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夫妻俩离开,大厅又恢复了那种诡异冰冷的静谧,连陆伯都不敢多说话。
直到滕凇喝完那杯聊胜于无的桃酒,将酒杯掼在桌上,语气还是阴沉沉的,“贺霁住院的事,滕瑞承和贺西棠是不是没少为此刁难颖之?”
陆伯忙道:“先生还好,一贯昏昏沉沉,太太着实是有些气昏了头。”
陆伯将贺霁入院翌日发生的事也向滕凇简述了一遍,说到贺西棠打算对滕颖之动手,甚至口不择言说出“容不下小霁就给我滚”这种伤人的话来时,滕凇眉间的戾气明显加重了许多。
“她倒是挺大的脸面。”滕凇冷嘲一声,这里究竟是谁的家,决定权可不在她手上。
滕凇没有多问,起身准备去找滕颖之,还没出大厅便敏锐地停下了脚步。浓郁的桃酒香气飘散过来,不似平时的若有似无,而是厚重得几乎能将人溺在其中。滕凇的躁怒被迅速安抚下去的同时,在未曾察觉的地方,又升腾起另一种隐秘的情绪。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拐角的走廊,即便没见到人,也知道滕颖之就躲在那。
滕凇还不能精准的从这股味道中分辨喜怒哀乐,但酒香这么重,说明滕颖之的情绪起伏非常大。
他走过去,果然在拐角看到了眼眶通红的少年,见到他的身影出现时还吓了一跳,但是眼里并没有惧意,只是盛着一层泪水和短暂获得的稀少安全感。
滕凇被他的眼神触动,微微叹息,走上前垂眸看着他,“我在这,你怕什么?”
滕颖之本还能忍住的眼泪,此时一被安慰,瞬间就涌了出来。
难得又撞见他在哭,滕凇都没来得及去擦眼泪,就被滕颖之撞进怀里,后腰被他紧紧抱着,胸膛被他抽噎着哭湿。滕凇无奈地拍拍他,心想也行吧,大不了今天不换衣服了。
滕颖之在父母那里受的委屈,此时抱着维护他的哥哥彻底宣泄了一通,越哭越上头,竟有些不管不顾地说:“哥哥以后也会像爸爸妈妈那样越来越讨厌我的。”
“是吗?”滕凇有些好笑。
“是!”滕颖之斩钉截铁,手臂却将人抱得更紧,似乎怕人跑了,跑去贺霁那边,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了。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滕凇说完,滕颖之哭得更伤心了。因为以后根本没有他表现的机会,剧情的控制,世界意识的束缚,都只能让他乖乖扮演好惹人生厌的假少爷。哥哥此时的维护,对他来说珍贵得都不敢去回味,怕抿一抿就没了。
滕凇尚且是第一次和滕颖之贴得这么近,一低头即便不用呼吸都能感觉到那股酒香涌进鼻腔中,似乎是接近了源头……他肩背微躬,埋首下去,瞬间锁定了源源不断的酒香来源。
是后颈。
滕凇下意识用微凉的指尖去抚摸滕颖之的后颈,只是还没摸到,不过刚刚触碰到皮肤,怀里的少年便立刻如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机敏地将他推开,一手护着后颈猛退了两大步。
滕颖之被吓得伤心的情绪消散大半,捂着后颈如临大敌地问他:“你干什么?”
滕凇的一手还抬在半空,缓缓直起腰,四平八稳,“怎么了?”
滕颖之缓过神,瞬间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后颈的腺体是第二性征,尤其对Omega来说,极为私密,抚摸腺体这种行为更带着绝对的旖旎色彩,只出现在有情感或性.关.系的两个人中。
这个世界中并没有ABO性别,哥哥也不知道他是Omega。
滕颖之脸颊染上一层潮红,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解释道:“我、我后颈怕痒……”
滕凇双眼微眯,怕痒?应该是那个特殊的地方,比较敏感才对吧。他指尖捻了捻,刚刚并没有完全摸到,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好像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好,以后不碰你。”滕凇道。
滕颖之脸上的赧然意味更重,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明明是很简单的对话,哥哥什么也不知道,但捂着腺体的滕颖之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句回答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绮色。
滕凇往前一步,抬手去给他擦眼泪。
经过刚刚的事滕颖之也不敢再做什么反应,任由他擦。但是怎么总觉得哥哥不像是想给他擦眼泪,反而在抹平似的,糊了他满脸,沾了他满手。
“去洗洗脸,我去厨房等你。”滚了一手眼泪的滕凇心满意足,这才放过他。
滕颖之忙不迭蹬蹬上楼跑回了自己房间,洗完脸后顺便上过药才下去。
中央岛台边上,滕凇坐在一旁等他,修长两腿交叠,尊贵又懒散,他手臂支在台面上拇指抵在耳侧手掌半捂着口鼻,阖目假寐,姿态带着十足的慵意,那模样像是在享受什么隐秘的事一样。
滕颖之也不敢问他,系着围裙走到对面继续做蛋糕,但是走近了才发现,哥哥掩着口鼻的那只手指缝中露出些微亮晶晶的湿意,他立刻就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哥哥替他擦完眼泪后还未完全干涸……不对不对,应该是哥哥怎么没洗手!
他一下就想到昨天,哥哥洗澡的时候还戴着手套,说是手上沾了暂时不能洗的东西,昨天他手上沾的不也是眼泪吗……
“看什么?”滕凇缓缓抬眼,漆黑眼瞳威严泄露。
滕颖之还没想明白就被他打断了思路,顿觉自己又想多了,转身跑去冰箱把之前调制好冷藏起来的奶酪糊拿出来。
手指饼干在酒液里滚了一圈后铺到模具底部,抹平奶酪糊后又铺了一层饼干,再抹上奶酪糊转着圈抚平,然后高兴地叉腰:“好啦!之后放到冰箱冷藏几小时,撒点可可粉就可以吃了。”
滕凇简单地嗯了一声回应他。
似乎他坐在这里只是为了陪滕颖之把蛋糕做完,此时起身道:“我去书房。”
说罢直接离开了小楼。
滕颖之眨眨眼,之前他觉得哥哥是在故意跟着他,现在又觉得还是自己想多了。
外头的雪还在下,积了厚厚一层,滕颖之洗过手后甩着水上楼,想想还是进了画室。距离过年还有小半个月,再画一幅画时间应该也够了。
画室已经被人进来收拾过了,所有滕颖之上次动过的东西都被整理放好,颜料也补充齐全。那幅被撕毁的画还在,被人收拾好叠在一起静静地放置在画架下,等待主人亲自处理。
滕颖之看到那叠碎布片就难受,拿起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他重新挑了个圆形画框,认真绷好画布,舍弃了上幅画的构想。兴许是知道现在有人护着他,不会那么快迎来疾风骤雨,慢悠悠涂底色的时候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在画室待了许久,连敲门声都没有听见,对比明显的小色块这里一坨那里一坨,身后响起滕凇低沉嗓音:“在画什么?”
画布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色块,连轮廓都还看不出来,更瞧不出他到底要画什么。
滕颖之一转头,看到来人后立刻露出明朗的笑容,“不告诉你。”
“又不是送给我的,瞒着我有什么用。”滕凇揶揄他一番。
滕颖之把画笔在水桶里搅了搅洗去颜料,没搭他的腔,反问道:“哥哥你找我?”
“找你吃午餐,你躲在画室没人敢来打扰你。”滕凇说完在他脑袋上轻拍一下,率先转身走了。
“好,我马上下去。”滕颖之快速补了几笔免得形没出来,自己下去吃个午餐颜料就干涸了。
滕凇没等他,午餐吃到一半滕颖之才蹬蹬地跑下来,腕上戴着那只去年生日时他送的海螺珠手环,滕颖之又把它从笔架里掏出来戴上了。
滕凇道:“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你送什么我都喜欢。”滕颖之一直笑眯眯的。
落在滕凇眼里倒像是有点强颜欢笑,明明生日都被抢了。他既然对此没有意见,滕凇便也不多说。
用餐的时候两人没再说什么话,滕凇先一步离开,又去主栋的书房。
滕颖之一个人慢吞吞地吃完饭,想起蛋糕也差不多了,便没有回画室。他把蛋糕取出来脱模,五寸的提拉米苏,作为两个人的餐后甜点刚刚好。
撒上一层可可粉后,滕颖之又切了几刀分成小块,端着往主栋去。
主栋庄严高峻,尤其家主滕先生在的时候,空气中更显出几分肃穆来。
滕颖之轻车熟路地跑去滕凇的书房,刚走近,便看到贺霁从里面开门走出来。
两人皆是一怔,滕颖之瞳孔都涨大了一圈,端着蛋糕愣在原地,一瞬间心里什么想法都有。
贺霁倒是很快回神,眼神轻蔑地扫了他两眼,最后目光落在他左腕的手环上,一丝凶狠在他脸上闪过。
贺霁轻轻带上房门,眼带挑衅,声音倒是不大,“大哥在处理公事,不想被打扰,你走吧。”
“那你进去干什么?”滕颖之指尖在托盘上收紧,他已经彻底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和贺霁永远不可能共存!
贺霁切地冷笑一声,往前一步,“这儿是我家,里面的是我大哥,我在我家干什么,找我大哥说什么话,还用得着跟你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