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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布着灰蒙,暴雨如柱,雨滴重重地打在屋上,打在地上,发着哗哗的巨大声响。布满着整个檀城的白布在雨中随风交织着,上官皇族的众人神情哀伤,随着祭司,踏着污泥浊水,由太子上官康平为首,除了女眷不能随行外,其他人则整整齐齐地向祭坛走去。
天空打着雷声,划过了闪电,原本像轻纱薄雾般不能见的结界,此刻已能以肉眼可见,那层层的彩光诉说着结界已处于十分不稳的状态。闪电每划过一次,上官望舒的眉便皱得更紧。
如上官嘉佑所料,现在布在檀城上空的结界,若是受到什么外力的入侵,便能轻易破坏。而在结界被破坏以后,不要说异属性的人,就连鬼族也能轻易到此处来。
可眼下在他父亲的祭祀之中,上官望舒也只能握紧拳头,展望让那位秘密前往天牢的人,能快点干点什么。
祭坛的哀乐四起,却在大雨滂沱的天牢外,突然出现了一位布着沉郁之气的黑衣人。
两名守卫拔了剑怒喊道:“什么人!竟胆敢靠近天牢!”
那人包得严实,甚至连头发也裹在了黑布之下,完全看不见他的容貌。紧身的夜行衣显着他均匀的身形线条,那是一副任何人看见也为之垂涎的身材。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那匕首的首柄也以黑布裹实,看不出来匕首的样式。
他站在大雨之中,轻轻地抬起双眸时,那两名守卫便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的身影极快,风驰电击之间已来到了守卫的身后,他以脚踢开了大门,那两个守卫便同时向前倒去,面容显着极度的恐惧,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污水,顺着楼梯,流到了天牢中去。
黑衣人看着通往天牢的地下楼梯,忽然脑中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就像不久前也曾经在哪处看着这种向下延伸的楼梯,也是同样要去牢中救一个人。可他越是想想起来,那记忆便像被封印般,总是隔着了一层防护,让他将要想起什么时,被挡了下来,碎成一地。
他轻叹了一声,收拾了稍乱的思绪,沿着布满了雨水与血污的楼梯,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
天牢守卫闻声时,便已纷纷冲到了楼梯以下,看见那从外走进来的黑衣人,又是怒喊道:“大胆 ,竟闯进天牢来!”
那人走过了最后一步台阶,轻抬双眸,在昏暗的油灯下看不出来有何种气息,他明明在方才杀了两名守卫,可他的身上,却找不到一丝杀气来。但他的身上散着的气场,却让所有握剑的守卫没有一人敢上前斩杀。
在这压抑的天牢中,忽然有人颤声道:“是,是我看错了吗?他,他好像是,红瞳。”
话音落下,站在最前方的几名守卫不禁依着这昏黄的灯光聚神地看向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眼,却有人吓得抖着唇道:“鬼,鬼族!”
“鬼族”二字响起,那些守卫便像炸了锅似地,空气中不停响着他们的惊愕之声,而更多的,是因他们的颤抖而让剑发出的抖动之声。
那人轻眨了双眸,红瞳像宝石般在昏暗的走道上冷冷地看着前方,沉声道:“动脉,心脏,选。”
“什么……?”
那人双眸微垂道:“选错了。”
黑色的人影像闪电般出现在守卫的身旁,只顷刻之间,那人便来到上官嘉佑的栏栅前面,而他所过之处的守卫,却一个接着一个地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发着呜呜的声音。
上官嘉佑轻抬了眼看着那双红瞳,嘴角上扬道:“我总算在有生之年,真正看见了鬼族的红瞳,也不枉此生了。”
昏暗牢房中的悲呜声渐末,只剩下了大雨散在地上的声音传到了天牢之中。黑衣人以灵力注入染红的匕首,斩断了栏栅上的门锁,打开了栅门走到里面,再把那锁在上官嘉佑四肢的锁灵链全部斩断。
他挥去了匕首上的血迹淡淡道:“能走?”
上官嘉佑扶着墙边站了起来,舒展了四肢笑道:“无碍。”
黑衣人道:“好,我护你去祭坛。”
“等等,”上官嘉佑道,“为何要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此?”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的异瞳,若被人看见,只会为他带来麻烦,难保日后有谁要我把眼罩除下,以证明闯进天牢的人不是我。若以鬼族的身份在此处出现,即使被人看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去,只要我不变成红瞳,便不会有人发现我是谁。”他呼了一口气道:“快走,我的时间不多。”
他步出了几步,身后的上官嘉佑便道:“曾有人与我说过,若是看见你变成红瞳,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忘忧轻皱着眉看着他,等待着他把话说下去,却只见上官嘉佑笑道:“疯子,没人比你更疯。”
忘忧的眼神蒙上了一层阴沉之气道:“你见过,他。”
“他”是谁,上官嘉佑像是不言而喻般笑道:“在我看来,你俩都是疯子,也是傻孩子。”
忘忧转过身来,忽然以匕首抵在了上官嘉佑的脖子上把他压在墙上,身上散着一丝轻微的杀气道:“你知道多少,告诉我。”
上官嘉佑微愣,这人方才杀了十多名守卫没有发出一丝杀气,此刻竟是发着杀气来,可见他如何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他依旧微笑道:“若你是想问我,你的事情,那你便问错人了,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好,那我问,你答。”
“呵?我必须答?”
忘忧沉声道:“檀城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在此处,只是因为殿下的命令,你是否能修补结界,外界是否能入侵到此处,我不关心,也不在意,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所以,我能把你从此处救出去,也能把你在此处杀掉。你信不信?”
上官嘉佑发着轻笑道:“我信,可惜,我是宗卷守护者,有宗卷的保护,不要说把我杀掉,就连伤我,你也做不到。”
“是吗?”忘忧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把匕首瞬间便插进了上官嘉佑肩上,让上官嘉佑发出一声惨叫,惊愕地看着那面容淡然的忘忧道:“不可能,宗卷竟没有挡下?”他像是惊觉到什么似地,眼睛睁得更大道:“你,莫不是……!”
忘忧没有给他把话说全的机会,把匕首从他的肩上抽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鲜血,洒在地上道:“我问,你答。”
“不,你听我把话说完,你是,”还未等上官嘉佑说完,一旁便渐渐出现了从下而上卷起的黑雾,忘忧看着那团黑雾,冷笑道:“哼,来了。”
黑雾渐落,隐的身影慢慢浮出。他轻抬了眼,看见忘忧以匕首架在上官嘉佑的脖子上压在墙上,而且上官嘉佑的肩上也漫出了一大片血迹,不禁惊讶道:“住手!”
上官嘉佑咬牙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说!”
隐握紧了拳头没有作声,只死死地盯着那架在上官嘉佑脖子上的匕首。上官嘉佑冷笑道:“你知道,你竟知道……,我还天真地想把他杀死,可笑,可笑。”
忘忧把匕首握紧沉声道:“什么意思。”
隐像是焦急地道:“不要说,不要再说,求你。”
上官嘉佑发出了一丝长笑道:“我就问一句,你所在的时空,人界如何了?”
隐的沉默像是给了上官嘉佑一句明确的答案般,让他不禁仰头苦笑道:“那我现在,是为了什么?”
“不是的!”隐闭上了眼,再缓缓睁开,那眼神透着一种坚定道:“不是的,我定会改变!”
忘忧把架在上官嘉佑脖子上的匕首放了下来,从袖中掉出了另一把匕首,双手以反手姿态拿着,突然转向冲到了隐的跟前,以闪电般的速度十字交叉斩向隐,隐一惊,没想过忘忧突然便攻了过来,虽侧身避过了一把匕首,却避不过另外一把,在身上划开了一道血口。
隐没有捂着伤口,也没有把腰间的配剑抽出,只静静地透着面上华丽的白色面具,看着那垂眸不语,一脸淡然的忘忧。
忘忧抬起了眼,血色的红瞳与隐对看着,缓缓道:“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若然你不把话说清楚,不要怪我今天在此处把你皇叔就此了结。”
隐的心头一颤,微张着口道:“你知道,我是谁。”
忘忧冷冷地看着他道:“就你身上自愈力,我确是曾经以为你是鬼族,虽然你血的气味有所改变,但,”他想起了在客栈之中,在他动弹不得之时,无意中看见那半掩着脸的上官望舒道,却止住了口,呼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用何种法子到此处来,显然现在于祭坛的上官望舒,不是现在这个你,你是从别的空间而来,或者,你是从别的时空而来。”
他稍顿道:“罢了,这些不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事。说吧,你们方才说的,我是谁?”
隐惨笑道:“你是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还是对我出手?”
忘忧轻皱眉道:“为何不?不要说你,就算现在的上官望舒,若是阻我去路,我也会把他杀掉。”
“是吗……?”隐扶着额,浮着悲凉的脸容道:“若是如此,那该多好。”
忘忧的眉皱得更深道:“什么?”
隐轻摇着头道:“当初,我便不应该在你身上下死灵契,可在此处,我解不了,必须由这时空的我来解。”
“你的话,我真的半句也听不懂。”
隐肩上的伤口已愈合,他看着忘忧的眼神变得柔和,却又寂寥,轻笑道:“你想知道你是谁,那我告诉你,你是谁。”
黑袍飘起,隐瞬间与忘忧拉近了距离,俯视着他道:“你是我此生所亏欠之人。”
忘忧冷笑道:“是吗?那你应该要补尝才行,例如,用你皇叔的命?”他递起了匕首指着上官嘉佑,却在递在空中之时被隐捉着把他搂紧道:“别动他,皇叔不能死,你若是杀了他,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
忘忧没有从他的手中挣扎,红瞳与他面具后的那双漆黑的双目对看着,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揪心的痛,脸上却浮着冷笑道:“我为何要信你?”
“为何?”隐向忘忧凑近道:“因为我是上官望舒,是你心悦之人。”
“一派胡言。”
“你知道的,你感觉到的,不是吗?”
忘忧像是被识破了般,蹙眉别过了脸,却被上官望舒轻捏着脸转了过来,拉下了他蒙着脸的黑布,吻上了他的嘴唇。他心里一惊,猛然地推开了隐的胸膛,以衣袖擦着被他吻过的嘴唇怒道:“你不要每次都这样!”
隐轻笑了一声,从怀中取了一枚面具交到忘忧的手中便沉了声道:“我不能在祭坛出现,你的时间不多,赶紧出去。”
忘忧别过了脸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隐轻叹一声道:“如果结界现在崩掉,不止檀城,整个浮生大陆都会破碎,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事,若然你觉得无所谓,那你就不要出去。”
忘忧捏紧手中的面具道:“给我这个要作甚?”
隐淡淡道:“任何时候,不要让现在的我,看见你仅露双眼的样子。”
“为何?”
隐面上挂了一瞬悲凉的微笑道:“因为你的红瞳,是我见过最美的东西,会情不自禁。”
他没再理一脸疑惑的忘忧,走到了扶着额,一脸无神的上官嘉佑前道:“皇叔,我会努力去改变,你要相信我。”
上官嘉佑淡淡道:“我只多问一句,我是不是”
“是。”
上官嘉佑发着一声轻笑道:“我还没说完。”
“是,便是你想的。”他把上官嘉佑搂紧,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窝上,搂着他肩膀的手收得更紧。上官嘉佑感觉隐的整个身子在颤抖着,他仰着头,看着顶上昏暗的天花,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后发上,像孩童般扫着道:“我明白了。”
“对不起……。”
上官嘉佑摇头道:“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
他笑了笑,轻轻地推开隐的肩膀道:“走吧,去做你该做的事,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