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泽去学校后,段景曜认真地吃完他留下的早餐,还自己洗了碗,把餐具都规规整整地放进橱柜里,又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坐得端正笔直,目光望向紧闭的公寓大门,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大型犬。
乔泽在学校怎么样了?会遇到秦煊吗?他在这里等乔泽回来,陆承允他们会不会去找乔泽呢?
偌大的高层公寓冷清安静,很快,段景曜就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
越想便越坐立难安。
他也想去NYU找乔泽,但又想到乔泽说让他好好待在家里……
家,多么美好的词语,如果这里真的是他和乔泽的家就好了。
段景曜打量着这间公寓,简约的现代风格装修配上采光极好的大面积落地窗,暖色调的阳光让屋子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暖,还有可以俯瞰整个曼哈顿的绝佳视野,他几乎可以想象和心爱的人一起住在这里会是怎样幸福快活的日子。
可这里不是他的家,照片墙上的NBA球星海报、展示柜里的乐高积木模型,还有那些并不显眼却无处不在、明显不属于乔泽的日用品,都昭示着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而乔泽给他准备的一次性洗漱用具,摆在整齐的盥洗台上就像是突兀闯入的第三者。
艾德里安,是叫这个名字吧?段景曜记得那个年轻俊美的金发男孩。
从陆承彦查到的消息来看,对方现在应该已经和乔泽分开了,但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他看到的情景,段景曜心里就嫉妒得快要发疯。
没关系,无论如何,现在离乔泽最近的人是他。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他留在乔泽身边,总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段景曜不断自我安慰,深呼吸了几口,总算平复好心情。
因为有所期待,连枯燥的等待都显出几分酸涩的甜蜜。
等到中午,段景曜按照乔泽的嘱咐,用微波炉加热了冰箱里的饭菜。
饭后,看着对方准备好的药片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都吃完了。
他倒是巴不得再病得久一点,这样就可以得到乔泽无微不至的悉心照顾,哪怕只是因为可怜他——谁说怜爱不能算是爱呢?
但真的一直生病的话,难免会形容憔悴,段景曜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产生了某种焦虑。
他向来是美而自知的,因为看惯了身边各色漂亮的皮囊,并不觉得容貌有多么重要,直到需要用这张脸留下乔泽,他才开始在意起来。
从他到陆家兄弟,再到秦煊,还有那个艾德里安,显而易见,乔泽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不管段景曜有多讨厌这几个情敌,都必须承认他们各自都英俊得很客观,还是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俊美。
而乔泽如今来到新的环境,必然还会在这里认识更多新人。
他要是变得不够“好看”,乔泽看腻了他的脸、转而换口味就喜欢艾德里安那种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了怎么办?
这种假想无疑让段景曜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吃完药后,他又去浴室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到半干,仔细地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面容。
昨天一晚的充足睡眠,并不足以抵消这些天来的辗转反侧。
眼下的青黑在苍白肤色映衬下格外明显,哭过的眼皮有些水肿,眼底还有红血丝,再加上瘦了不少,脸颊微凹,神情颓丧,好像是有点难看。
他必须多吃点东西,还要继续健身。
段景曜一边想着,一边调整自己的表情。
眉头微微蹙起,眉尾和浓密的眼睫垂下来,眼眸中挤出一点湿润的水光,便形成一个楚楚可怜的神态。
是这个角度更好,还是这个角度?
段景曜偏过脸,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比上台演话剧、出镜拍电影时都还要认真。
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只为了让乔泽更喜欢自己一点。
他曾经以为这会很困难,有悖于他性格和骄傲。
但真正做起来才发现,这比他想象中简单太多了,讨喜欢的人欢心而已,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在镜子前面“排练”了许久,段景曜才回到客厅沙发上,继续等乔泽回家。
药物的副作用让他逐渐有些犯困,眼看着就要睡着,忽然听到一阵敲门的声音。
是乔泽回来了吗?
段景曜立刻坐直身体,条件反射地进入状态,露出期待的神情,趿拉上乔泽给他穿的卡通拖鞋,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门前,飞快地打开门,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你回来了!”
然而他定睛一看,门外根本不是乔泽,而是陆承彦找来的那几个讨人厌的保镖。
段景曜当即变了脸色,声线也沉了下来,满脸都是不耐烦:“不是说了不要跟着我吗?”
“抱歉,段先生。”
为首的保镖是个白人,流利的普通话里带着一点美式口音,他严肃而歉意地颔首道:“小陆先生和乔泽先生遭遇了无差别枪击,现在正在医院,请您过去……”
保镖话还没说完,段景曜就又瞬间变了脸。
他满眼担忧,一秒钟也等不及,连鞋都没换就焦急地往外走:“在哪个医院?乔泽怎么样了?快点啊,还磨蹭什么!”
豪车一路压着限速风驰电掣地赶往医院,段景曜追问保镖乔泽的安危,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保镖说乔先生没有大碍,他也仍是止不住担心。
“很抱歉,段先生。”
那白人保镖语气诚恳,检讨道:“小陆先生不让我们贴身保护,陆总吩咐过不能让乔泽先生发现我们,距离太远,没有来得及阻止意外发生,只在事后控制住了歹徒,的确是我们的失误,我会向陆总报告……”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事后说再多也是无用。
段景曜无暇与他多话,一下车便跟着保镖直奔乔泽所在的病房。
单人病房内十分安静,乔泽正躺在病床上,陆承允守在一旁。
见到段景曜进来,第一件事是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他睡着了,小声点。”
段景曜下意识放轻脚步,目光眨也不眨紧盯着熟睡的乔泽。
看到对方衣服上沾染的大面积血迹,不由一阵心悸,咬牙低声质问陆承允:“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去找他,如果你带了保镖……”
陆承允也有过这样的自责,如果他再谨慎一点,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只万幸受伤的不是乔泽。
陆承允看着段景曜那紧张的样子,开口道:“乔泽没受伤,那不是他的血。”
段景曜走得近了,也发现乔泽乔泽身上并没有伤处,终于松了口气,冷哼一声道:“……算你还有点用。”
从听到乔泽遇险开始,段景曜的心绪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此时才堪堪落地。
他实在被这突发的意外吓了一大跳,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
只要乔泽平平安安的,多几个情人又有什么所谓?
要是乔泽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才真的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段景曜看陆承允还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只是看在他似乎为了保护乔泽,受了不少伤的面子上,勉强没和他起什么冲突。
保镖们守在门外,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病床前,沉默了片刻后,陆承允道:“出去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房门轻轻合上,陆承允半垂着眼帘,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段景曜听得心惊肉跳,忙问陆承允:“秦煊人呢?他还好么?”
是秦煊救了乔泽,段景曜感谢他的同时也忍不住嫉妒他,简直比他本人还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毕竟死人是永远的白月光,秦煊要是为救乔泽而死,他在乔泽心中的地位,便是段景曜怎样努力,都无法望其项背的了。
“秦煊的手术刚结束,人还在ICU躺着,没醒,但应该死不了。”
陆承允话里也透着庆幸的意味,显然和段景曜的想法一致,他接着道:“你就在这里照顾乔泽,保镖都交给你,账单签我哥的……”
这样好的上位机会,陆承允不继续守着乔泽,反而把他找来,还对他说这些话,段景曜直觉不对劲,皱眉问道:“那你呢?”
难道真这么好心,愿意把乔泽让给他?
陆承允不说话,顿了顿,语气生硬道:“与你无关。”
他说完,转身离开,或许是因为眼睛上的纱布遮挡视线,步伐有些迟缓。
走着走着,忽然扶住了墙壁,像是眩晕似的,脚下都快要站不稳。
早就在等他的医护人员见状一拥而上,段景曜远远目睹他被架上转运病床,一路推进电梯,隐约也猜到了什么。
但段景曜更关心的还是乔泽,虽然乔泽没有受伤,但万一惊吓过度,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呢?
既然陆承允那么好心,大方地让他来照顾乔泽,他自然却之不恭。
至于躺在ICU里的秦煊,还有陆承允到底又受了什么伤,那都与他无关。
段景曜回到病房内,在乔泽床边坐下,目光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乔泽的睡颜,静静地等待着对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