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满被紧急送往医院。
一大家子全惊动了。
秦明唐还被秦亦南气得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韩紫岚一听消息立刻赶到医院,紧接着大表嫂带秦焱也到了。
从马上摔下来秦小满就失去意识,粉嫩的小脸变得惨白, 眼睛紧紧闭着,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直到抵达医院眼睛才睁开一条细缝, 猫叫似的喊舅舅。
秦翊衡摘掉他头发上沾着的草屑,心都要碎了。
急救室的门关上, 秦翊衡被隔绝在外头, 只能透过一道玻璃窗看医护在里面给秦小满做检查, 眸色一片晦暗。他攥紧拳头,猛地转头看向墙角的秦焱。
大表嫂被秦翊衡的目光吓了一跳,哆哆嗦嗦想为自己的儿子开脱:“翊、翊衡,小焱不是故意的, 你也知道小孩子之间顽皮没个轻重,我、我……”
大表嫂说着,狠狠往秦焱后背拍了两下:“是不是教过你凡事都要让着小满弟弟, 你怎么这么顽皮不听话?”
秦焱一声不吭地任大表嫂打骂, 死死瞪着秦翊衡。
秦翊衡双目赤红, 手背暴出青筋, 恨不得一巴掌抽死秦焱。
“兄弟之间玩闹?”宋煜气笑了, “你他妈真会说啊,我亲眼看到秦焱一鞭子抽在秦小满的马屁股上,你管这叫玩闹?要不我现在抽你一下试试?”
大表嫂哭哭啼啼:“那你想怎么办?要是抽我能解气, 那你抽啊!”
宋煜气得肝疼, 不停拍胸口:“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真气死我了。”
章乔一直关注急救室里的情况, 从心电监护仪看,秦小满的状态还算平稳。医护人员也一改最初如临大敌的状态,神色镇定有条不紊。
章乔松了口气,走到秦翊衡身边按住他的肩:“小满不会有事,你先别担心。”
这话被大表嫂听去,立马开始撒泼:“小满不是没事吗?还没事就开始要打要杀的了?反正秦亦南天天不回家,你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讲不讲道理了!”
韩紫岚气到眼前发黑,宋煜赶紧扶她在墙边椅子坐下。韩紫岚按着太阳穴缓了缓,给秦亦南打电话。
刚拨出去,走廊另一头就传来手机铃声,秦亦南的抱怨随之响起:“催催催,催什么?说了刚才在开会,我不是来了吗?”
来的路上秦亦南就知道事情经过,不仅没觉得秦焱有错,反而觉得秦焱干得漂亮,连大表嫂扯着他的衣领一通哭诉也忍了,冷哼道:“这就要打要杀了?秦小满不是还没死吗?”
闻言,秦翊衡全身血液瞬间涌向头顶,轰一声炸开,再也无法忍受,揪住秦亦南的衣领,挥出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他脸上。
章乔心里一惊,大表嫂更是发出一声惊呼。
“秦亦南!”秦翊衡厉声道,“如果小满有事,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和你儿子!”
秦亦南踉跄两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一口血。
秦亦南盯着地上那滩血,似乎被刺激到,再抬头时面容变得古怪扭曲:“秦翊衡,秦小满出事,你知道应该怪谁吗?怪不得天怪不得地怪不得我儿子,最应该怪的人是你自己!你就是天生克亲的命!谁跟你亲近谁倒霉!”
“秦亦南!”宋煜一声暴喝,“你他妈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说的有错吗?”秦亦南疯了似的,手指点着在场众人,最后停在秦翊衡身上,“你自己说,姑姑是不是生你的时候大出血,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才早早去世的?秦谷雨是不是为了去机场接你才出的车祸?爷爷是不是从你回国后就生病了,所以才不得不出国修养的?秦翊衡,秦小满今天摔了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
急救室外死一般寂静,秦翊衡脸色灰败,颓然地松开了手。
秦亦南愈发猖狂:“你跟秦小满是姓秦,没错!但爷爷真正的孙子是我,曾孙是我儿子!你们俩就是外人,不过改个名,还真以为是秦家人了?”
秦小满还在抢救,章乔原本不想在医院激化矛盾,闻言终于忍无可忍,把秦翊衡拉到一边,而后箭步上前,卡住秦亦南的脖子把他抵在墙上。
秦亦南眼中流露出惊恐:“你想干什么?”
章乔掐着他的脖子,一字一顿道:“道歉。”
秦亦南咧开嘴,露出被血浸透的森白牙齿:“做梦。”
“好,我会让你说的。”
章乔露出微笑,那笑却叫秦亦南不寒而栗,分明感到掐在他脖子上的五指在用力收紧,肺里氧气一点点被抽干,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连眼球都突了出来。
大表嫂吓得大喊:“杀人了!”
宋煜反倒成了最冷静的那一个,赶紧把章乔拉开,秦翊衡也同时上前,在触碰到章乔的瞬间又顿住,慢慢将手收了回来。
秦亦南猛地吸进两口空气,又吐出一口血,指着章乔叫嚣道:“你敢打我?我要报警!我要验伤!我要让警察把你抓起来牢底坐穿!”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韩紫岚忽然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秦亦南面前,狠狠地甩出一巴掌。
韩紫岚手在发抖,眼中是无尽的失望,厉声喝道:“这一巴掌是替小满打的,打你身为长辈却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秦亦南头被打偏,全然忘记反应,韩紫岚反手又一巴掌甩他脸上。
“这一巴掌是替秦焱打的,打你子不教父之过!”
两个巴掌又脆又响,韩紫岚的指甲都打断了,她忍着钻心疼痛,使出浑身力气打出了最狠的一巴掌,秦亦南脸上顿时浮出数道血痕。
“这一巴掌是替翊衡打的,打你身为兄长却不知道做好表率,不知道兄友弟恭,不知道家和万事兴!”
秦亦南彻底愣住。
韩紫岚说完,面向同样目瞪口呆的大表嫂:“这段时间你也闹够了,想离婚?行,我做主,你们立刻离婚!财产怎么分我不管,小焱以后我来带。”
大表嫂脸色惨白:“妈——”
韩紫岚完全不给她说话机会,又对秦亦南道:“想要你爸股份是不是?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你爸死了还有我,我死了股份宁愿全捐也不会给你!我会打电话请律师来公证,从今天起跟你断绝关系,一分钱你也别想得到!”
被连掴三掌,再加上秦翊衡打的那一拳,秦亦南的脸颊高高肿起,青紫交加惨不忍睹,满眼震惊地看着韩紫岚,难以相信这个一向温柔的母亲会突然爆发。
“现在。”韩紫岚做了个深呼吸,平静地一指,“你们俩都给我滚。”
她说完就不再看秦亦南夫妇,转身走到秦翊衡面前,握了握他的手,眼角带着泪,声音也哽咽:“翊衡,舅妈跟你说声对不起。”
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出来说秦小满初步检查结果,心跳血压正常,最要命的脊椎没摔伤,手臂和大腿有轻微挫伤,可能伴有脑震荡,需要再拍脑部CT确认。
秦翊衡总算放心。
忠叔一早就来了,站在远处目睹韩紫岚发飙却没有阻止,此时才走过来:“小满怎么样?”
了解到秦小满暂时没事,忠叔也松口气,对秦翊衡耳语:“秦董在楼下。”
马场上的事也传到秦昭礼耳中,包括刚刚急救室门口的那场闹剧。
秦翊衡下楼的时候,就见秦昭礼拄着手杖站在走廊尽头,背对他望向窗外夜色,脊背佝偻,不似年轻时挺拔。
秦翊衡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小时候秦昭礼曾经一边背着他一边伏案写毛笔字,他趴在秦昭礼背上,觉得秦昭礼的肩膀如山一般宽阔安稳。
秦翊衡走过去,在两个称呼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喊道:“外公。”
秦昭礼转身,面上却不带丝毫温情,每一道皱纹都同外头的夜色一样又冷又硬:“小满一向胆小,为什么要让他学骑马?骑马就有坠马的风险,你这个做舅舅的不应该提前考虑到,为什么不从源头掐断危险?”
秦翊衡没想到秦昭礼不问秦小满情况,不责备秦焱,开口就是对他劈头盖脸的训斥。
他一下怔愣,难以置信地望着秦昭礼。
秦昭礼继续道:“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非要小题大做,搞得一家子不得安宁!闹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身后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滚轮摩擦地面,反衬得这一片空间死一般寂静。
头顶灯管散发刺眼的白光,秦翊衡却觉得黑夜从窗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如鬼魅般爬上他的脚踝、膝盖、大腿,漫过他的腹部、胸膛,直至扼住他的咽喉,叫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良久,他才终于找回声音,却沙哑得厉害:“您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吗?”秦昭礼明显不耐烦,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出问题先自省,从小我就这么教你,现在都忘得一干二净!”
黑夜终于没过头顶,秦翊衡如同数九寒天被浸在冰窖里,浑身发冷。
“我没忘,您教我的我一个字都没忘记。”秦翊衡缓缓抬头,眼神黯淡没有光亮,“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对上那眼睛,秦昭礼心头一怔:“你问。”
秦翊衡道:“当初您为什么要执意为我改名,执意让小满也改姓秦?”
“改名自然是为你们好!”秦昭礼语气不耐,“既然养在我膝下,就没有跟别人姓的道理。”
“是。”秦翊衡轻点头,声音也轻,“改名是为我好,安排学业是为我好,因为流言蜚语疏远我,不管我怎么求都不肯见我也是为我好。通通都是为我好。”
秦昭礼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秦翊衡忍不住反问,“其实您一直觉得秦亦南说的是对的吧,妈妈早逝是因为我,姐姐姐夫车祸是因为我,您久病未愈是因为我,现在小满从马上摔下来还是因为我。”
“你——”
秦翊衡五指收拢,狠狠地攥在掌心,几乎掐出血来:“我就是罪魁祸首,就是扫把星,就是天生克亲的不祥之人!”
秦昭礼勃然大怒:“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您是从来没有说过,但您的行动已经表明了态度。”
秦翊衡双肩陡然颓塌,头颅低垂,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我是不祥之人,您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秦翊衡转身走了,皮鞋踏在白色地砖上发出沉闷声响。秦昭礼握紧手杖,望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既有心思被戳破的恼怒,更有失去掌控的恐慌和无力。
秦昭礼也转身,沿相反方向往医院外走去。
忠叔候在一旁,赶紧把外套披他肩上。
走出医院大门,雪花从天而降,恰有一片落在秦昭礼的手背上。
他停下脚步。
忠叔轻声提醒:“秦董,今天冬至了。”
秦昭礼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去。身后空无一人,哪还有秦翊衡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10点左右还有一更嗷
抱抱翊衡总,下章老婆给你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