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没料到会在堪培拉逗留那么久,原计划的五天往返,结果一拖就拖到了一周后,回国的航班恰好还跟虞杞川出发卡在同一天,一个中午到,一个下午飞,两个人阴差阳错地,竟然只能在机场匆匆见上一面。
但这事也不能怪虞杞川,他是跟着整个支教团一起走的,时间上不好协调,成员除了一批F大的应届研究生外,还有支扛着专业器材的摄影团队,据说是跟去拍纪录片的,作为唯二具有教学经验的带队老师之一,虞杞川没有单独行动的道理。
出发当天中午,一伙人在F大集合,后乘坐大巴赶赴机场,彼时李如还在悉尼往S城的飞机上,因为航班延误,要比预计时间晚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上车前虞杞川给李如发了条消息,一直等到了机场对方还没回,料想是还没落地,他在心里叹口气,收起手机,同另一位带队老师一道带领大家先去办理值机手续。
S城国际机场无论什么时候都熙熙攘攘,跟虞杞川一起负责带队的另一位老师姓刘,是个爱操心的,生怕大家走丢,反复在清点人数,搞得好像小学生春游,那群研究生也个个年轻朝气,大概都是第一次参加支教活动,还不太清楚即将面临的艰苦环境和未知挑战,一双双纯真清澈的眼明晃晃写着我很好骗,确实让人不太能放下心。
相比之下,那支摄影团队就有经验很多,一群五大三粗的糙男人,言谈举止都透着股走南闯北的江湖气,偏偏领导他们的是个年轻妹子,一头干练短发,穿黑色冲锋衣,神态冷漠,气质有点像吕克·贝松导演镜头下的女杀手,也难怪能镇得住那群大老爷们。
快轮到虞杞川值机的时候,手机贴着腰侧突然开始震动,他直觉是李如打来的,掏出来一看果不其然,接通后就听对面道:“你在哪儿?”
“T2航站楼,东航的值机柜台这边,你刚下飞机?”
“嗯,我现在过去找你。”
“别着急,”虞杞川说着从队伍当中退了出来,抬眼在偌大的值机大厅里搜寻:“你从哪个方向过来?我往前走走。”
“不知道。”李如语速飞快地说:“你还是在那儿别动,东航的值机柜台是吧?我跑着去。”
虞杞川隔着电流听见他因为跑步而带起的急促呼吸,无奈笑道:“那我挑个显眼的地方站着,你慢点,时间还早。”
“虞老师?”刘老师站在值机队伍中朝他投来疑惑眼神,虞杞川将手机往旁边拿了拿,道:“我等个人,你们弄好了就先去安检吧。”
刘老师大概权衡了一两秒,觉得虞杞川不太可能走丢,也就没多问,只交待一句别误了登机时间,就又去清点那群研究生的人数了。
虞杞川拉着行李往柜台外的大厅中间走了几步,他以为要等一会儿,但其实并没有多久,视野尽头就出现了那道异常熟悉的身影,他抬脚大步流星地迎上去。李如也看见他了,放慢脚步,气喘吁吁地一手按着腰侧,弯腰撑膝停了下来,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里头响起虞杞川的声音:“你别动了,我过去。”
李如便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虞杞川快步朝自己走来,快到的时候松开行李箱,双臂展开,众目睽睽之下先跟他来了个拥抱。
被坚实臂膀紧箍着,李如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很快就嗅到对方衣领间熟悉又好闻的洁净气息,令他毫无反抗之力地沉溺,随即不管不顾贪婪地回拥。
“怎么办……”李如把头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半晌才闷声道:“我现在还不敢相信……你居然要跟我异地恋……”
他语气里的难过和不舍让虞杞川愧疚到心口发堵,五指插入发间揉了揉,想安慰,却这一刻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在脑海中挑挑拣拣了许久,才找出一个轻松点的话题:“还好有球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它能替我陪着你。”
李如显然不买账:“你拿自己跟狗比?”
虞杞川被噎了一下,反而笑起来,俩人动作亲密地抱了有一会儿,越来越多路过的旅客已经在侧目朝这边看了,他不得不松开双臂,却惊讶地发现李如的眼圈不知何时竟然红了。
心蓦地揪起,虞杞川眼底罕见地掠过一抹慌乱,“你……你别哭……”
“我没哭。”李如别开脸,觉得丢人似地不再看他,声音却透着很重的鼻音,“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中旬,到时候提前告诉你。”
“嗯。”
两人一同沉默起来,最后又是虞杞川先开口,压低声音问:“时间紧迫,你看我们要不要……争分夺秒地接个吻?”
李如人是愣的,但眸光亮起:“在这里?”
虞杞川很无所谓地笑了:“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就可以。”
“还是别了。”李如思虑周全地说:“收敛一点,万一又闹大了,我是没什么,你还想不想继续当老师在教育界混了?”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严肃又认真,却让虞杞川更加想亲他。
“那就算了?”虞杞川有时候心眼也挺坏的,估计激他,“也行吧,先攒着,等下个月我回来再说。”
李如抿了下嘴:“攒着就攒着。”
虞杞川没能得逞,继续诱哄:“真不亲啊?”
李如后退小半步,表情坚毅:“不亲,你走吧,下个月见。”
虞杞川失笑,迈步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目光灼灼道:“那就最后再抱一下吧。”言罢不等李如回应,揽着肩膀将人带入怀,继而侧过脸,在颊边落下一吻。
李如陪着虞杞川值完机,又把他送到安检入口处,一路都不怎么说话,看得出心情已经随着离别脚步的临近变得越来越差。
“好了。”两人停在安检队伍的末端,虞杞川柔声道:“就送到这里,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李如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但没有拒绝,干巴巴地说了声好。
虞杞川最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李如干脆利落地转身,他腿长,走起来步履生风,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排队过安检,手机刚从篮子里拿出,屏幕一闪,李如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虞杞川接起,听见他说:“你回头。”
虞杞川应声扭过脸,安检入口的挡板外,明明已经走了的李如却又折返,手机举在耳边,伸长胳膊冲他挥了挥。
“为什么不能是我看着你走?”听筒里,李如很不爽地说道。
虞杞川声音裹着无奈的笑意:“连这个也要比?”
“就比。”
上了飞机,虞杞川的座位靠着走廊,里面已经坐了个人,是那位女导演,正拿着手机打字,手速快得可以去打电竞,人过来的阴影罩下,引她抬头看了眼,虞杞川冲其颔首微笑,算是致意,落座的时候突然听见她道:“你男朋友长得不错。”
是平铺直述的语气,音量也不高,在登机时分人声嘈杂的机舱里,恰好只有虞杞川能听见。
“我替他谢谢你的夸奖。”虞杞川波澜不惊地回应。
女导演笑了一下,伸出手:“你好,我叫令然。”
虞杞川不认识她,如果经常关注娱乐新闻,自然会觉得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拍独立电影出身的新锐女导演令然,处女作就拿了国际A类电影节金奖,后转战国内市场,一部讲述青少年成长的悬疑题材的电影横扫华语三大电影节,捧出来一个影帝,二十岁出头,前途无量。
她的团队这次跟着支教队伍一起前往巴山县,既是拍纪录片,也是采风,前者算政治任务,后者才是此行的目的。
但这些虞杞川并不了解,所以他只是礼节性地伸手跟对方握了握,“令导好,我叫虞杞川。”
或许当导演的都有喜欢观察人的毛病,令然一看就是那种特立独行的性格,她大喇喇地端详着虞杞川的侧脸看了一阵,仿佛自说自话般地道:“我已经找到最适合拍你的角度了。”
“拍我?”虞杞川笑了笑,礼貌但明显能看出疏离:“我就是一个破教书的,没什么好拍的。”
“Well,”令然摊手耸肩,她的很多肢体表达还很西式,是那种非常不含蓄的直来直去:“实不相瞒,这次的纪录片要拍的就是你们这些破教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