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奕感觉自己的面前被一股强大的精神领域隔开，他没敢动，假如他现在暴露了身份，那么接下来的计划恐怕就很难进行了，按照顾奕的猜想，凌琛这个冰块脸八成会把他重新扭送到议会上，逼问他回答一些乌七八糟的，在他看来非常愚蠢而又没有任何新意的问题。

然而下一刻，顾奕面前的精神领域就消失了，凌琛完全无意与顾奕为敌，只瞬间逼退了对方便隐藏了自己的精神力。

顾奕没有追上去，001很快就消失在了现场，除了凌琛和顾奕这两个各自心知肚明的当事者，其它的虫都被刚才的情况搞得一头雾水。

群里再次刷起了屏：

【卧槽，我刚刚看见了什么？】

【刚才那个叫“伞下兵戎”，对精神力的要求很高，这个新兵居然新手拈来，现在的新兵竞争都已经这么卷了？】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顾神！】

【话说你们难道都不关注刚才的001到底是谁吗？看起来好像非常厉害的样子。】

......

顾奕关掉那些弹幕，叹了一口气，希望对方并没有起疑心，刚才那两套连招完全是凭借自己常年的本能打出来的效果，毕竟让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快速反应出来对方是凌琛也多少有点不现实。

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顾奕向场地内的海伦发了一条消息：【撤了。】接着便关上通讯，离开了现场。

顾奕下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联络菲特。

半路上，他向对方发了一条消息：【凌上将现在在哪？】

然而两分钟后，他看着对方发来的【落星冢】三个字，不明所以。

【顾奕：他去那里干嘛？】

【菲特：扫墓。】

【顾奕：......】

那个地方顾奕知道，只不过顾奕并不清楚凌琛要去那里扫谁的墓。

他回道：【知道了，我这就到。】

银翼基地的构造不同于其它星系，很多地点都属于交错叠加的悬浮式结构，因此如果有虫进入基地，从上往下俯瞰，入眼便是满目的悬浮器，地点与地点之间用天桥连接，有的则是悬浮传送台。傍晚还能看到工作区四处闪动的灯光。

顾奕站在基地内最大的一只悬浮传送台上，前往最顶端的一层虫造大陆。

基地内偶尔还能看见一些军雌展开骨翼在各个平台之间飞来飞去，那些骨翼是军雌平常打仗时最致命的武器，往往敌军稍不注意便会被这些翅下的骨刺贯穿。看到这些，顾奕突然想起了凌琛那对银白色的骨翼，当它阳光下伸展开的时候，银色鳞片闪闪发亮，就像天上的神祇，美得惊心动魄。

整个第一星系也只有凌琛有那样漂亮的翅膀。

五分钟后。

落星冢。

冬日的寒气正是最重的时候，落星冢的周围还积着不少未散尽的白雪。

天寒地冻，军雌们穿着恒温服还仍旧能感受到周遭砭骨的冷意。

顾奕抬起军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积雪地面上，吱嘎吱嘎的脚步声惊起周围栖息的寒鸦。

他就这么沿着那条遍布深色枯藤和枯苔藓的石阶小路走到尽头。

抬眼望去，皆是无尽的墓碑。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石碑中央，有的刻痕已经斑驳，有的截然相反，崭新的字迹昭示着一位新英雄的逝去。

而在这些石碑中，只有一尊最为特殊，上面什么都没有刻下。

凌琛手捧一束白色月季，轻轻地放在了那只石碑的旁边。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墓碑一侧，轻轻扫去了墓碑上面残存的灰尘。

冷冽的寒风将他的头发吹动，他看着那只墓碑，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顾奕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忽然回忆起刚才菲特在通讯中给他发的消息。

三分钟前。

【菲特：对了，我可不是咒你啊，谁让事情那么巧，那墓的墓主和你的名字也叫顾奕，就是三个月前不小心去世的那个，今天正好是十二月二十九号，算下来正好是顾上将第三个月的忌日。】

菲特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并没有咒他。

这还是顾奕第一次给自己扫墓。

其实按照联盟的规定，背叛了联盟的叛徒是不应该有碑的，据说这只石碑是凌琛力排众议给他立的，当时还在议会掀起一阵议论，菲特还说这要是让顾奕本尊知道，说不定会认为凌上将是在羞辱他。

但他都已经死了，没谁能代替顾奕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顾奕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有动静，凌琛微微侧脸，看见顾奕怔了一下。

“你来做什么？”凌琛的声音透过寒风，传了过来。

两虫相对无言。

顾奕脚踝微转，转身看向对方。那一刻，他在凌琛眼里看到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

“根据职责规定，我现在需要陪你一起工作，不能闲着，”顾奕的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脸上，“这是上级的要求，扫墓也算是其中一项工作。”

凌琛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对方再扯下去。

好一会儿，空气中都只有衣服布料随风摩擦的声音。

“为什么要给他立碑？”顾奕走到了凌琛身旁，问道。

凌琛沉默片刻，微微侧脸，看向他：“联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叛徒，所以按照规定，他本就应该葬在这里，我只是按照规定办事。”

果不其然。

顾奕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抱臂挑眉，向凌琛看了过去，亏他刚才还真的以为这位上将良心发现了，原来是他在自作多情。

这位“自作多情”的顾先生走到墓碑前，非常平静地说：“那么凌上将认为这个墓主是一个什么样的虫，值得你这么冷的天跑过来给他扫墓？”

凌琛转过脸，光线照射在他硬挺的五官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从上到下把顾奕打量了一遍，眼神像是在考量着什么，看得顾奕背后寒气直冒。

顾奕：“......”

“你今天在训练场的表现不错，”凌琛忽然转移话题，“那些操作都是跟谁学的？”

顾奕停顿片刻，气氛有些微妙。

他当然不能说是跟凌琛学的。

顾奕抬头笑了过去：“啊......我有一个表叔，是退役军雌，小时候他经常教我驾驶挖掘机......”

凌琛眉头一抽，朝他看了过来：“挖掘机？”

顾奕哈哈一笑：“是啊，挖掘机，里面构造其实跟机甲无异，都是靠精神力，挖着挖着......就学会了。”

凌琛朝顾奕瞄过去一眼，明眼虫都能看出来这家伙纯属是在胡扯。

顾奕突然“啊”了一声：“原来今天那个001是您？”

凌琛一愣，目光正好和顾奕对上。

就见顾奕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凌琛不动，对方也不动，这个时候就看谁的演技更精湛了。

别说，两个虫装得都还挺像。

凌琛不受控制地勾了勾嘴角：“嗬......是的，我就是想检查一下你的基本功而已。”

顾奕“哦——”了一声，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凌上将还挺关心下属。”

凌琛：“......”他终于知道这几天那种熟悉的感觉怎么来的了，现在这么一看，假如把这个语气和表情完全代入在之前那个顾奕的身上，真的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虽然他还不是很清楚对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这个世界上离奇的事情并不少，即使现实再离谱，他都有承受的能力。

凌琛抬手拍了拍石碑的顶端，扭头看向顾奕：“是的，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以后有的是时间发现。”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腕带，“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顾奕都算得上是军雌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因此就算现在变成了雄虫，也是雄虫中最拔尖的那个，拔尖到能让凌琛再一次在茫茫虫海中一眼看到他，然后将他带在身边，这种感觉非常奇妙，用凌琛自己的形容来讲，那就是他总是能精准地找到同一个坑，然后跳下去，至于坑底下有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这个时间段正是基地军官散会的高峰期，凌琛忙了一整个下午，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了宿舍，同时和他一起来到宿舍门前的还有刚刚陪他扫墓回来的顾奕。

房门打开，凌琛走了进去，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休息一阵子，从存储柜里取出一些食材做一顿晚餐，凌琛在保鲜柜前站了一阵子，最后从底下取出一只苹果，放在旁边，又从里面取出一些做粥的食材，熬了单虫份的粥。

即将出锅的时候，顾奕循着香味来到了厨房，进门就看见凌琛端着一只碗站在锅前，顾奕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上将居然没有用联盟统一配置的自动炒菜机，自己熬了一锅粥。

凌琛灰黑的睫毛半掩着，蒸腾的雾气在房间内缓缓漂浮，见顾奕出现在厨房，他淡淡地将那只空碗放在灶台旁，看了过来，那眼神就像在说“没你的份儿”。

顾奕手臂抱在胸前，一寸一寸地打量着整个厨房的环境，最后视线停在了凌琛的身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虫知道此刻这个雄兵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上将，今天早晨的事情考虑地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整间厨房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凌琛有些无语。

这个家伙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还没等凌琛有所动作，就见顾奕两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凌琛肩上一沉，接着他整个身体都被对方推到了身后的墙边，他后退两步，一只肘抵在墙沿，疑惑地朝顾奕看了过去。

厨房狭小的空间内，顾奕一只手抵在对方的胳膊上，另外一只胳膊撑在墙面，整个身体呈一个包裹的姿态将凌琛圈在内部，双方气息近在咫尺。

他看了一眼对方紧紧箍住他胳膊的手，又将视线挪回顾奕的脸上。

顾奕强忍着内心的尴尬，说实话这张脸他看了这么多年，搁在平常他也下不去手，但今天他为了真相，暂且出卖一下色相也没什么，他忍。

“......”凌琛盯着他看了两秒，刚想起身，又被顾奕按回了墙上。

这一次的力道比上次还要大，顾奕明显能听到对方后背撞在墙上的那声闷响。

空气凝固。

“亲爱的上将，要不要做我的伴侣？”顾奕一向低沉的声音此刻异常轻柔，带着些诱哄的意味。

凌琛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对面的虫。

他曾经见过顾奕各种生硬的，冷淡的，强势的态度，独独没见过像此刻温柔到让他头皮发麻的语气，是那么地不真实。

还未说话便感到耳边一热：“考虑一下？”

对方眼睛的轮廓深邃无比，鼻梁到嘴唇的线条有一种协调的美感，这样优秀的雄兵几乎能让所有雌虫为之迷倒。

四周静地只剩下煲粥的咕嘟声，双方互不相让。

顾奕几乎屏住呼吸，他们之间做了那么多年的导师与学生，上级与下属，队友到对手，无论多么复杂的关系都没有现在的这一刻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