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不敢置信地睁圆了乌润眼眸, 小嘴巴张成了一个傻乎乎的圆形,就连小奶音,也冒着呆呆的傻气:“啊?”
看着怀中这只呆头呆脑的奶团子, 姜明晏恍惚间幻视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猫崽崽, 本来正幸福地抱着小鱼干吭叽吭叽地啃咬呢, 却突然被人一把拿走了小鱼干,强行按倒, 露出了毛绒绒软肚皮。
于是, 还沉浸在快乐中的小胖猫风吹肚肚凉, 呆呆地呜喵了一声, 毛乎乎的小圆脸、湿漉漉的圆眼睛, 都充满了茫然迷惑的色彩。
突如其来的既视感让姜明晏清冷淡漠的眉眼不自觉柔缓,方才被小家伙几句话激起来的自责和愤怒也伴着心底涌出的熟悉的无奈之情,无声无息地融化在了岁岁懵懂纯稚的神色之中。
这是一只笨蛋小崽, 思考时的脑回路总是七扭八拐的,他跟笨蛋小崽生什么气呢?
总归, 把事情讲清楚了, 让笨蛋小崽从死胡同里走出来就行了。
姜明晏想,对于岁岁,他总是有无限耐心的。
笨蛋小崽钻进死胡同, 他就把崽提溜出来。
——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想清楚了, 姜明晏把手掌放到岁岁的毛脑袋上, 用力呼噜几下:“好了,不想了, 哥哥帮岁岁把头发扎起来好不好?”
早上起来姜明晏给岁岁扎的小揪揪散在了汹涌的江水中, 后面他们在灵海底醒来,一系列事情又接踵而至, 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当然,其中有几分是姜明晏觉得散头发的乱毛小胖崽可爱,故意拖沓……具体实情,想来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可以扎小揪揪。”小胖崽在兄长手掌里拱了拱毛脑袋,小脸肉肉严肃地嘟起:“但是,不能不去想这件事!”
“不能出去,这是一件好大好大的事呀!”小胖崽痛心疾首地强调。
姜明晏唇角微勾:“那岁岁继续想,哥哥给岁岁扎头发。”
小胖崽没有异议,乖乖把乱毛小脑袋送到了兄长手中。
兄长的手艺,崽很放心!
所以,放心的小胖崽拧着小眉毛,深沉地陷入了思索:岁岁总觉得,不能出去这件事,岁岁是知道哒……
想起来啦!
在突然冒出来的灵力漩涡里,兄长阖眸修炼,岁岁虽然也感觉到了好多好多的灵气,但因为岁岁是纯灵体,没有和兄长一样被强行拽进修炼状态,岁岁就和月月唠嗑……
……对,岁岁是问过月月哒!
岁岁问,岁岁森*晚*整*理和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月月说,要长大才可以。
后来、后来兄长就要醒来啦!
小胖崽终于将事情捋顺。
原来是崽自己,因为只顾着围在兄长身边转圈圈,就把这个忘到脑后啦!
罪魁祸首竟然是崽!!!
小胖崽漂亮的小脸皱成了蔫巴巴一团。
呜呜呜,岁岁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呢?
长大才能出去……
哇呜呜,那得多久呀……
雪白的小汤圆突然变成了皱巴胖包子,姜明晏将手中细软的碎发轻轻放下,问胖包子:“岁岁想明白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岁岁就可怜兮兮地把事情说清楚。
姜明晏眉心轻蹙。
他先前并不知道小胖崽和器灵还曾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短时间内不能出去,这是姜明晏从宫殿上空的结界中推测出来的。
这结界可以在进阶金丹期的雷劫下安然无恙……而且,以器灵言语中对‘灵族’的执着,姜明晏想,它不可能无缘无故主动打开结界,送他和岁岁出去。
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前提。
‘长大’。
他和岁岁不在同一个年龄段。若是按器灵的意思,日后他到了可以出去的年龄,岁岁却还年幼,那岂不是要让他们分开?
姜明晏眸色一沉。
“月月。”他问:“想要离开这里,需要达到什么条件?”
藏书阁中的器灵和最初遇见的器灵,有些微妙的不同。
“元婴期。”先前只给出一个含糊答案的器灵此时平静道:“元婴期的灵族才算是脱离了软弱无力的时期,有了自保之力。”
“等你到了金丹大圆满,准备迎接雷劫时,我会打开结界,让你出去。”它沉默须臾,又道:“你可以带着岁岁一起离开,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否则,结界合拢,不到岁岁迎接元婴雷劫,是不会再打开的。从外界强行劈开结界,这是只有渡劫修者才能做到的事。”
元婴。
姜明晏将这两个字放在心底细细打量。
在灵族看来,踏入了元婴期,才算是将将与软弱无力一词分开。
姜明晏揣摩着器灵短短数语泄露出来的信息,在数万年后,远远地、沉默地窥见了一分灵族曾经的风采。
在芜洲、在姜家、在数个望着安睡的岁岁难以入眠的夜间,姜明晏最大的妄想,是到达金丹期,是成为金丹期修者。
他想要带着岁岁离开姜家,离开武安城。
他满心愤恨,他用仇视的目光遥遥望着姜府正院。
姜家家主姜震俞。
他是一棵阴沉蔽日的树,是一座沉沉压在姜明晏头顶的山。
可如今,不知不觉中,姜明晏已经和他站在了同一高度。
姜明晏得到了那颗他曾经无比渴望的糖果。
于是,姜明晏再次回望,发现记忆中沉冷威严的正院,早已经褪去了那层光芒——那层年幼的他为它添上的光芒。
姜明晏抱着小胖崽,轻轻垂眸,唇边的弧度似讥讽、似欣喜。
“哥哥不用怕。”怀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和小胖崽奶声奶气的小声音。
岁岁艰难地在兄长有力的臂膀‘禁锢’下,翻了个身,面对着兄长。
“嗯?”姜明晏望着小家伙,发出个轻轻的音节。
岁岁举起胖爪爪,把兄长的俊脸桎梏住,让兄长只能看着自己,小下巴一扬:“哥哥还记得吗?岁岁和哥哥约定过,元婴期,不穿灰袍子!”
姜明晏凤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唇边弧度变得纯粹温柔,低低应了一声:“记得。”
“现在,这个约定很快就要达到了!”小胖崽眉飞色舞:“元婴期而已,哥哥不用怕,岁岁还陪着哥哥哒!”
“对。”姜明晏望着高高兴兴的小家伙,目光柔和:“有岁岁陪着,哥哥不怕。”
“就是嘛!”小胖崽凑过去,吧唧吧唧亲了兄长好几口,然后搂着兄长脖子嘻嘻笑起来:“很快就解决啦~”
“哥哥最棒啦!”
高呼‘哥哥最棒啦’的小胖崽第二天就变卦了。
“哥哥坏!岁岁不要修炼哇哇哇……”小胖崽哒哒哒从殿中跑出,一边叽哩哇啦,一边卖力倒蹬着两条小短腿。
黑色大狗摇着尾巴跟在小胖崽身后,姿态闲适,乌黑的眼睛还嘲笑似的看了眼殿中长身玉立的灰袍剑修。
姜明晏深吸一口气。
他面前是一张大大的红木桌,本来整齐摆好的书籍现在被弄得乱糟糟的。
而且,应该摆在地上的两个蒲团也上了桌,大咧咧地压在书上。
姜明晏甚至还能看到蒲团上面小小的、灰扑扑的脚印。
——小胖崽从哪蹭上的灰尘?
这片宫殿洁白如雪,在器灵的照料下,干净极了。
一想到岁岁曾被自己制止的随身携带泥坑坑计划可能早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成功了,姜明晏简直头疼。
姜岁晏!
方才,姜明晏把刚吃完早饭,正在外面撒欢儿的小胖崽提溜进殿,放在了蒲团上。
然后,他坐在小胖崽对面的蒲团上,开始教岁岁修炼。
可是,小胖崽嘴上嗯嗯呀呀应着,两只小爪子却悄摸地和趴在身后的黑色大狗的尾巴玩了起来。
姜明晏一开始睁只眼闭只眼,但后面小胖崽越来越过分,几乎整只崽都要趴在黑色大狗身上了。
姜明晏忍不住拧眉,站起来,把黑色大狗拎了出去。
结果,他一回来,就发现本应该在蒲团上乖乖盘腿坐好的小胖崽竟爬上了椅子,圆乎乎的半个小身体趴在了桌子上,正扒拉着他前不久刚抄好的道经。
姜明晏还没出声呢,身后,黑色大狗就硬是撞开了殿门,跑到殿里站好,冲他“汪汪汪”叫唤。
伴着黑色大狗的吠叫声,小胖崽爬下了椅子,哇啦啦地在殿中乱跑起来。
看着面前崽跑狗叫的闹哄哄场面,姜明晏眉心直跳。
“姜岁晏。”他平静道。
小胖崽安静下来,抱着黑色大狗的尾巴,圆眼睛奶乖奶乖地望着兄长,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乱跑乱喊的顽皮模样。
“把蒲团拿下来,坐好。”姜明晏淡淡道。
小胖崽仰着圆圆小脸,眨巴着大眼睛,一动不动。
姜明晏垂眸瞧着岁岁。
奶呼呼的小肉肉坠在小脸上,小家伙看起来无辜又可爱。
姜明晏心底的怒气散了些。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桌前,刚要弯腰把蒲团拿下来。
“呜啦啦,岁岁不修炼——”
小胖崽突然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出去。
姜明晏忍耐地阖了下眸。
“姜岁晏!”
最后,岁岁还是被兄长揪了回去。
黑色大狗被关进了灵兽袋里,什么时候岁岁修炼完了,把今天的字也认完了,姜明晏才会将它放出来。
小胖崽坐在蒲团上,委屈巴巴地闭上眼睛修炼。
姜明晏看着坐在蒲团上,像一只白胖胖糯米粽子似的小家伙,冷峻孤漠的俊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岁岁其实天赋很好,只是沉不下心而已。
如今被兄长不错眼地盯着,不一会儿就进入了修炼状态。
坏蛋崽。
姜明晏忍不住轻声嘀咕一句。
……
时间在岁岁每天和兄长斗智斗勇逃避修炼认字中划过。
一恍神,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