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来时都各自开了车，于是林嘉措先把车开回小区车库停好，坐李唯的车过去。
Kevin的店开在深水埗一条街巷深处，是家很敞亮的改装车店，店里停着一辆暗紫色的跑车，有员工正在车底忙碌，听到动静滑着躺车从车底溜出来，一看到他就笑道：“唯哥。”
“周仔，”李唯同对方打招呼，“你们老板呢？”
“Kevin哥在里面哄嫂子呢，”小周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刚嫂子过来送汤，他给我们炫耀，手滑把汤全打翻了。”
李唯都能想象到那副画面，也加入幸灾乐祸大军，对林嘉措说：“等我下。”
林嘉措点点头，看他从旁边的格栅门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笑声，接着李唯居然跑出来了，后面还追着个穿蓝黑色维修服的男人，对方手里拿着一把大号汤勺，看到林嘉措才停下。
李唯跑到林嘉措身后，双手按在他肩膀上道：“别闹啊，有客人。”
Kevin放下汤勺，目光在林嘉措脸上稍一打量就收走了：“你朋友？怎么也不说一声，多失礼。”
“谁能想到你这么幼稚，还拿勺追我。”李唯吐槽道，见林嘉措扭头看自己了才端正起来，介绍说：“他就是这家店的老板Kevin。”
对着Kevin介绍林嘉措时，李唯则提了“天珠”这个名字。
“天珠？”Kevin果然觉得这名字稀奇，又打量了一遍林嘉措的眉眼，“你不是香港人？”
“嗯，”林嘉措主动配合，“我从西藏来的。”
身后传来了笑声，林嘉措不必回头都知道是李唯，他也弯着嘴角。Kevin一开始还信了，看他俩这么笑就知道自己又被李唯耍了，举起勺子继续朝李唯冲来。
两人绕着林嘉措转了几个圈，李唯担心林嘉措会被误伤，最后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跟Kevin讨饶了。
“你们加起来都快五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一道好听的女人声音从格栅那边传来，林嘉措从李唯身后探头看去，是个穿着短裙高筒靴的女人。
Kevin走到女人身边，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凑上去要亲时被女人一巴掌挡开了。女人对李唯道：“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刚在家里煲了汤，早知道多带一点来给你。”
李唯说：“带来不还是被他打翻了，一样喝不到。”
女人佯装嫌弃地笑了下，下巴点了点李唯身后：“你朋友啊？”
李唯让开一步，给林嘉措介绍：“她是王嫚，Kevin的老婆。”
王嫚主动伸手过来，林嘉措跟她握了握，听到她说：“长得好靓仔啊，等一下啊，姐姐送你个见面礼。”
王嫚转身进去，很快拿着一只白色的头盔出来，当着林嘉措的面拆掉外面的包装后递给他：“给，店里新到的货，戴戴看头围合不合适。”
林嘉措伸手接过，这只头盔外表是很高级的那种白，表面有淡淡的珠光色泽，侧后方位置还有一行黑字的日文酷炫LOGO，一看就是定制品。他扭头去看李唯，发现李唯也看着他。
Kevin一脸不舍的表情：“老婆，李唯在我这定了新头盔，SHOEI的。”
王嫚瞄了老公一眼，Kevin不说话了，李唯则对林嘉措说：“戴上看看。”
林嘉措便拿起头盔戴上，头盔内部的防护层做得很厚实，戴上头围刚好，不摇晃也不觉得紧。李唯帮他调整好安全扣，听到他问“怎么样”时，笑着说：“很合适。”
王嫚也很满意，林嘉措自己看不到，不过能猜到是什么样的，拿下头盔，他对王嫚笑道：“谢谢。”
王嫚冲他抛了个wink，对李唯说：“你们聊，里面还没收拾完，我先进去忙了。”
等老婆进去了，Kevin才问李唯：“来拿车啊？”
“对。”
“那我给你推出来，”Kevin指了下不远处桌面上的咖啡机，“自助啊。”
Kevin也离开后，门店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周仔仍在车底忙碌。李唯问林嘉措要不要喝咖啡，林嘉措摸着头盔上的LOGO，忽然说：“我想喝甜茶。”
李唯怔了怔，随即无奈笑道：“那等拿了车我在附近找找有没有。”
林嘉措认真地点头：“你还定了头盔？”
“对。”
“给我的？”
李唯没有马上承认，他看了看林嘉措怀抱的白色头盔，再去看林嘉措的眼睛。
浅褐色的瞳孔在修车行明亮的白炽灯光照下清澈透亮，是比多撸撸的眼珠更漂亮的颜色，而这个白色的头盔也的确比他定的黑色更适合林嘉措。不过就这么拿走了Kevin的心头好，他得在其它方面补偿一下Kevin了。
一阵机车马达的声响从后面传来，两人皆抬头看去，Kevin骑着李唯那辆黑色的重机出来了。
车子停在李唯面前，Kevin下来时给他递了一个崭新的头盔：“这个你还要不要？”
“要。”
李唯接过来，扣在了林嘉措的脑袋上，确定他戴这个也合适后才放进车里，顺便把停在外面的车开到后面的停车场去。
Kevin拿出胸袋里插的电子烟，抽了两口后看到林嘉措站在一旁摸着头盔，垂眸的神态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他过去问道：“你和陆喆是亲戚？”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林嘉措抬头看着他：“什么？”
“陆喆，”Kevin捏着烟杆没有再抽，清了清嗓子道，“就是李唯他嫂子。”
林嘉措摇头：“不是。”
kevin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你俩长得还挺像的。”
“会吗？”林嘉措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比刚才淡了许多，“不像吧。”
Kevin并不知道李唯以前对陆喆的心思，只是因为见过陆喆的照片。但他感觉到了林嘉措的态度转变，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过在他要转身的时候被林嘉措叫住了：“陆喆来过这？”
“没有，”Kevin咬着电子烟的烟嘴，后面半句话的嗓音又有些模糊，但足以让林嘉措听清了，“李唯就带你来过。”
李唯回来时林嘉措正在看手机上的消息，他到Kevin面前问附近哪可以买到正宗的甜茶，两人又聊了几句便道别了。等林嘉措也坐上机车，王嫚出来送他们，还特地对林嘉措说下次再来玩。
林嘉措抱紧李唯的腰，机车马达的轰鸣声隔着头盔传来，随后就感觉到起步时的惯性，车子轰鸣着冲了出去。
夜晚的深水埗人潮涌动，一开始李唯车速不快，他以为很快能走到大路上，但是李唯在几条巷子里转，直到停在了一条小路中段。
这的空气弥漫着油烟的味道，还有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李唯没让林嘉措下来，他摘了头盔放在车座上，快步上了旁边的楼梯。
林嘉措抬起防爆的玻璃面镜，视线去看二楼方向。李唯在走廊走了一段便拐进一家店里，这一带招牌混杂，好些的霓虹灯都不完整了，他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李唯出来，下楼后递了一个袋子过来。
他打开一看，里面装了杯甜茶，还有一只烤羊腿。
李唯跨上车，拿起头盔道：“Kevin说这家店的味道很不错，但是环境不太行，我找个地方你先吃吧？”
林嘉措仰着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安全扣扣好，问道：“去哪？”
“附近的公园吧，坐好。”
林嘉措又抱紧了李唯，车子继续穿梭在街巷里，很快开到了一座街边公园。
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小片划分出来的休憩区，有绿植有座椅，还有几样老旧的健身设施。
这里是提供给附近居民的生活配套，不过现在已经过十一点了，公园里没什么人。
两人坐在一条长椅上，林嘉措喝了一口甜茶。本来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这家店的甜茶居然能做得跟他在拉萨时候喝的一样味道，他忍不住多喝了两口，李唯在旁边看他，笑道：“很好喝？”
林嘉措点着头，杯子递到李唯嘴边：“你也喝。”
冬日的夜里风凉，李唯摘掉机车手套，林嘉措以为他是要接走杯子，没想到他握住了自己的手，低头喝了一口。
比起李唯戴了手套的手，林嘉措的手背冰凉，只有手指被甜茶的热度熨暖了。李唯握着他的手背没放，道：“刚才忘记给你买手套了。”
林嘉措说：“那我等等伸你衣服口袋里？”
李唯看着他，片刻后轻点了下头，笑着答应：“好。”
羊腿烤得外皮酥脆，林嘉措拿给李唯咬了一口，剩下的自己解决了。吃完两人坐上车，林嘉措把手伸到李唯的风衣口袋里揣着。
机车穿过纵横交错的小路，很快驶到大道上，林嘉措靠在李唯肩头，一路风擎电驰，呼啸的风声不时刮过耳畔，路上的行人和街灯车灯快速划过眼球，变得模糊不清，林嘉措闭着眼睛，直到感觉车子好像在上坡了才睁开眼：“回你家？”
李唯扭过头说：“不是。”
林嘉措又看了一会儿，认出这里是太平山。
回香港的这半年，他只来过一回太平山，因为想重新坐一次久违的缆车。当时还是王信禹陪他来的，那天的夕阳光很美好，夏天的傍晚温度仍然很高，不过到了山顶气温就降下来了。
他们和一群游客挤在一起，俯瞰着山下的风景，直到香江两岸的灯光全部亮起，无数人举着手机拍照，他也录了一段视频发给外婆看。
机车在一处视野很不错的地方停了下来。李唯靠边停车，先摘下头盔说：“到了。”
林嘉措也拿掉头盔，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他捋了捋头发，跟着李唯往前面走了十来步，发现右边有一座小亭子。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李唯踩着斜坡上去，不时转身拉他一把。进入亭子后，林嘉措才发现这里没什么风，后面的风口都被山体和茂密的植被挡住了。
李唯挑了个景观好的角度坐下，林嘉措坐在旁边，与他一道俯瞰下面的风景。
这里的景色比起之前自己坐缆车上来的风景会差一些，但胜在无人够安静。林嘉措坐了一会儿就问道：“你经常上来？”
李唯望着对岸高楼林立的夜色：“偶尔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
林嘉措动了动眉：“你今天也心情不好？”
李唯笑了笑，回头看他：“好像是你心情不好。”
林嘉措和李唯对视着，声音很轻地问：“有吗？”
“你下午一样家具都没挑中，”李唯说，“挑家具挺麻烦的，逛一次没遇到满意的正常。”
林嘉措的唇动了动，原来李唯以为他是没挑到满意的家具才心情不好。
他不出声，李唯便继续道：“明天下午我要去深圳，上午还有点时间，再陪你逛逛。”
身旁的人仍是没有动静，李唯手指碰到裤兜里的挂件，指尖轻轻拨弄着尖尖的猫耳朵，听林嘉措问：“你去深圳谈公事？”
“嗯。”
“去多久？”
“可能一两天，具体还不确定。”
身旁的人又安静了下来，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下文。李唯拿出那只挂件，想把它挂到机车钥匙上，林嘉措瞥到了，伸手拿了过来。
“哪来的猫？”
“昨天早上喝咖啡的赠品。”
“真可爱。”
林嘉措低头摆弄着多撸撸的脑袋，李唯说：“喜欢的话给你吧。”
林嘉措摇着头：“那你就没有了。”
李唯想说家里还有一百多个，话没出口就见林嘉措拿起他的机车钥匙，套进了多撸撸的金属挂扣里。
“咔哒”一声响，林嘉措拿起来晃了晃，对他笑道：“很合适。”
按着毛线团的多撸撸在两人视线中间摇晃着，李唯看不太清林嘉措的眼睛，但能看到他扬起的嘴角弧度，以及白净整齐的一点牙齿。
不过这个笑容很快就被打断了，林嘉措扭头打了个喷嚏，抬手捂住了一侧腮帮子。
“冷了？”李唯问道。
林嘉措捂着脸摇头，看他表情有些痛苦，李唯问道：“怎么了？”
“打喷嚏的时候咬到舌头了。”林嘉措口齿不清地说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光听声音都知道肯定很痛。
李唯拉开他的手，捏着下巴让他把舌头伸出来，舌头右侧的位置果然被咬出血了，看着还挺严重。
拉着他站起来，李唯说：“走。”
林嘉措一手被他牵着，一手捂着右脸，边迈步子边问去哪。
搀着林嘉措避开一处落差高的台阶，李唯说：“买点药敷一下，不然明天会肿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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