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庄子上,那群看人下碟的刁奴恶仆又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哭天喊地,管家更是哭得趴在地上,气都喘不上来,他的儿子王虎也是一脸委屈巴巴,仿佛做错事的根本不是他似的。
燕行月一肚子的气,他刚张嘴想要冷嘲热讽一番,但谁知那王虎的动作比他还快,他“扑通”一下重重的跪在地上,还使劲的磕着头,哭道:“少爷您可算安全回来了,昨日小人偏不让您去林子里,您不听,不想抄先生给您留的作业,说要去林子里抓鸟,您又跑的快,小人喘口气的功夫您就不见了,我在林子里找了您一整天都没找到……”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王虎重重地磕着头,脑门上都磕出了鲜血,看着可怜巴巴的,王虎的琴娘云秀也是哭天抢地,说要赎罪,还闹着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整个庄子好不热闹,一群下人哭的哭,喊得喊,跪的跪。
燕行月只是冷眼看着这群人演戏,一点话也不想说,任凭他们磕头撞柱,一个个都惨兮兮的样子,他看着倒是心里舒爽畅快不少。
燕行月知道,不管这些事情是不是自己做的,是不是自己说的,这些刁奴恶仆也总能把黑的说成白,白的描成黑,他在外面的名声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也不缺这一次。
周晟怎么说也不是这座庄子的主人,他并没有反驳那些下人们的说的话,只是以上位者的身份随意斥责了几句,便拉着燕行月离开这里,回到不远处他的小庄子上。
周晟的庄子虽然小,但里面却很温馨舒适,这里的下人待燕行月倒也和善,还在客厅里烧了两盆炭火供燕行月取暖。
“真好吃。”燕行月平日里被下人苛待,吃的穿得都十分简陋,周晟带来的小零嘴他也就只有在这里才吃得上一回,他一时没忍住感叹出声。
周晟让人把燕行月穿过的斗篷拿下去清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把面前装着糕点的盘子往燕行月面前推了推,让他多吃点。
“行月,我方才问过陈夫子了,他说你学问一点长进也没有,还好吃懒做,不愿意习字。”周晟微微皱着眉头,像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一样说道。
燕行月哼唧一声,忍不住反驳道:“周二哥,怎么连你也信陈夫子他们的鬼话?我之前不是还专门写过字给你看嘛,你还夸我字写得好!陈夫子这么多年就只教我千字文,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说着,燕行月还真给周晟来上了一段。
然而周晟也只是勾了勾嘴角轻笑一声,没肯定也没否定,而是语重心长道:“行月,我知道你在庄子里过得不是很好,但陈夫子的话你总要听得,夫子教你开蒙识字,你好好学着,以后考取功名,回到王府,想来那世子之位还是你的。”
这些话燕行月已经在周晟的嘴里听到过太多次,他有些疲惫,吃完了手里的糕点就再也没心情吃了。
晚些时候周晟将人送回了庄子上,燕行月站在冰冷又黑漆漆的屋子里,他连个油灯都不能点,王管家借口要节省开支,所有东西都减半给他,现在他只能躺在冰冷的床上,思索着要怎么才能收拾那些人。
现在是寒冬,但燕行月盖的只有一张薄薄的被子,他冷得不行,下了床想要把衣柜里的大氅都拿出来盖在身上,谁知刚刚走到衣柜面前,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空荡荡的房间里。
“唔……”燕行月吓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张嘴就想喊人,可谁知对方反应迅速,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股淡淡的清冷的雪气钻进了燕行月的鼻腔里。
但奇怪的是燕行月却不害怕了,他很快就认出了对方是谁,甚至还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认出来了?”少年低沉青涩的声音像一捧清泉,缓缓流入燕行月的耳朵,他拿开捂着燕行月嘴巴的手,双手环抱与胸前,借着明晃晃的月光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对方,“这里是你的房间?怎么看着比下人住的还要简陋?”
燕行月被他戳中伤口,他哼哼唧唧起来,自顾自的从衣柜里拿了款式老旧的大氅出来,闷闷道:“要不然呢?还能是你的房间不成?你让让,别站在屋子中间挡路,没看见我快冻死吗?”
燕行月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身子微微一僵,整个人机械性的缓缓转过身,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少年,只见对方身上穿得比自己还单薄,他不由得轻蹙起了眉头。
“你一直都穿得这么少这么薄吗?”燕行月狐疑道,他甚至还伸手扯了扯少年身上的衣裳,摸了摸料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也太薄了,你……你不会生病吗?”
少年愣怔了一瞬,他张了张嘴,正想解释一番,话还没说出口,燕行月便把手里几件大一点的厚衣裳塞到了他的怀里。
“这是什么?”少年愕然道。
燕行月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谁对他好他便会对谁好,他与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也算是有缘,他还记着少年烤的兔肉好吃,见他可怜就想给他几件衣服穿穿。
“给你的衣服,你穿的太薄了,今年玉国的冬天格外的冷,你不要觉得身子骨强健就可以这样穿着单薄到处乱晃,等你老了可是会吃苦受罪的。”燕行月作出豪门少爷的样子,他大大方方的把衣服给了少年。
“那你呢?”少年问道。
燕行月指了指衣柜,又指了指床上的几件大氅,说:“我有那几件就够了,周二哥今日还送了新的厚实的衣裳,够穿了,倒是你……你就收下吧,我不会要你钱的。”
少年抱着那几件衣服沉默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瓶子,递到燕行月的面前,说:“这是瓶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把这个撒一点在那些人的吃食中,不到三个月,他们就会毒发身亡,玉国最好的仵作都查不出什么。”
闻言,燕行月顿时不敢去接那个瓶子了,他咽了咽口水,疑惑万分:“你为什么给我这个?我可不敢杀人……”
少年微微垂着眸子,声音沉稳,缓缓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那些人演戏的时候我也在偷偷的看着,他们可不是什么心善的主,一群下人,也敢这样欺凌主上,想必身后一定有人支持,否则……你的名声在外面也不会坏成这样。”
听闻少年这么说着,燕行月的眼睛都瞪大了,他实在是没想到真的有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相信外面那些关于自己的评价都是假的,一时间燕行月甚至有些想抱着少年哭诉一番,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我要离开这里了。”少年平静地说着,他静静地盯着燕行月看了许久,“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京城了,这瓶毒药也是我能想到能让你保护自己的东西了。”
说着,少年顿了顿,他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我……嗯……你照顾好你自己,你救了我一命,这个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你可别死了……”
燕行月听得云里雾里,他只听明白少年要走了。
燕行月还想说些什么,他并不想以杀人的办法去报复教训庄子里的人,再说了就算他真的要毒杀庄子里欺负自己的人,那也不大现实,一庄子的人暴毙而亡,就只有自己活着,自己不被人怀疑才怪。
但少年走之前还是留下了这瓶毒药,燕行月赶紧将他藏了起来,他不想害人,但前提是这些人之后不会再想着害自己。
这一夜,燕行月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了个梦,梦中他用少年给的毒药毒杀了整个庄子的人,就连比他小一岁的王虎他也没有放过,杀了整个庄子的人后,他又去了慎王府,把毒药下在了他那便宜父亲和他的白月光的碗中,亲眼看着他们俩在自己眼前暴毙身亡。
燕行月被吓醒了,他赶紧去查看被自己藏起来的毒药还在不在,但那终究只是个梦境,毒药好好的,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之后整个冬日,燕行月都浑浑噩噩的,跟着夫子温书学习的时候也总在发神,放在平日里燕行月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但是眼下有放了假的周晟在,陈夫子也不敢教育燕行月。
周晟在庄子上并没有待多久,元旦前日,周晟就匆匆忙忙赶了回去,离开之前还给燕行月添了好些厚实的衣裳,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听教养嬷嬷和陈夫子的话,还许诺会取得慎亲王的允许,大年初一会让人带燕行月入京游玩。
燕行月也只是笑笑,往年周晟也不是没有这样说过,但他那便宜父亲根本不肯让他从庄子里出来,周晟虽然有心,但慎亲王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他怕是不会答应的。
与其抱有希望,不如不要相信,这样坏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也不会太失落才是。
燕行月想到了那瓶毒药,现在周晟又离开了,庄子上那些黑心肝的人又要折腾起来了,可对于一个从文明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来说,杀人并不是一件说了便能随便做到的事情,文明社会的教育让燕行月光是想一想这件事都会被自己的道德思想所折磨。
“再看看吧……再看看吧……”燕行月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