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临, ”曹熠辉伸手搭上了他坐的椅子扶手,深黑的影子压下来,强悍的压迫感和他的鼻尖仅有三寸之隔。
清朗嗓音语气非常温柔, 却四散出一种温柔的危险:“没有我的允许, 你哪儿都不许去。而我,永远不会允许你离开。”
“如果你私自离去,那我就,”曹熠辉顿了顿, “我每天早晨在你小区门口,拿着花束等你, 送你去上班。下午的时候, 我也拿着花束,在天一盟门口等你, 接你一起回家。”
也是就,徐临换了个单位,他作为男友,每天上下班接送而已——只不过在敌营的门口。
还要拿一束花,站在大街上,醒目到过往行人都能看见。
这还没完。
“如果我见到你和另外的人说说笑笑走出来,我可能会冲上去, 将那人狠狠揍一顿。”
“哪天我实在忍无可忍,就回家找爷爷大闹一场,让他再给我开放铜雀和白马等重型武器的使用权限。”
把整个天一盟总部炸毁。
“这样, 你还会想走吗?”
炽热又浓烈的乌木沉香味充斥在周围, 让人无处可逃, 徐临听出了胆战心惊的味道。
曹熠辉对他的深情, 偏执到了一种病态, 痴狂到快要因爱成魔的地步。
徐临无意识捏紧的五指,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不敢走了。
他如果一味任性的要离去,对曹熠辉,对特处局,对天一盟……对任何人都是不小的麻烦。
他不能因为自己,将无关之人卷进来。
曹熠辉大概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过于咄咄逼人的态势,收敛了那股温柔的戾气,让徐临离开了办公室。
人一走,他眸色一暗,一拳砸向办公桌。
没有动过的咖啡从杯子里淌了出来,褐色的水渍印在桌上,带着一丝触目的惊心。
自己这么做,一定会让他的小临讨厌吧。
可是没有人能离开光明和温暖,独自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荒凉和孤寂里。
无论再如何克制隐忍,他都无法逃离生命趋光的本能。
既然他的小临已经厌烦他,他也无需再顾虑,不妨做得更彻底一些。
***
徐临打消了离开特处局的念头。
那些事情,曹熠辉说得出来,就绝对做得出来。
曹熠辉不会伤害他。可是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迁怒别人。
他们两人的感情纠葛,不应牵扯外人。
他在特处局,曹熠辉自己的地盘,反而不会太闹腾。
几天后,徐临被指派了一项任务。
某个位面能量场突发异常,和常世相撞,必须在两个世界互相影响之前,尽速解决。
A级的紧急任务,需要A级以上调查官前往。
徐临的搭档,自然是那位“这么点小事,也要亲自出马”的曹局长。
徐临跟着曹熠辉进入虚世。
他心中满是忐忑和局促,曹熠辉却一如既往的神色平淡,从容优雅。
搞得徐临心情越发五味陈杂。
虚世的落脚点在一处荒野,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冰山,温度却不低,不知是什么样的物质元素。
地面如光亮的镜面,反射出行走在上的人影。
曹熠辉穿着作战衬衣,肩带,作战外套——特处局的武装行动统一装束。
以他的级别,有另外的制式服装,但他特意穿了普通调查官的作战服,和徐临身上的一样。弄得好似他们两人穿了什么情侣装。
二人一同朝着能量异常点行进。
最初是无人说话的沉默。但没走多久,曹熠辉忽然开口:“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留长发?”
在读书时,曹熠辉是正常的男生发型。
徐临不知道他何时留的长发,那几年,他对曹熠辉的情况一无所知。
特处局明面上隶属安防系统,虽然制度和常世的国家机构完全不同,好歹也沾个国家公务员的名头,曹熠辉弄了个混娱乐圈的打扮,长发扎个马尾,确实不伦不类。
和曹熠辉的重逢时候徐临就觉得惊奇,只是没好问。
此刻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不问就显得很不礼貌。
他顺着话敷衍:“为什么?”
“你不是说自己喜欢的类型,是黑长直的魔法少女。”
徐临:“……”
他的二次元爱好确实如此。
“我留了长发,也会魔法,虽然不是少女,比很多少女都长得好看。是你喜欢的类型。”
徐临感觉自己又被气质清冷,一本正经耍流氓的人调戏了。
曹熠辉留长发是因为他。想让他喜欢。
曹熠辉无论相貌身材,体能头脑,都是王者级别,更别说权利顶峰的家世背景。
对于他的热烈追求,恐怕很难有人不动心。
徐临对他有过好感,交往了两三年,可惜实在不适合。
他可以和曹熠辉做情淡如水的点头之交,或者二十年交情的亲密好友,做恋人,不行。
或许他看上了曹熠辉的权和钱,因为物质同他交往,曹熠辉都会很高兴,满足他想要的一切。
但他还是做不到。
他已经辜负了曹熠辉的深情,不希望再继续纠缠下去。
走了几步,曹熠辉又调戏:“我昨晚梦到你了。你不问问我,是什么样的梦?”
徐临沉默不语。能做什么样的梦?不就是那些情至深处,不可言说的欢爱场面?
他不想问,更不想听。
那份掐着脖子把他朝水里摁的病态感情,太过沉重,压得他几欲窒息。
替他解围的,是巨大且危险的能量反应。
“凶灵就在前面,我……”他想说自己先行一步,手腕瞬间被拉住。
“小临,”曹熠辉淡淡说,“我去对付,你站我身后。”
黑色雾气包围的凶灵异常凶猛,换做其他的除灵师,极难应对。特处局或许要出动一个小组。
但那人是曹熠辉,独步天下的曹熠辉。
炮轰孙瀚的基地后,徐临感叹了一句,现代重型武器配上灵能,威力实在恐怖。
曹熠辉平平淡淡说了句:威力其实一般,主要是大范围打击,方便。
孙瀚那群人毫无还手之力,因为他们太弱。
如果是他,即便再多十倍兵力,他也能对付。就是有些耗时,让人觉得麻烦。
曹熠辉说自己可以徒手拆高达,可能并非吹牛装叉。在一旁的钟阅川同样嗤之以鼻,证明曹熠辉所言非虚。
即便核弹攻击,他们也有实力应对。
除非几千颗核弹一起把星球炸了,他们才彻底没辙。
对于那两最强大佬的话,徐临只能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参言。
而此刻,按他估计,需要一个行动小组才能对付的一群悍猛凶灵,被曹熠辉一个人轻松解决。
飞剑在曹熠辉周围飞舞,犹如浮游激光炮。手起刀落,一刀一个,砍瓜切菜,所向披靡。
他本人都还没有太大的攻击动作。
那天曹熠辉扯着他衣领一秒把他摁在地上,真的已经下手非常非常轻。
徐临有点怔,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个能量反应点的凶灵消灭完成,二人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徐临却惊讶发现,地上有延续至很远的脚印。
不像凶灵的同类。那脚印,很像战地靴踩在地上留下的痕迹。
人迹?
这个虚世位面,有和常世类似的人形生灵?
“没什么好奇怪。”曹熠辉毫不在意。他去过的虚世,有着人类的地方很多,早已见惯不惊。
位面问题,如果能沟通解决,大家可以同心协力。
如果不能,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杀。
无论哪个位面的灵术师,都要守护自己的世界。这是最基本的原则问题,不容商议。
这个脚印,在徐临看来,有点像诱饵,故意引着他们朝某个陷阱里去。
只是,即便他们都知道是阳谋,不得不去调查。
半个小时候,二人跟随脚印,走入一个冰山里的洞穴。
一进洞,徐临顿感大事不妙。
确实是陷阱。
山洞不大,五六十平米左右,能清楚看到四周角落设置着某种电子元件,哔哔哔闪着红光。
电子元件产生的能量电波覆盖了整个山洞,徐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能的灵能瞬间被抑制。
“孙家的灵能抑制器?”
这些东西,很像孙家研究出来,对付灵术师的武器。
曹熠辉目光微微一沉:“我们上次炸毁了孙瀚的基地,但孙家还有些家底,很可能,不只那一个基地。”
“孙家还有漏网之鱼。”
周游也说过,孙家好几个私人领域。
孙瀚那个基地的人除掉了,别的地方还有剩。
二人正说着话,周围倏然冒出细微脚步声。
徐临下意识要闪避找掩护,却猝不及防被曹熠辉一拉,撞进他怀里。
徐临:“……”
能让他自己行动,自己躲吗?
突突突的枪响回荡在山洞,热风擦着耳边吹过,一队全副武装的大兵朝他们发起攻击。
虽然服装制式有细微差别,很明显,一定是孙家的士兵。
这个位面的能量异变,是孙家搞出来的。大概,想找曹家报仇。
他们设置了专门对付除灵师的陷阱,把人引来山洞,关门打狗。
只是,来的人并非一般的除灵师,而是曹熠辉。
孙家人完全低估了曹熠辉。
即便他处于灵能压制的能量场,仍然拥有所向披靡的凶悍实力。
徐临利用速度,踢掉突击枪,解决了一个敌人的时候,其他所有的敌人,已被曹熠辉打倒在地。
他甚至没能看见,曹熠辉究竟怎么出手的。
他有点纠结,是否应该再去训练场,叫曹熠辉教他几招。
就算对方又一秒把他摁在地上,他爬起来,再打。
“小临,”曹熠辉靠近他,关切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这句话应该问被他打趴的敌人。
徐临心中腹诽,但曹熠辉和他离得太近,淡淡的香味和深沉的眸光裹挟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心慌,下意识想闪躲,且语无伦次。
“我……没事……好得很……”
他退了一步,眼神游移,不敢看向眼前人。
倏然间,眼角余光瞥见山洞外,一个黑影闪过。
孙家还有人!
徐临想都没想,拔腿就走:“我去追!”
他迅速扭头跑出山洞,并非真正想抓逃跑的敌人。他才是想逃跑的那一个,从曹熠辉身边逃跑。
为了摒除心中所有的杂念,徐临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跑。
感谢敌人的配合,跑了很长一断路,敌方才停下。
即便已经跑得有点气喘,不在曹熠辉那令人窒息的视线中,他都觉得呼吸通畅无比。
徐临长吸了一口气,看向正前方的敌人。
心里清楚,这个人故意把他引至此地。
敌方是个身材极为魁梧的中年人,身高两米以上,肌肉虬结,壮如一头熊。单那条胳臂,就比徐临的大腿还粗。
军装加贝雷帽,一看就是敌军将领,BOSS级的大人物。
徐临握紧了枪。
二人对视一眼,敌人一脚朝他踢来。
徐临抬手抵挡,对方巨大的力道踢在枪上,他没法握稳,武器瞬间脱手。
他眉头一皱,一个旋身绕至对手身侧,又即刻拔出匕首,朝对手下腹刺去。
壮汉避开,一拳朝他手臂打来。
二人的短兵相接十分激烈,这是徐临觉醒灵能后,遇到的最强对手。
如果他的评级没有错误,这个对手起码也是A级,更或者S级。
对阵经验还远比他丰富的多。
激烈的交锋,胜负需要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徐临一个虚晃,狠狠踢击对手下盘,将人踢得大退一步。
他乘胜追击,一步上前,打算追加一刀。
忽然间,他看到对方一边嘴角动了下,似乎在笑。
危机感瞬间涌上,有诈!
可惜为时已晚,对手又退了一步,徐临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然毫无办法。
脚下塌了一个小洞,他踩上了别人早就挖好的陷阱。
陷阱上的激光带瞬间缠上脚踝,无法挣脱。
堂堂正正单挑,只是游戏的剧情。反派死于话多只存在于动画片里。
兵不厌诈才是作战的真谛,四肢发达的BOSS并不等于头脑简单,一样会设置陷阱。
大BOSS冷冷笑了笑,在笑的时候已经朝他脚下扔了一枚□□。
□□哔,哔,哔的电子音越来越急促。腿被绑,躲不了。把□□捡起来扔回去的神级操作他也不行。
徐临仿佛看到了自己头上浮现“落命”两字。
完蛋。彻底完蛋。
他要成为烈士了。
“哔——”一声长鸣后,巨大爆炸响起,徐临向后飞了出去,后背砸在了地上。
但他应该……不是被□□炸飞的……
他没怎么感觉到疼痛。只是身上有点重。
一个炽热的温度压在身上,那双看得他心慌的眼眸,又出现在眼前。
曹熠辉。
曹熠辉抱着他,替他挡住了爆炸的冲击。
……应该没事吧。
他躲不开,那是因为脚上的灵能抑制器缠住了他。
曹熠辉那样强悍的灵能,完全能强化身体,不受任何伤害……对吧?
不是说,即便遇到核弹,也能毫发无损吗……
正这么想着,一股温烫的液体流了下来,微带粘腻地沾到了衣服上。
鲜红的血色,让徐临瞬间惊得睁大了眼。
***
特处局医疗室门口,徐临坐在走廊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头脑一片混沌。
曹熠辉的血,增援部队的警报,脚步和人声的嘈杂,一幕一幕在脑中浮现,可就是连不起来。
他完全记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他是被谁扶着回到特处局的?
心里很凉。
徐临清楚的知晓,自己肯定闯了大祸。
曹熠辉受伤了。
因为他的幼稚,任性,冲动和莽撞。
“小徐同志。”夏侯启坐到徐临身边,还是和往常一样欢快和建谈,告诉他,他们遇到的那个敌人姓太史。
一听这个姓氏,就知道什么级别的人物。孙家一派,单打独斗,体能最强的大将。
他们能把太史除掉,即便孙家还残留一些势力,都是虾兵蟹将,再翻不起任何风浪。
……说的好像徐临是立功,而非闯祸。
徐临心头很乱,只“嗯嗯”答了一声。
“曹局没事,”夏侯启安慰说,“他回局里这一路,脸色都没什么异常,也就个皮外伤。咱们除灵师身体强悍,自愈力也强。曹局的灵能,只要还剩一口气,马上能满血复活。”
说完后感觉有点不对劲,仿佛在说打不死的小强。
“总之你放心。曹局马上就能从治疗室里出来。他从没进过治疗室,也让他体验体验生活。”
……曹熠辉,从来没有进过治疗室。
他以前没受过伤。
徐临脸色越来越白,夏侯启还想安慰两句,哗啦一声,治疗室门打开,郭鸣走了出来。
神色……不像轻松的模样。
郭顾问的表情难得正经一回,夏侯启即刻意识到不对劲:“曹局怎么样?”
郭鸣摊开手,手里的特殊物品保存盒中,装着一枚微型药剂管。
“大型□□上用的,打出去后,里面的药剂会自动注入人体。”
郭鸣从来会清清楚楚的让徐临知道,曹熠辉为他做了什么。
“熠辉为了保护你,左肩被这枚麻醉针射中。”
一定是在曹熠辉在爆炸中保护徐临,后背对着敌人的时候。
“这里面当然不可能,只是普通麻醉药。里面装着某种灵能抑制剂。”
孙家专门搞这种研究,徐临曾被注射过一次,几天才恢复过来。
这一次的这个,可能,和孙瀚给他注射的还不太一样。
“熠辉他,”郭鸣眼镜后的目光有点凶狠,“左肩抬不起来了。灵能也无法使用。”
“具体什么情况,还需要后续观察和治疗。”
目前尚未清楚那枚针剂药物的作用和成分,医疗科的人什么都不敢保证。
“你不进去看看熠辉?”
无需郭鸣逼迫,徐临自己迅速起身,飞速冲进治疗室。
曹熠辉坐在诊疗台的病床上。
他没穿上衣,峻劲身形完全展露,轮廓分明的肌理线条极具冲击力度,是刚柔并济的完美体现。
徐临心脏蓦的一紧,步伐沉重走到他旁边,说话的嗓音都有点干:“转过去……让我看下你后背。”
曹熠辉很顺从地转了身。
力韵结合的后背上,凸起的血脉和经络仿佛被黑墨染了色,以左肩肩胛骨为中心,在整个左肩蔓延成一张黑色的蜘蛛网。
看不到流血或者皮开肉绽的伤口,皮肤是完好无损的。
但那些凸起的黑色血管十分刺眼,狰狞恐怖到让徐临不敢再看第二眼。
郭鸣说,曹熠辉的左肩抬不起来。
徐临毫不怀疑他的话,实际的景象,让他觉得,更严重的情况都有可能。
片刻之后,曹熠辉自己把身体转了回来。
修长手指在旁边的空位处点了点,示意徐临在他身旁坐下。
郭鸣和夏侯启等人退出了房间。
治疗室就剩了他们两个。
“对不起。”
徐临明明清楚,对方故意引诱,必定设置了陷阱,可他鲁莽地追了出去。
这种举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大忌。
他应该和曹熠辉一起行动。
他见到了敌人,也知道敌人厉害,但凡有点脑子,都该知道撤退回去找队友,等增援。
可他还在那里跟对方单打独斗。
明明一清二楚,危机重重的地方,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但他就是任性,冲动,莽撞。
结果就是,曹熠辉为了他,受了伤。非常严重的伤。
曹熠辉这辈子都没受过伤,就这么一次,因为他。
“光嘴上道歉有什么用。”
徐临蓦的一怔。
曹熠辉并非在责怪他,清越声音里,甚至带着点笑音。
曹熠辉说话的时候,扣住了他的手。五根手指从指缝间穿过,牢牢扣住了他。
那是受了伤,抬不起来的手。
徐临不敢动,怕影响到那只受伤的肩膀。
“小临,”曹熠辉的声音很轻柔,带着温暖的笑意,却冰冷缠上了他的咽喉,强行掐着脖子,让他无法呼吸,“我的伤是为了你受的。无论你愿不愿意,必须负起责任。在我伤好之前,你必须负责照顾我。”
“小临,我们和好,好吗?”
在曹熠辉眼中,他们从来没有分过手,只是情侣之间“闹了点小矛盾”,现在,要求和好。
特处局的人都很怕这个曹局长,无论实力,性格,家世,哪一处都令人害怕。
徐临突然和他们有了相同感觉。
曹局长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很可怕。
他的衣服上,还沾着伤口流出来的血。他也开始害怕曹熠辉了。
他不敢说“不”,只能点头。
***
徐临和曹熠辉从“一点小矛盾”中“和好”。
曹熠辉左肩抬不起来,生活有所不便,其他事情还能将就应付,扎头发这件事无论如何做不到。
剪头发也不行,他要当心上人喜欢的“黑长直”。
徐临作为“局长对象”,必须负责照顾他,“顺理成章”搬入曹熠家中,过起同居生活。
曹熠辉为救他而受伤,强烈的愧疚和歉意就如同徐临身上的伤口,压迫着他,缠绕着他,让他在曹熠辉面前处于绝对的弱势。
牵手,拥抱,亲吻……恋人间所有的亲密举动,徐临无法拒绝。
愧疚和歉意,以及曹熠辉左肩的伤口,让他害怕曹熠辉,不敢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
同居的第三天,周游忽然打了个电话,要他去一趟医院。
徐临答应过周游,配合他的研究,给他当实验用小白鼠。
只是他这个时候出门,曹熠辉或许不会太高兴——任何时候,他单独和别人见面,曹熠辉知道了都不会高兴。
不过今天,曹熠辉心情不错,脸色没冷,温言软语说让他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只是……“我等着你回来吃饭,你什么时候回家,我什么时候吃。”
离开家门时,曹熠辉搂着他的腰,朝他索要亲吻。
在腰上摩挲的,是那只受伤的手。徐临不敢动,只能任由对方动作。
他并不反感和曹熠辉亲昵的接触,曹熠辉的动作总是温柔缓慢,不会让他感觉不适。
但仅限于肌肤的触碰。
需要侵入的深层触碰,他会产生抵触。他从来就不喜欢靠人太近,呼吸被掠夺的感觉令人难以适应。
曹熠辉想要一个深一点的吻,徐临侧开了头。
作为补偿,他主动在对方嘴唇了贴了一会。其实只要他愿意,一分钟就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曹熠辉的家在市中心,距离周游的医院有点远,堵车堵了快两小时才到。
周游带他去了院长室……里面的另一个空间。
设在虚世里的灵能研究室。
但今天周游没研究他什么,给了他一叠资料。
医学报告,英文,严重超纲。徐临在想以后是否要找个机会把一段C语言代码甩到周游脸上。
“你男朋友的事我听说了,曹家找过我。”
徐临一愣,完全没注意周游说“你男朋友”时的微妙语气。
“灵能抑制剂,是我主导研发的。这是药理说明,和你男朋友的血液样本检测结果。”
徐临看不懂,只问:“能恢复吗?”
“首先我得声明一点,我,孙家,我们研究的药物,可以抑制灵能,但绝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不可逆转的损害。”
“太史使用的那个针剂也一样。它会在一定时间内让灵术师无法使用灵能。”
这个一定时间,根据药量,和灵术师自身强弱决定。它也和普通麻醉剂一样,只要药效过了,即刻恢复如初。
徐临一喜:“那么曹熠辉他……”
“你先听我说。”周游或许是不满被徐临打断自己的专业讲解,“那个药剂的原理是药物混合血液后,产生一种化学反应,生成一种类神经毒素,详细的我也不说多,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只需知道,它有一个特性……”
“灵术师自身的灵能越强,药效越大。”
灵能存在于血脉当中,血脉中的灵力越强,和药物催化出的毒素越重。
这个特性徐临不难理解。
“B级以下的灵术师,药效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A级视情况,一到三天,最多不超过五天毒素就能代谢干净。即便S级,也不会超过一周。但是。”
周游这个突兀的“但是”,让徐临心中霎时出现不好的预感。
“你男朋友的情况不一样。说实话,他这样的情况,我从没见过,甚至,从没想到过。”
周游有些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你男朋友,是有灵能医学的记录以来,血脉中灵能最强的一个。和排第二的,都有着断崖式的差距。”
曹熠辉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出生就带着超前绝后的天赋。
“他血液中的力量太强大,或许也多了些别的东西,总之,他的血液和药物混合之后,发生了我从没见过的奇特反应,产生出一种特别强烈的毒素。他伤口周围的血,是黑色的吧?”
徐临微颤着点了点头。
曹熠辉左肩周围的血管,全都凸起,似如黑色的蛛网。
周游话里的意思,徐临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但他不敢去细想。
周游却罔顾他的意愿,清清楚楚点醒他:“药效一周左右就会消散,产生的类神经毒素也会同时代谢掉,他后肩的伤痕快则几周,最多两三个月,就会减淡至消失。但是。”
“他的肩或许好不了,灵能也无法恢复。因为造成这种结果的,并非是药,而是他自己的血。”
曹熠辉血脉中的灵能太强了,和药物混合后产生的毒素,从量变发生了质变。
他自己的血液,变成了某种剧毒。
他的肩伤,他能力的消减,都是他自己的血液在作祟。
徐临感觉自己的体内流淌的血,都快结成了冰。
“能……治愈吗?”
“人能换血吗?”
曹熠辉的伤,是受他自己血液的影响。除非能把血液全部换掉。
……怎么可能。
“徐临。”周游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不忍地按了按他的肩,“他的血液,我会加以研究,想办法找出治愈的方法。只是。”
“改变血液性质的药物,上一个百年,没有人研究出来。下一个百年,是否能有突破,我不知道。”
说不定,哪天偶然发现一种药物,能够改变曹熠辉的血液,消除血液中的毒。
也可能,直到他死亡,也没有办法治愈。
徐临离开了周游的研究室。
他脑中一片混沌,脚步虚浮,感觉自己恍若走在泥潭里,摇摇晃晃寸步难行。
曹熠辉的肩伤好不了,可能一生都无法再使用灵能。
这个伤,是为了救他而受的。
因为他的任性,莽撞和愚蠢。
他当时为什么要擅自行动,莽撞地追上去?
他明明清楚曹熠辉对他的深情,如果遇到危险,一定会不计代价保护他。
不喜欢曹熠辉,对他不理不睬,视而不见不就好了吗?
可他却无视了所有风险,闯下大祸。
他闯的祸,自己毫发无损,曹熠辉却因为保护他,付出了巨大代价。
那个代价,太过沉重。
曹熠辉是天生的王者,神一样的存在。
徐临觉得自己可能是什么妖物,他让神明跌落,坠入泥潭。
***
徐临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街上的车灯太晃眼,晃的他视线都有些模糊。
回到曹熠辉的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曹熠辉说过,等他回家吃饭。他什么时候到家,曹熠辉什么时候吃饭。
……曹熠辉的伤情,他该怎么说。
打开门,徐临愣了愣,郭鸣来了。还有夏侯启,以及,钟阅川。
客厅里气氛非常沉闷,那三人的脸色都带着严肃。
徐临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周游给他看的那份医学报告,一定也给郭鸣发过去了。
他们都知道了。
曹熠辉自己也知道了。
用不着他再考虑如何告知曹熠辉,加深自己的罪恶感。
可不知为何,徐临觉得内心的负罪感更深。
连那三人看他的目光,似乎都和以前不一样。
是在责怪他,拖累了曹熠辉?
“既然小徐回来了,”郭鸣从沙发上起身,“那我们就走了,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免得被人秀恩爱闪瞎狗眼。”
他伸出手,习惯性想要拍曹熠辉的肩,差一点碰到的时候,陡然一顿。
那是曹熠辉的左肩。
伤肩。
郭鸣别着手,强行换了个角度,在他右肩上拍了拍,转身朝门口走去。
夏侯启经过徐临身边时问,明天去不去局里。
徐临:“……看情况吧。”
“没什么紧急事件,行动科的人应付得过来。”夏侯启明示,“没事在家陪曹局。”
特处局暂时不需要他,曹熠辉需要。
钟阅川走在最后,显然有什么话想说,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客人走后,徐临站在原地,垂下眼眸不敢去看曹熠辉的脸:“对不起,都怪我……”
“嘴上道歉有什么用。”
曹熠辉将人揽在怀中,在嘴唇上贴了一会,“我只要实质性的赔礼。”
接着他招呼徐临吃饭。
餐桌上的保温袋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饭菜非常丰盛。
同居这几天,一日三餐都非常丰盛。要么家政上门,要么高级外卖,像是过日子的——非常奢华的日子。
徐临心情沉重,吃得味同嚼蜡,曹熠辉却一脸松畅,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饭后徐临去厨房里洗碗。
平常无论曹熠辉或他,都很少洗碗,堆在厨房里,等家政来收拾。
此时此刻,他需要找一些事情做,以此分散注意力。
进入厨房没一会,另一道脚步声走进,淡淡的冷香和炽热温度从身后将他包裹,曹熠辉也跟着进来了。
曹熠辉以左手圈住徐临的腰,埋首于细滑的颈窝,用犬齿在柔软的肩膀上温柔啃噬出惹眼的红痕。
徐临的肤色天生冷白,小时候看上去软软乎乎,柔软得没有任何棱角。即便经过超强度格斗训练的现在,拥有一身线条流畅的薄肌,也依旧显得清瘦,皮肤细腻光滑。
似如一块香甜扑鼻的蛋糕,轻而易举勾动食欲。
曹熠辉几乎要耗尽所有的忍耐,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将人一口吞吃入腹。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贴在微红的耳根旁边,清朗声线略带喑哑:
“小临,我是个十分卑劣的人。我清楚你心底的柔软和温和,所以我挟恩图报,利用你的歉意和愧疚,将你绑在我身边。”
“我不会安慰你,说我的伤没关系,说你用不着内疚。我只会提醒你,这个伤是为你而受,你必须对我负责。”
“但对我自己来说,我能保护你,能为你受伤,我非常高兴。”
“我担心,要是我的伤痊愈,你又会离我而去。现在,”他加重了一点手上的力道,将心尖上的光芒牢牢禁锢在怀里,“我终于可以放心。”
“只需要一条手臂和一点灵能,就能换来你此生的陪伴,这么一点细微的代价,我觉得,太值当了。”
曹熠辉口中说着自己卑劣,语气却十分轻松且愉快,仿佛在炫耀自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血赚了一个小目标的价值。
他说他不会安慰徐临,然而又轻描淡写说“这么一点细微代价,”,如此温柔的宽慰,徐临自己最能切身体会。
曹熠辉确实很卑劣,用深情和恩情将他胁迫。
可是,曹熠辉对他太好了。
那腔情深蚀骨的温柔,他这样的人,配不上。
当晚,二人从两间房,睡到了一间房。
徐临无法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曹熠辉又提醒:自己肩膀上的伤是因他而受。徐临心怀歉意,就应该给出实质性的补偿。
但曹熠辉依旧非常温柔,并未强行提出更深一步的要求。
只轻柔地搂着他睡,没让他产生任何抵触。
……
第二天一早,徐临朦胧醒来时发现旁边没人,被子还留有余温。
而后,他听到楼下传来异常激动的说话声。
他悄声走下楼,郭鸣和曹熠辉在客厅里。
郭鸣此人,长得眉清目秀,带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像个温文尔雅的社会精英,私底下说话却痞里痞气,没一点正经。
他是主持特处局会议,当大会发言人的,无论什么场合,神态语气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徐临没想到,他这样的精英高官,居然也会有难以控制情绪,语调激愤的时候。
“他们怎么能这样!”郭鸣几欲拍案而起,“你受伤还不到一周时间,病情也尚未最终确定,他们怎么能,就这么急着换帅,要把你从局长的位置上调下去!”
曹熠辉表情平静:“说话小声点,别吵到小临。”
郭鸣仍然激动:“总长……我等下就去面见总长!”
“不必,调令就是他下的。”清朗声音冷漠说,“曹家不留无用人之。”
“可你是他亲孙子!”郭鸣语声断续,“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你……”
“熠辉,你就甘心……”
“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甘不甘心,都已成定局。”
郭鸣还想说什么,余光忽然瞄到站在楼梯上的徐临。
吵闹的客厅骤然安静,气氛沉闷,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