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家拿着药箱去找了段宁。
段宁的手上被擦过了药,乳白色的药膏凉飕飕一层,到了晚上,段宁的手指已经褪去了红肿。
傅轻决没回来,像吵架后负气出走一晚上的已婚人士那样。而段宁这一晚不知道傅轻决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傅轻决会夺门闯入,爬上床抓住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因此他手脚麻木地躺着,警惕着,忍受着指间那样清晰的异物感,同样没有多少睡眠可言。
但段宁第二天一如既往地按时睁眼起了床。
他再低头摩挲手上的那枚戒指。一夜过去,破皮处结好了薄薄的痂。
银环正正好地卡在他无名指的指根上,甚至完全遮住了擦伤,非要转动两下去看,它与皮肤之间其实仍能有细小的间隙,如果多一点耐心,想办法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取出来,并非做不到。
可谁又能说这不是徒劳。
段宁身上需要摘掉的并不只是这一枚戒指而已。
早餐过后,屋外终于传来一点汽车的动静,段宁静静坐在原处,却一直不见人进来。
直到他起身出去,经过前厅——却在门口看见了正规矩等候在门廊中的17号。
一辆没有熄火的轿车停在栅栏外的路口。
“怎么是你……”段宁只把话问出了一半。
他不知道17号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17号又为什么可以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呆在原地,一开始甚至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17号难道能够在傅轻决的眼皮底下找到他吗?来干什么?这根本不可能。可他的呼吸还是骤然顿促了一下。
17号回答了他:“您已经在安全局销过假了,傅先生让我准时来接您去安全局上班。”
17号本就是段宁在安全局的下属,往后也将成为负责接送段宁上下班的司机,段宁如果跑了,或出现像上次那样的其他任何问题,且不说段宁会怎么样,17号从根本上就难辞其咎。
这算是一种提醒还是警告?
段宁瞬间了然,沉默片刻,跟17号上了车。
再回安全局,真的走进去,段宁面对着办公区内行色匆匆的忙碌身影和随处可见的枪械,挺直的脊背下是渗过内搭衬衣的点点冷汗。
如今调查组内的大部分人已经改组,港口最近也风平浪静无事发生,段宁待在办公室里,更像躲在里面,枯坐的时候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还无法适应。
他从沙发上换到办公桌前,坐了不知多久之后,眼睛被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彻底晃晕了,他才陡然回过神来,然后摸摸索索着尝试打开了电脑。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各类时政新闻,紧接着弹出了一个内部系统的登入窗口,段宁盯着看了半晌,好像已经忘记了所有的密钥密码,但当他把手放去按键上,说不清是不是肌肉记忆,他手指不稳地输入密码,一下就登了进去。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段宁抓握了两下手心,端坐回去,然后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当初那位替段宁办理入职手续的联络员埃德,不过在程路安入狱身亡后,他上周刚如愿升任了副队长,已经是副队长埃德了。
埃德如今再看段宁,想起程路安当初恼羞成怒时的小丑模样,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其中竟然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的疑惑全都有解了。
所以他在进来之前就细细思索过,自己之前和段宁共事的那段时间,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挺客气的,有没有留下了好印象?
他还等着继续升队长呢,对段宁的重新到来说不出是激动更多还是担忧烦恼更多。
“段先生,打扰了,”埃德带着友好的笑容,开口说道,“这是这段时间的一些关于港口事宜的文件,需要麻烦你补签几个字,我好送去做汇总汇报,你现在有空吗?”
段宁很快点了头,从桌上摸了支笔,然后站起来又坐下。
段宁握笔写字的时候比以前更不稳了,是不需要仔细察觉就能发现的事。是段宁想掩盖都无能掩盖的事。而且,埃德还在他的手上看见了那枚银戒——顿时惹人浮想联翩。
不多时,段宁终于签完了字。
那一份份文件全是港口里没有任何问题的证明,包括宋渊旗下公司的所有业务,在这几个月里都在丝滑稳定地进行。段宁作为拥有兰亚的背景、也是来自兰亚的调查人员,必须要做签字承认文件正确性的那个人。
他看着埃德拿上文件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问道:“埃德长官……”埃德的官职比他一个小小探员高得多,别人跟他客气那也只是客气而已,“我能去枪械室看看吗,虽然不能配枪,但我想,最好可以多了解了解,找回一些记忆,也能更好的为安全局和傅先生办事。”
段宁的身份既然已经是个瞒不住的“秘密”,如常人一般不会用枪的借口就显得拙劣起来,他必须换个说法。
“这个,进出枪械室需要有申请单,”埃德有些意外,但觉得不是问题,“不过我可以帮你弄一个申请单来,没问题,小事一桩。”
段宁点头道了谢,也像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一提,能不能成都随意。
更何况,本来就没有人会再指望他能办什么事了,他的手抖,他的戒指,他做过傅轻决私人秘书的一点经历,晚宴上的一点小趣闻,都足够显示段宁能进傅氏,能进安全局,全靠走后门。
埃德心中不禁唏嘘,这人真会是段斯吗?他没见过,不清楚。埃德只觉得段宁好可怜,即便自己现在不敢得罪他,也有了种远远比他幸运和高尚的优越感。
如果换做是他,他觉得自己宁可辛辛苦苦奋斗一辈子,也不会走上段宁这条路的。
如果要他去给权贵大老板玩弄,如果要他去做恬不知耻地小三情人,他情愿去死,而且是迅速就死。
段宁听见了埃德关门时一瞬间的啧叹声,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坐了回去,看着电脑屏幕继续发呆一般。
果不其然,埃德的申请还没替段宁弄下来,傅轻决似乎就知道了这件事,段宁想去枪械室看看的意图被拦腰截断,17号告诉他,不可能会让他进去的。
段宁不能碰枪,现在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不能不让傅轻决果断拒绝并严防死守。
他其实不明白,那天他一个人回了那栋和段宁住了两年的别墅,喝醉后的第二天就想清楚了,直接让17号去送了段宁回安全局上班,段宁拥有了自由,想和从前一样报仇想做什么依然可以,为什么还会要去枪械室?段宁难道还要想着自杀吗?
傅轻决接受不了。
他到晚上终于回了榕湖时,段宁似乎白天消耗太多精神,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直挺挺地便这么睡着了,眼珠在眼皮下不安稳地转动。
傅轻决摸到了段宁仍然戴在手上的戒指,缓慢地抚摸着。和艾莉森的联姻问题从前就发生过,怎么这一次反应就这么大,都戴着戒指了,段宁为什么还不明白?
他握着段宁的右手,想到段宁曾经是alpha,又看见环绕在手指上的那点擦伤,他停顿了片刻,去拿了药来继续给段宁涂起来。
药膏很凉,也能起到润滑的作用,段宁半夜醒来,整个人已经被傅轻决牢牢地抱着,他还发现,他手上的异物感变了位置,那枚紧窄的戒指从右手转到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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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宁不是想自杀 快到破局的发疯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