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缙云说完, 紧盯着乔卿脸上的表情变化。
乔卿愣怔了一秒钟,出乎预料,竟然露出了一副严肃的神色。
他伸出手, 摸了摸封缙云的额头:“哥, 你发烧了?”
“没有。”封缙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急切问道,“乔卿,你不想公开吗?还是说只是不想和我公开?”
“说什么呢, ”乔卿哭笑不得,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哥, 你长这么帅,全球到处都是喜欢你的粉丝, 好歹对自己有点自信啊。”
“但他们都不是你!”
封缙云声音低沉:“网上嗑咱俩cp的人再多, 等到了公共场合,咱们还是要伪装成点头之交的模样,不能互相交流,不能同时离开;就连那些营销号在网上骂你,我也没法替你出气。”
乔卿笑起来:“因为一般这种情况我会自己骂回去, 哥,那种人还用不着你出手。”
他见封缙云情绪低落, 有意换个话题活跃气氛:“封姐今年过年回国吗?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孩子太小,坐不了飞机,应该还要再等一年。”封缙云也看出了乔卿是在转移话题, 虽然内心有些失望, 但还是强打精神回答道, “她觉得这段时间安阳干得不错, 就让他先暂时当我的经纪人了。”
“安阳那小子?”乔卿拧起眉毛,“他人品是不错,当助理还挺细心的,但当经纪人的话,他行吗?”
“他有经纪人证,专门为了我去考的。”封缙云坐回驾驶座上,重新启动车子,“别看他长得胖乎乎的憨厚样子,做起事来很麻利的,这次我的伤能那么快好,也是多亏了他从老家带来的药膏。”
闻言,乔卿稍稍放下心。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封缙云的侧脸。男人的神情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似乎刚才的讨论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乔卿是什么人?
——封学十级研究专家,察言观色一流,这辈子唯一在人情世故上栽的坑,就是还没开窍的时候。
所以光是读空气,乔卿就能察觉到封缙云内心的不平静。
车子平稳地驶在出城高速上,两侧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从起初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村庄。
寂静之中,乔卿忽然出声道:“如果真的要公开的话,总得找个好日子吧。哦对了,还得跟各大平台的程序员打好招呼,别把人家服务器弄崩了。”
封缙云沉默了几秒钟,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那你觉得,哪天算是好日子?”
“唔,正常来讲,这个应该去翻翻黄历,”乔卿轻快道,“但我不是那种封建迷信的人,对我来说,好日子都是具有纪念和庆祝意义的。”
“——比如说,咱姐回来的那天?”
乔卿扭头看向驾驶座,封缙云没有扭头看他,仍自顾自地开着车,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封缙云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不少。
“但要是说点肉麻的,”乔卿收回视线,揉了揉鼻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扭头望向车窗外,“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每天都是好日子。”
封缙云猛地攥紧了方向盘。
“乔卿,”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高速,哑着嗓子说,“待会前面到服务区,咱们停个车吧。”
乔卿瞬间坐直了身体。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他正色道,“咱们是去祭拜的,老裴在天有灵,要是看到咱俩在他坟头前秀恩爱,我怕他半夜来找我。”
封缙云遗憾道:“好吧。”
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两人还是在日落前赶到了城郊的墓园。
乔卿在墓园门口买了两束花和两瓶可乐,还有一包烟。他和封缙云一人捧着一束花,先来到了那位在凡尘去世的姑娘墓前。
“老满昨晚跟我说,现在警方基本已经确定,你的死亡不是意外事故了,正在准备对迟修彬提起公诉,”乔卿看着她坟墓前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落叶,还有摆满的贡品鲜花,也弯腰把自己的那一束摆在了旁边,“一路好走。”
“你爸妈那边,也不用太担心了,我会让老满在法庭上帮他们最大程度争取赔偿的。”
虽然相比起失去女儿的伤痛,金钱上的赔偿只是杯水车薪,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乔卿最多也只能帮他们到这一步了。
“然后就是老裴,”提到故去的好友,他的表情一下子就没那么严肃了,“我看看——哎呦,老裴的坟居然就在这姑娘后面?你俩还是邻居嘛,不错不错,老裴啊,这姑娘长得漂亮,当你邻居是你占大便宜了。”
封缙云跟在他后面,把那瓶冰可乐放在了裴光的墓前,然后和乔卿一起半蹲下来。
“别瞎说,鬼魂都是能听到的。”他轻声说道。
“不好意思,搞电影的时候跟他们聊剧本聊惯了,”乔卿笑嘻嘻道,冲裴光的墓碑扬了扬下巴,“反正老裴肯定也不介意的,对吧?介意你就吱一声。”
封缙云:“…………”
乔卿每一次作品上映后,都会来公墓一趟。
他絮絮叨叨地和裴光说着自己做《鬼怪公司》这部电影时的经过,又把它今天在全球公映的事情告诉了对方。末了,叹了口气,不无遗憾道:“老裴,真可惜你没看到。全息头盔太贵了,烧起来还不环保,等这部电影刻录成光盘,我再给你带过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走吧!”
“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你们认识的经过吗?”封缙云问道。
乔卿边往公墓的深处走,边回答道:“没什么好说的吧,他就是被老满拉过来当壮丁的,给我当家教就当了不到两年,其中一大半时间还都在给我放电影,我都觉得我舅这钱给的冤。”
封缙云笑了:“所以国内高校痛失一名高材生,但是华影多了一位导演和杰出校友,这不也挺好?”
“我觉得挺好,但我舅可不觉得,”乔卿心有余悸道,“他原本的打算是让我和表哥去外国语学外交,继承他的事业,或者去华科院实验室搬砖也成。可惜我俩都叛逆,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可把他气不轻。”
封缙云刚想笑,但一想起乔存志穿着黑色中山装挺直腰板坐在沙发上,用犀利眼神上下打量自己的模样,就笑不出声了。
该庆幸乔卿是个大小伙子吗?
不然的话,封缙云估计自己连乔家大门都进不去。
“你舅舅……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斟酌着评价道。
“那是。他年轻时候那会儿,可是在国际上叱咤风云,我在网上怼人的功力还没学到他一半多,”乔卿边走边说,“舅舅对我还是留情面的,他教训起表哥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狠。”
他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还答应了表哥一件事,这都鸽了他快一年了,也不知道他和景总怎么样了。唉,算了,反正他也鸽了我快一年,鸽子精不值得同情。”
想起那迟迟难产的剧本,乔卿立刻就把本就不多的良心丢到了脑后。
封缙云不明所以:“这和景总有什么关系?我看他们相处挺亲密的。”
“问题就在于太亲密了……”
乔卿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捧着花跟在自己身后高大英俊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有些难看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乔卿定了定神,露出一抹稍显勉强的笑容,“只是突然发现,我以后可能也会有类似的需求。”
事到如今,分手肯定是不可能的,为男朋友那方面太……咳,总之以这种理由分手,那也太奇怪了!
乔卿已经看开了:大不了就像满帆风说的那样,既然反抗不了,那就躺平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排排灰色墓碑,封缙云注意到,墓碑上刻着的忌日越来越早,样式也越来越有年代感。
拐过弯,乔卿终于停下了脚步。
“老爹,老妈,”他站在一对夫妻合葬的坟墓前,轻声说道,“我来看你们了。”
封缙云收敛起思绪,也低着头,跟着乔卿说了一句“叔叔阿姨好”。
乔卿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出声,落日的辉光从天边洒落在大地上,一座座低矮墓碑仿佛夕阳下燃烧殆尽的蜡烛。封缙云凝视着卷发青年被刘海遮掩的侧脸,无声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要给予对方一点陪伴的力量。
伤感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
乔卿深吸一口气,拽着封缙云,在父母墓碑前跪下了。
“这位,我跟你们介绍一下,”乔卿纠结了一秒该用什么称呼,接着用力拍着封缙云的后背,斩钉截铁道,“是我给你们找的男儿媳!
他清清嗓子:“妈,你当初还说找对象一定要找帅的,我爹啥本事没有,就是脸长得赏心悦目,你才答应跟他扯了结婚证。放心,你儿子我也没给你丢脸!看,一米九几的大高个,盘靓条顺,够帅吧?”
封缙云:“…………”
他差点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不过毕竟是在乔卿爸妈的坟前,封缙云还是努力调整好状态,对着墓碑郑重保证道:“我会照顾好乔卿的,叔叔阿姨,你们放心。”
“不对不对,你是咱们乔家的儿媳,是我照顾你才是。”乔卿冲他使了个颜色,意思是在爸妈面前给他点面子。
于是封缙云从善如流地改口:“乔卿把我照顾得很好,也从来不会欺负我,都是我欺负他,叔叔阿姨放心吧。”
“对,都是他欺负我,”乔卿一本正经道,“我可宠对象了!家里饭都是我做,地也是我扫,床铺什么的都是我来打扫,不仅继承了我爹的优良传统,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锻炼了一手好厨艺,保准不会叫你们的儿媳过苦日子。”
封缙云听着他胡扯,却忍不住想起乔卿在家的真实状态: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每天不是在家跟他联机打游戏,就是窝在被窝里看电影水群。
乔卿把烟和花束放在墓碑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老爹,老妈,你们要是缺啥了就托梦告诉我,上次我拍电影赚了钱,给你们烧了个纸扎的大house,不知道住的怎么样?”
“这次我又有新片上映啦,要求不高,票房嘛,来个几十亿就成。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和财神他老人家说说情,保佑你们儿子一帆风顺!”
可封缙云听着这番话,怎么感觉有点儿熟悉?
他仔细琢磨,忽然反应过来——
这不和《鬼怪公司》里主角的青梅祭拜他时,嘴里念念有词的台词差不多吗?
网上都说这段剧情又真实又搞笑,敢情还是导演本人的亲身经历。
但想想乔卿一路走到今天的艰难,尽管他本人从来不说,封缙云却比谁都要清楚他付出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
乔卿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永远自信笃定的模样,只有封缙云一个人见过他的泪水,和无数次夜深人静时的辗转反侧。
苟子鸣经常劝他,说让他看着点导演,别跟个孩子一样,老跟那些营销号和黑粉在网上互怼,公众人物往往言多必失,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抓住话柄。
封缙云明白他的担心,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乔卿为什么会养成这样张扬四射。的性格。
因为即使他获得了再大的成就,回到家后,也无处诉说。
万家灯火中,已经没有人会为他亮一盏灯了。
他会和费靖一起制作《鬼怪公司》这部电影,是否也是因为,想要说服自己,人死后的世界同样精彩,那些已经逝去的魂灵,也依然会返回现世注视着生前的挚爱亲人们?
日头一点一点沉入地平线,在白日的最后一丝天光暗淡前,封缙云对着乔卿父母的墓碑,默默在心中立下了一个誓言。
这个誓言的内容,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等回到车上,封缙云委婉地询问乔卿:“既然连父母都见过了,今天还是新片首映的日子,要不,咱们今晚搞点不太一样的活动?”
乔卿点点头:“你说得对。”
封缙云眼前一亮:“那我待会就去楼下便利店——”
“所以我约了龚师兄和老满他们一起来公寓开party,”乔卿振奋道,“看看截止到今晚十二点,单日票房能不能过亿!等下咱们一起去便利店买点酒和零食,对了,哥你要买什么?”
“……没什么,当我没说好了。”
当晚,一行人齐聚在公寓内。
乔卿喝多了,正瘫在地毯上抱着封缙云的大腿干嚎一曲青藏高原,封缙云无奈地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哄着他给他喂解酒汤;苟子鸣和满帆风两位平日里文雅矜持的绅士撸起袖子,脸红脖子粗地划着酒拳;夏情扯着满脸通红的费靖衣领,嚷嚷着要看他年少无知时纹在胸口的海绵宝宝纹身。
龚之韦依靠在懒人沙发里,怀里抱着一把吉他,姿态随性慵懒,像是酒吧乐队的驻唱歌手。
“一群垃圾,”他望着远处群魔乱舞的众人,不屑一笑,“没喝两杯就这样了,丢人,太丢人了!”
秦京在他身边嗑瓜子,头也不抬道:“你吉他抱反了。”
龚之韦沉默了,喝到五迷三道连路都走不稳的乔卿不知怎么就听到了这句,发出一声惊天爆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
龚之韦怒了,大着舌头骂他:“别以为只有你小子会——会弹吉他,会拍电影!我告诉你,劳资也会!我还是你师兄呢!”
“师,师兄,”乔卿像一条软骨蛇似的,封缙云一没注意,他又窜溜到地板上去了,抬头朝着龚之韦那边露出一个醉醺醺笑容,“那你这么厉害,要不夸夸我?你说,我的新电影拍的怎么样?”
龚之韦看着他这副眼若春水、面如桃花的醉酒模样,眼神情不自禁地闪烁起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这个……还行吧,勉强能看。”
“只是勉强能看?”
乔卿不高兴了,拉拉着脸,使劲儿把封缙云的衣领往下拽:“哥,他讨厌!你去替我干掉他,你来当我的师兄!”
封缙云一面说好,一面把醒酒汤往乔卿嘴里送。
“祸国妖妃。”龚之韦嘟囔了一句,摇摇头拿起了放在旁边的手机,只看了一眼,他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卧槽,你小子单日票房过三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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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今晚二更。
小乔导演是很怕寂寞的一个人,而抛开专业知识和审美天赋之外,导演本身就是一个需要人与人之间紧密合作为了共同信念前进的职业,很适合他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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