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导， 您终于来了！”

后台休息室里，贝贝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卷发青年，立马露出一副“谢天谢地”的神情。

她忙不迭地接过乔卿的背包， 把嚷嚷着“先让我喝口水”的人推到了化妆台前， 按着他坐下。

“祖宗， 水我给你倒！你先歇着整理整理发型，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采访了，刚才主编还亲自过来问我， 你大概什么时候到，我一个助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乔卿接过她递来的纸杯，像是没听到一样， 还在望着宽敞的休息室感叹：“成名之后就是这点好啊，还有专门的单人休息室。”

贝贝：“…………”

忍住， 这位可是老板！

她深吸一口气， 又语速飞快地说道：“哦对了，最近网上那个女演员的事，我提前跟杂志社说过了，让他们别提相关的问题。”

贝贝是乔卿工作室新招的人，她之前在给一位非常挑剔的女艺人当助理， 最后因为私人时间全部被占用，连续加班一年多怒而辞职跳槽。

……然后就成了乔卿的助理， 继续加班。

但是乔卿生活中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奇葩要求，所以贝贝还是挺喜欢这份新工作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女朋友在嗑卿不自缙的cp， 连带着她对这个卷毛导演也有了点粉丝滤镜。

“你考虑得挺周到的， ”乔卿一脸随缘的表情瘫在座位上， 自从找了助理之后， 他现在都快进化成一条咸鱼了，“就这样吧。”

“等下周的金鹤电影节红毯，我提前去你家接你吧，”但贝贝还是不太放心地念叨他，“光是这一周，你就上了五次热搜了！”

“放心，这种大型活动我肯定不会迟到的。”

乔卿随口回答道。

“叩叩”

敲门声从外面传来，两人同时一愣。

乔卿还以为是主编，便提高声音喊道：“进来。”

“请……请问，这，这里是乔导的，休息室吗？”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拿着一叠A4纸，从门后探出头来，一脸局促地结巴着问道。

看到乔卿，他顿时眼前一亮，“乔，乔导！”

乔卿和贝贝对视一眼，有些疑惑地站起身。

“是我，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一名，一名动画导演，”那年轻人飞快地掩上门，清了清嗓子，开始努力口齿清晰地自报家门，“我有一个，很好的创意，想要让乔导您看……看一看……如果您愿意加，加入这个项目，就，就更好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有些甚至把自己说得面红耳赤起来。

年轻人咳嗽一声，手上不自觉地捏紧了剧本，渴望的目光却一直盯着乔卿的眼睛。

乔卿失笑：“给我看？你怕不是找错人了吧，我暂时还没有当投资人的想法。你如果想要给你的本子找到资金，应该去找那些制片公司才对。”

“我，我知道，但是，”那人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声道，“但是乔导你是我的偶像！我一直想把这个创，创意变成真正的电影登上大荧幕，但是我更，更擅长搞技术，嘴巴又笨，我……”

说到这里他又卡壳了，喘了两口气才顺过来：“抱，抱歉乔导，我说多了。不过《解梦师》点……映时我就看了，上映后又刷了五，五六遍，我是真的很，很敬佩您！”

虽然乔卿这段时间一直在听彩虹屁，但不可否认，这位的彩虹屁吹得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那行，把剧本给我看看吧。”他说，“还有，总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那年轻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自我介绍，连忙道：“我叫费靖。”

乔卿随口打趣道：“嗯，听你说话是挺费劲的。”

费靖的神情黯然了一瞬。

但随着乔卿翻动剧本的声音，他又再度振奋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乔导，您……您觉得，这剧本，怎么样？”

乔卿翻页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费靖都有些心惊肉跳，完全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认真看里面的内容。

连贝贝忍不住都有些同情他了：这样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居然还想当导演，还鼓起勇气来找票房过亿的大导演搭话，确实很不容易。

时间有限，乔卿大略翻了一遍这个本子，又看了一眼费靖夹在最后的角色设计初稿，末了，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费靖心凉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又问道：“乔导，您觉得，是，是哪里不行？”

乔卿答非所问：“你们团队，现在一共多少人？”

费靖：“十……十七个。”

“预计最多能筹集到多少资金？”

费靖咽了咽唾沫：“一，不，两千万？”

乔卿把剧本塞回他怀里，拍了拍费靖的肩膀：“创意不错，人物设计很糟糕，剧本还需要再打磨。虽然我不太懂3D动画，但我懂电影，所以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

“两千万后面再加一个零，或许能实现你预想中一半的效果。”

费靖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他捧着汇集着自己全部心血的剧本，像是一下子从一个结巴变成了哑巴。

过了片刻，他嚅动着唇，把乞求的目光投向了乔卿。

但在看到乔卿平静眼神的瞬间，他忽然又坚定起来。

“您，您确实，不懂动画！”他像是生气了，瞳孔深处燃烧着愤怒的火光，声音突然拔高，“动画导演，和电影导演，是不一样的！”

乔卿反问道：“哪里不一样？”

费靖摇了摇头，不知是回答不上来，还是干脆不想回答，他失望地把剧本收起来，冲乔卿深深鞠了一躬：

“打，叨扰了，乔导。”

正巧这时，休息室的大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穿着小黑裙的主编看到他，顿时露出了一脸惊喜的神情：“乔导，您终于来了！快快快，我们这边随时可以开始——怎么又是你？”

看到费靖，她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脸怒容。

费靖也下意识退后半步。

“怎么了？”乔卿看了看他们，不解道。

“这人自从知道乔导你要来我们杂志社，就每天偷溜进大楼打扰我们办公！”主编怒道，“保安都赶了他好几次了，没想到今天还真的被他找到了！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报警了！”

“对，对不起！我这就走！”

费靖慌慌张张地大声道，不等主编再说什么，拔腿就跑。

主编刚要喊保安，却被乔卿拦下了。

“乔导？”

乔卿摇摇头：“算了，他是来见我的，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来了。”

他望着费靖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背影，恍惚间，又像是看到了曾经鼓起勇气和封缙云搭话的自己。

他感慨地对贝贝说：“我是不是老了？最近老是回忆往昔。”

贝贝：？

您老在说什么鬼话呢？

她果断道：“主编，咱们还是先开始采访吧。”

主编猛地从乔卿的震撼发言中回过神来，连忙道：“啊，好的。”

采访结束后不久。

一篇名为《十天创下十亿票房神话——解梦师剧组专题访谈》的视频，在网上火了。

这年头杂志社不好做，所以主编在访谈结束后，顺便也把采访过程剪成视频发到了网上。

她有预想这期杂志应该能卖的不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火，视频刚发出去不到半天，播放量就过千万了！

“乔导，我看过您的两部作品，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共同的元素，”视频的其中一段，主编是这样提问的，“您似乎，特别喜欢在自己的作品里加上‘约定’这个元素，是因为个人喜好吗？”

“算是吧，”乔卿想了想回答，“也有个人经历的原因。我很讨厌不遵守约定的人，自己也会比较注重契约精神。”

“原来如此。”主持人笑道，“听说乔导你已经准备开拍《解梦师2》了？男主角是封缙云吗？”

乔卿半是抱怨半是炫耀地“啧”了一声：“你们消息还怪灵通的嘛……”

“哈哈，您和封影帝关系好，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我也就随口一问，”主持人按捺着激动，继续问道，“那您是打算用接下来这部电影冲击昆仑奖吗？”

“这个，现在就说‘是的’好像不太好吧，”乔卿挠了挠卷毛，眉毛却忍不住飞舞起来，“不过如果能拿奖的话，肯定最好了。”

封晴雨看完这条视频，思来想去，还是给封缙云打了个电话。

“缙云，”她说，“我觉得你应该提醒一下乔卿，我总觉得他最近，是真的有点飘了。”

“有吗？”封缙云笑道，“姐，你太敏。感了吧。”

“你自己看他的采访视频，难道不觉得吗？”

“可能有点？不过电影也就上映一个多月，让他高兴高兴也没什么，他毕竟辛苦了那么长时间。”封缙云确实察觉到了，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网上看不惯他的人很多，这段时间又正好碰到营销号瞎传，可能他觉得心里憋屈，想要好好出一口气吧。”

封晴雨叹气：“你就惯着他吧。”

她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听说，华影终于愿意妥协了？他们给了多少排片？”

“不多，也就百分之十五。”封缙云说，“已经比预想中好了。这样一来，总票房肯定还能再往上拔一拔。”

听到这里，封晴雨也忍不住为他们高兴。

“我在国外都看到了《解梦师》的海报，是不是这边也快上映了？”

“对，现在海外要求引进的呼声很高，很多院线也都主动联系我们合作，给的分成也不错，”封缙云笑道，“乔卿现在都开始在家学外语了，说有备无患，等之后去国外看你和孩子呢。”

“难得他有心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多月才到预产期呢。”封晴雨表示你俩最好都别来，她嫌弃得很，但声音却是带着笑意的，“对了，你们现在关系进展如何？在一起了吧？”

封缙云：“嗯……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封晴雨不解，“不是，这都一年多了，我孩子都快生了，你不会还没跟乔卿告白吧？还是说已经告白但是被人家拒绝了？”

“没有。”封缙云秒答。

“真没有？”封晴雨愈发怀疑起来。

“真没有！我俩是水到渠成……”

“那你讲讲，具体是怎么个水到渠成法？”封晴雨很感兴趣地八卦道。

“这个……”

封缙云这辈子最干不来的事情就是对亲姐说谎，因此他竭力装作语气镇定，实则早已心虚到不行。

他开始半真半假地编故事：

“当时在路上，是乔卿先主动跟我牵手的，他说其实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在荧幕上关注我了，所以在剧组的时候，经常找机会和我单独说话……因为太晚了，我们就回了我那间公寓，晚上还一起睡在二楼……”

“好了到此为止，后面的我不想听。”

封晴雨飞快地打断他。

她似乎是相信了封缙云的胡编乱造，在电话里自言自语道：“那看来，我得给弟媳准备过年的见面礼物了。”

封缙云带着一身冷汗挂了电话。

他看着距离过年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觉得自己仿佛被宣判了死刑。

……缓刑三个月执行的那种。

*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乔卿哼着《解梦师》的主题曲，对着镜子打好领带。

今晚，是金鹤电影节的颁奖典礼。

作为近来票房最为热门的《解梦师》的导演，乔卿能被受邀出席这场活动并不奇怪。

事实上，如果主办方没请他，那才奇怪。

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来，这部全息电影，即将成为华国电影史上的崭新丰碑——

无论是从它诞生的意义，还是从它的内容本身来说，都足以让它成为当下全民最热的话题，没有之一！

坐上贝贝开的车，乔卿在脱单群里发消息：

“各位，我出门啦！都准备好没？”

苟子鸣和封缙云都很快回复了他一个OK。

只有夏情，在群里发了一张后台兵荒马乱的照片——女明星要准备的东西可比男明星多多了，所以她中午就到颁奖典礼后台了，这会儿工作室连精修图都发出去了。

夏情：“我好饿啊！！！”

乔卿：“待会偷偷给你带把瓜子。”

夏情：“QAQ还是乔导你最好了！”

封缙云：“偷吃瓜子可以，这次可别再被记者拍到照片了（笑”

乔卿：“（猫猫头装傻.jpg）”

夏情：“（猫猫头装傻.jpg）”

苟子鸣：“？感觉被你们三个孤立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另一边。

颁奖典礼，后台休息室。

“要我说那个姓付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付光远踌躇再三，还是打算再去找迟修彬一趟。

然而他来到休息室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男人肆无忌惮嘲笑的声音：“那老东西年纪大了，片子是越拍越烂，胆子也越来越小了！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让我找个渠道给那对无赖夫妻匿名捐款——你们说说，是不是笑话？”

“他们生的好女儿惹了我一身骚，我不找他们事就不错了，还有倒给他们钱的道理？”迟修彬发出一声嗤笑，“而且就算我发了善心，你们信不信，那对夫妻半点都不会知道感恩，还会继续纠缠不休？”

“我以前跟这种小市民打过交道，我太了解他们了！”

付光远闭了闭眼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正欲敲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解梦师》那边，我让华影给了排片，毕竟是我先挑的事，这次乔卿也算是无妄之灾，就算是我给他的补偿了，”迟修彬状似大度地说道，“说真的，要是能踹了那个姓付的蠢货跟他这样的聪明人合作，我倒更乐意些呢。”

“就是他剧组那个男主角，太没有眼力见了，没事儿在网上乱发什么声？害得我手底下好多营销号都被举报炸号了……像他这样的，本来脸就长得丑，要是再没人捧，潜规则都没人要！”

付光远慢慢垂下了手。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路过一间大门敞开的休息室时，坐在里面沙发上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夏情无意间朝外瞥了一眼，愣住了。

夏情：“我靠我靠，乔导你猜猜我看见了谁！”

乔卿：“你男神？”

夏情：“我哪里有男神？乔导你就是我男神（花痴脸.jpg）开个玩笑，我说真的，我刚刚看见付光远了！他居然也来这次电影节了！”

夏情：“看上去他脸色很差的样子，活该啊，之前发那条微博害得乔导你被那些营销号骂了半天，幸好网友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苟子鸣有些忧心忡忡地在群里发问：“他为什么会来电影节？不会是来给咱们当评委的吧？”

乔卿：“金鹤电影节的主办方就是华影集团啊，他也是小股东，会来不奇怪。但是要说当评委的话，你看现在哪家主办方敢请他？那简直成笑话了！”

他没把付光远当回事。

但想到他们一年前立下的赌约，乔卿忽然就开始期待起来。

也不知道，付光远究竟会不会愿赌服输？

他估计不会。

“您好，您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四排八座。”

礼堂中央，观众席前排的座位是全场新闻媒体记者的焦点。每当有一位明星走过红毯、在前排坐下，都会引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快门声响起。

付光远是个例外。

在上一次金鹤电影节上，他的座位在第二排，仅次于王志民等一干大导演和顶流明星。

然而这一次，他却只能坐在第四排的角落里，也没人跟他搭话，所以付光远只能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眼神阴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乔卿在走完红毯之后，全场热烈的反应。

“乔导！”“乔导来了！”

记者们一阵奔走相告，快门声霎时连绵成一片，不少在中间位置落座的年轻演员们在听到乔卿的名字后，也都立刻起身——其中大多都是《解梦师》的演员，但也有单纯想要和乔卿套近乎的人。

“让一让，各位让一让。”

贝贝不得不挡在乔卿前面替他开道，饶是如此，记者们热情的话筒仍然接二连三地怼到了乔卿的跟前。

但乔卿本人，却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随口敷衍几句他们的提问，伸长了脑袋，目光在观众席之间四处逡巡着。

“乔导，你是在找自己的座位吗？”有名胆子大的记者高声问道，“就在封影帝旁边！第一排十一座！”

乔卿也看到了穿着一身笔挺深蓝色星空西装的英俊男人正坐在前排，遥遥冲自己招手，顿时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笑容，推开面前这些记者，三步并两步地冲下了台阶。

“哥，你到的真早。”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封缙云身边坐下，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想要和他搭话的意动神色，然而乔卿眼中全是封缙云今天耀眼夺目的样子，连连夸赞道，“这身太帅了！当然还是哥你身材好脸也帅，能把这身贵气衣服撑起来。”

说着，他还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男人身上哑光的布料。

封缙云单手支着下巴，垂眸盯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泛着淡淡的笑意：“这边记者很多，小心被事后录屏，被粉丝分析你的口型。”

“这有啥不能说的？”乔卿却丝毫不知道反省，脱口而出，“他们分析就分析呗，谁不知道我俩关系好得都能穿一条裤子了。”

抬头注意到封缙云逐渐深沉的眸色，他这才反应过来，猛地咳嗽一声：“那个，我就是夸张一下，打个比方。”

过了一会儿，夏情也到了。

拜《解梦师》票房大爆所赐，她也成了身家几十亿票房电影的女主角，因此座位就被安排在乔卿身后。

乔卿很讲义气，立马从兜里给她掏出一把瓜子。

夏情鬼鬼祟祟地环顾一圈，感觉周围没有记者在拍，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接了过来。

“子鸣哥呢？”她不敢多吃，含着瓜子模模糊糊地问道。

“就是，他离得最近，应该早到了啊，难不成堵在路上了？”乔卿也觉得奇怪，便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过了十几秒后。

他面带怒色，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边的那位工作人员，”他冲不远处挂着牌子的年轻人招手道，“把你们的主办方叫过来。”

“乔导，有什么事吗？”

那年轻人不明所以，但很客气地走过来问道。

“我倒要问问你们的主办方，”乔卿隐忍着怒火，一字一顿地问道，“明明我坐第一排，却把我的男主角安排在倒数几排，他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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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捡软的捏，这种人很多。

不过小乔导演是很护犊子的性格～

*节选自苏轼的《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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