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尘缓缓扭头看向黎啸,在后者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惊惧表情。
他俩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惨白着脸,小心地观察着其他人。
但凡是和他俩一样是被施诗领进来的,无一不面露惊恐,有人甚至起身想逃,却被身边“人”热情地按了回去。
以美女妈妈为首的这批傀儡人,却全都露出了或深或浅的笑容,有的还和身边的孩子快乐地互动了起来。
冷不丁的,黎啸被人拍了下肩膀,吓得他差点把怀里的孩子给抛出去。
惊惧回头看去,是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傀儡人”。
“你怎么不笑?”对方笑意盈盈,但眼睛里没有光,所有表情都像是刻在脸皮上的。
黎啸反问他。
“很好笑么?”
对方理所当然点点头。
“很好笑啊。你不觉得么?”
黎啸没有理他,反将怀中的囡囡向上托了托。
“囡囡,台上的叔叔很好笑么?”
囡囡肉嘟嘟的小脸都笑成红苹果了。
“嗯呐!小舅舅你怎么都不笑?”
黎啸勉强挤出一个十分不好看的笑来。
“小舅舅笨,没看懂上面演的是什么。”
囡囡十分贴心地拍了拍他护在自己小肚肚前的手,告诉他。
“一会儿囡囡讲给小舅舅听,小舅舅就看懂啦。”
明明还是那张天真无邪的可爱笑脸,黎啸却无端打了个冷战。
台上,两个玩偶人迅速将断头架抬了下去,无头男尸也拖去了后台,只在舞台上留下一道拖拽的血痕。
片刻后,其中一个玩偶人拿着个拖把上前来,简单的将台上淤积的鲜血向着台下划拉了两下,免得后来人上台脚滑摔倒。
他们的动作如此流畅,就好像做过了太多次早已习惯成自然了一般。
他们的动作又如此的顺滑没有半点滞涩感,就好像刚才被他们一刀斩落了头颅,鲜血洒满舞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新的道具被依次搬了上来,新的布景完成了。
又是一轮幕落幕起。
又有两个男人被带了上来。
其中一人被蒙着眼睛,他对前台发生的一切似乎没太多察觉,只在被推着走到血泊前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转头对着“押送”他的玩偶人说了些什么。
他俩具体的对话观众席没人能听见,只见他很快就顺从地被玩偶人带向了舞台的另一头,乖顺地被捆在了一个简陋的木头十字架上。
十字架后竖着一个巨大的飞镖盘,人一被绑上去就变成了飞镖盘上的靶子。做完这一切,玩偶人还在他的头上放了一颗绿苹果。
被捆在架子上的男人无知无觉,看表情,是很放松的。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就没他这么幸运了。
他一被带上来就看到了舞台大量没有被擦拭干净的血液,直接被吓傻了。
他腿软到几乎站不住,扒拉着玩偶人嚷嚷着什么就要往后跑。
这玩偶道具服里也不知道藏着什么肌肉壮汉,一米八多的年轻男人,竟然被他轻松制服,强行塞进了舞台上的巨型仓鼠滚轮里。
不过与其说这是个巨型仓鼠轮,宁尘觉得它更像是一台摇彩票球的机器。毕竟仓鼠轮里是不会设置障碍隔板的。
在全场小朋友的欢呼声中,玩偶人按下了这个巨型滚轮的启动按钮。
滚轮转动了起来,里面的男人为了不摔倒,只能像个仓鼠一样狼狈地跑起来。
滚轮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很快男人就跟不上转动的速度,一个不小心被障碍板绊倒,就像个塑料球一样在巨大的轮子里被抛来甩去。
巨轮是全密封的,对着观众席的方向是一整面的有机玻璃,男人不会被甩出去,只会在里面磕来碰去。他就好像一只被放进了滚筒洗衣机中的老鼠,隔着透明罩子徒劳哀嚎抓挠,始终不得解脱。
另一边,顶着苹果的蒙眼男人也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大声嚷嚷着什么,被玩偶男塞了块毛巾进嘴里,堵死了他的哀嚎和求救。
玩偶男迈着夸张的滑稽步伐,走到舞台边缘和台下的小朋友们热情互动。
小崽子们被挑动的更兴奋了,一个个又叫又跳,恨不得自己也能爬到舞台上去和它一起玩扔飞镖游戏。
玩偶人挑了几把飞刀出来,一把把展示给小朋友们看,并根据台下反响的热烈程度,选出了半尺来长、尾端系着黄色绸布的那款。
它似乎是有心逗弄孩子们,假装对着观众席正中间位置抛掷飞刀。宁尘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身护住了身边的孩子,引得周围人哈哈声响成一片。
辰辰笑的嗓子都劈了。
“小叔叔你真胆小哈哈哈哈哈。”
宁尘在这阵不辨善恶的嘲笑声中感到尴尬不适。与其说对方是在开玩笑,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威胁——对现场仅有的几个活人的示警和威胁。
见逗弄台下家长的目的达成,玩偶人心满意足地摇晃着身子走回到了舞台中间。它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对着蒙面男头顶的苹果比了又比,自信地将飞刀抛掷出去,正中对方胸口。
台下又是一阵爆发式的哄笑。
它摇摇头,不太满意,转身又挑了几把飞刀攥在手上,貌似认真地瞄准后掷出。三把刀脱靶,另外两把分别扎在了蒙面男的小腹和耳朵上。
蒙眼男肉眼可见痛到浑身哆嗦颤抖,可台下人依旧在狂欢。
宁尘已经放弃去挡辰辰的眼睛了。
他、或者说他们完全不会被这血腥恐怖的场景吓到,甚至可以说……他们乐在其中。
宁尘痛苦地移开眼神不敢再看。同类相残的惨景令他本能想吐。
十几分钟,度秒如年的不仅仅是台上惨遭酷刑虐S的男人,还有台下所有理智尚存的人。
高频变速转动的巨型滚轮的透明罩子已经被鲜血糊满,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了。
眼罩男身上、脸上也扎了七八把刀子,头已经耷拉下去只剩下手脚还在抽搐。
玩偶人停下了机器,打开了巨轮。
一具几乎没了人形的尸体滚落出来,形似一摊烂肉。
眼罩男也被解开绳子放了下来。他还没有死透,手脚抽搐着,像条离水的鱼。
宁尘有些坐不住了。
他起身隔着两个孩子去拉黎啸的胳膊。
“尘哥?”
宁尘面色十分难看,话也不说一句只是向外摆了摆手。
黎啸迅速明白了他的意图,并飞快上戏。
“哎哎,你这是怎么了?头晕啊?那我扶着你出去透透气。”
身边的傀儡人纷纷站起“热情”挽留。
“怎么了?”
“看的正在兴头上,别走啊。”
“你们不管孩子了么?”
黎啸嘴上客气地说着借过,手上一点没留情,将所有试图拦截他们的“人”大力推开。
眼看着还有两步就走上观众席通道了,施诗突然冒了出来,挡在了他们身前。
年轻的姑娘脸带着一贯的亲切笑容,说话又软又甜。
“陈宁小舅舅,你们这是怎么了?”
黎啸到底不敢对姑娘动手,只好编瞎话糊弄。
“李宣小叔叔说他头痛恶心,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我陪他出去透口气。”
“啊?是不是低血糖了?早晨没有吃早饭吧?我看您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要不我先给你们安排一个宽敞点的座位休息一下吧。”
话是这么说着,但是挡在俩人面前的身子是半点也没有挪动的意思。
黎啸蹙眉,嘴上说着客套话,暗暗蓄力准备宁可背上打女人的坏名声也要硬闯出去。
就在这时,宁尘不轻不重的扯了他一把。
“那就麻烦施老师了。”
??
下一秒,黎啸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柔嫩的小手给拉住了。
“小舅舅你要去哪里啊?你不要囡囡了么?”
低头看去,两个小朋友一个牵手,一个抱腿,一起仰着小脸表情天真又无辜。
也不怪宁尘要临阵倒戈,他自己也完全扛不住这天真攻势啊。
黎啸默默叹气,果然是没这么好逃的。
一听到宁尘松口,施诗温柔地笑笑,侧过半个身子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前边的位置比较宽松,座椅也舒服点,你们跟我来吧。”
边说着边对两个小的招招手。
“来,李宣陈宁。小叔叔不舒服你们不可以磨人哦,老师领你们去第一排坐软椅好不好啊?”
两个小不点自然是再同意不过了。
于是师生三人像是赶羊一般,将宁尘和黎啸“赶”到了靠近舞台右侧一块没有拆除座椅的角落里坐好。
说实话这里的舞台视野并不是很好,但确实就如施诗说的,宽敞、没人,透气。
施老师拿来两瓶水递给二人,语气中满是歉意。
“不好意思啊,李宣叔叔,还有最后一点点时间就结束了您再坚持一下好么?这里也没什么吃的,不然您先喝点水吧。”
她态度诚恳,姿态放的也极低,宁尘自然不好拒绝。
“您客气了施老师,我还撑得住,给你添麻烦了。”
施诗温柔地笑着摇摇头。
“您才是客气了。稍微再坐一会儿哈。”说罢她揉了揉辰辰的脑袋瓜,语气调皮地吩咐。
“李宣,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啦,小叔叔不舒服你要怎么做呢?”
辰辰仰着下巴自信回答。
“老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施诗和他顶了顶大拇指,赞道。
“真棒!”
又随口吩咐了几句后,她才弯着腰小心地从舞台前小跑着离开了。
宁尘内心十分复杂。
这里别于之前的任何一道关卡,无论是施诗还是这些孩子们,他相信他们的天真烂漫是真的,可残忍也是真的。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强行糅合在同一拨人的身上,带着极致的割裂感,越是心思敏感的人越觉得难受。
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久了,正常人也会被逼疯的。
黎啸担忧的探身过来抓紧了他略嫌冰冷的手,宁尘还给他一个安慰回握。
他没事,还撑得住。
舞台上,新的表演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