又一次什么都没吃而叹气,更多的时候是笑眯眯的撩拨和逗弄,似乎非常乐于见到他失去冷静的样子。

他似乎对抛一根腿骨相当有执念。

一个奇怪的,幼稚的,傲慢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类。

或者是某种善于迷惑人心的黑暗生物,惯于捏造出一个虚伪的形象让自己放松警惕。

但是不管怎样,八天实在是太长了。

以莱诺抬起爪子,泛着寒光的利爪划过眼前已然薄弱的墙壁,发出布帛被撕裂的声响,令它仿佛一个胀大到极限的肥皂泡,在下一秒炸裂开来。

洞口再无阻挡。

他舔了舔自己被黑暗元素灼伤的爪子,然后跨入了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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