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麟的脸微妙地皱了一下。
厉骞以为他不信,连忙把抽屉里的病例抽出来:“你看,我这里有备案……”
“不是,”苏麟哭笑不得,“不是这个问题……”
厉骞不知所措。
放下手中的病历,抬起头,征求的望向苏麟,甚至不敢开口说话,只用眼神和握紧的拳头表达他的诚惶诚恐。
苏麟哭笑不得:“我说了这么一大串,你就答我两句话,你觉得这合适?”
厉骞背都绷直了:“那……那么我……”
苏麟简直想敲他的木鱼脑袋:“哎呦喂,我真是遭不住了……阐述一下心路变化嘛,表达一下内心纠结啊之类的……”
厉骞张了张嘴。
又张了张嘴。
半晌,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就……是真的很纠结……”
苏麟整个人向后一倒,白眼翻到天上去,随即却又忍不住笑出来:“算了算了,你别说了……”
“我要说的,”厉骞急了,猛地抓住苏麟的手,“你想要我说什么,我都说的……”
他的眼睛黑而且亮,湿漉漉的,像某种温顺的依恋人的大型食草动物;死死盯着苏麟的眼神真诚又专注……该是很美好的画面吧……
可苏麟一边心动,一边又想打他:“这种事让我怎么……你自己想啊!”
“唔……”厉骞为难,微微蹙起眉,十万伏特眼神攻击。
苏麟便又心软了:“刮大风下大雨的那天你记不记得?那天不是抱着我说了好多吗?不是说得很好吗?不是很会吗?怎么现……哇,你这……”苏麟话没说完,半截卡在喉咙里,再说不出来了——
面前厉骞的脸,肉眼可见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变红,转瞬间就已经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
苏麟吓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想要给他找东西冰敷,忙乱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只能把自己的手贴上去:“不至于吧,这么害羞的啊?你不是alpha吗?”
厉骞用手覆上苏麟的手,目光闪烁:“alpha都希望在自己的omega面前,保持一个完美冷静的形象……什么的……而且这种话,我从小就……你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苏麟顺势把他的脸揉圆又搓扁,“这种事我不记得啊。”
“啊。”
“真不记得,我连‘我是我自己’都是推理出来的,这种具体的细节怎么会记得!”
“呃……”
“所以我以前是不是特别体谅你?”苏麟揪着厉骞的脸问。
厉骞点头。
“你一句好话不说,我就认了?”苏麟又问。
“唔,那个……”
“我和你说你这样不行的厉先生,”苏麟放开厉骞的脸,撑着书桌居高临下,像是捕食者一般盯住厉骞,“今天这事你不给我八千字说明是过不去了。你就算用写的也给我写出来,周末交到我办公桌上。”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苏麟心大。
既然已经说了不计较,当然不会和厉骞在这点小事上拉锯。然而要说意难平,却也是真的……总有一种期待了一晚上的烟花,临到末尾却只放了个哑炮的失措感……
但让他真的为了这点事,让厉骞为难,他又第一个不舍得。
结果只能过过嘴瘾:“我可是很严格的,如果写得不满意,我就立刻收拾行李搬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厉骞“腾”地站起来,桌上东西被他带倒了一大片,猛地抓住苏麟的手腕,又怕把人抓疼了,赶紧松开,话都说不囫囵,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我……你……”
苏麟这才惊觉口嗨出事了……
正想说不是那个意思,背后已经炮弹一样地撞上来一个小小的身体:“爹地不要走!”
是厉煦。
扒在苏麟身上,搂着苏麟的腰,缠着苏麟的腿,活像一只小小的八爪鱼,见苏麟注意到自己便又郑重其事地重申了一次立场:“爹地不许走!”
苏麟被他缠得动弹不得:“煦煦?你怎么……什么时候来的?”
厉煦小心翼翼地搂着苏麟:“我放学,看你们谁都没来接我,就自己回家了。到家也没有人,就到这里来找老爸……”
“你一个人?”苏麟警觉。
厉煦做乖巧状点头。
“一个人走这么远?”
厉煦期待表扬地点头。
“以前也这样过?”
“我不怕的,这条路我好熟悉了……”厉煦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大大咧咧地表示。
下一秒,苏麟忽然眉毛倒竖:“厉骞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孩子一个人回家?”
最后,两位家长不得不手牵手带着宝宝回家。
毕竟下一代才是第一位的,在教育面前成年人那点破事儿都能往后稍稍——厉骞小心翼翼地花了二十分钟,向苏麟解释这附近是昂贵街区,治安状况良好,老师鼓励三不五时地让小朋友自主行动,以增强孩子的独立性……
苏麟一边指挥他洗蔬菜,一边搅着锅里的汤,一边问他:“这会儿不是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吗?刚刚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厉骞脸“唰”地又红了。
苏麟被他脸红的速度震惊了:“不是吧,厉先生,你这演川剧变脸呢?我搞不懂了,你这会儿一说就脸红,之前怎么那么会的?撩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之前是没有办法,”厉骞诚实地说,“硬着头皮也要上,现在,就好像……摸黑过了一段摇摇欲坠的悬崖,听到背后山体滑坡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心惊肉跳……”
“哇老爸!”厉煦在做作业的间隙偷听两位家长谈话,听到这里忍不住探出头来,“你会不会说话啊?浪漫细胞死绝了吗?爹地你不要听爸的,他遇到你就脑子当机了,他其实很爱你的!你要信我啊!我都看到他躲在房间里叫你的名字偷偷哭了……”
“厉煦!”厉骞瞪眼,“皮痒了?”
“厉骞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吓唬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