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奕独自站在荒芜的山头,曙光将大地染上一层耀眼的亮红,长风高卷,树叶翻涌,他极目望去。
脚下是一望无尽的安宁城市,这些如蜂巢一般连绵不绝的群居建筑互相依偎着,构建出了一座强大的堡垒,回忆起自己一生发生的种种,生死爱恨,艰难生存,这些在不久后的将来都会不复存在。
他闭上眼,万籁俱寂中感觉身边无数的黑暗悉数朝他涌了过来,像海浪一般汹涌,在那片黑暗之中,隐约感觉有个身影正在向他靠近。
他想起不久之前库索透过凌琛对他说过的话:“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这句话像是在一瞬间在他身上降下了永远无法逃脱的枷锁,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他的生命注定是一切罪恶的起点,也将是未来的终点。
就要结束了,他们会获得自由。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直到站在他的面前不足一米的位置,语气清冷而温柔:“在想什么?”
顾奕睁开眼,在一片被红日渲染的瑰丽长空中看见了凌琛,一头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顾奕说:“库索的情况怎么样了?”
凌琛摇头叹息:“不是很乐观,虽然经过联盟最先进技术的抢救勉强活了下来,但他的记忆似乎遭受了一定的损伤,很多事情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他现在的状态……”
“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凌琛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当他在病房里看见库索看向他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躲避,转而害怕地藏到护士身后,嘴里不停地叫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虫的名字的时候,他还是起了疑心。
对于这场“胜利”,凌琛始终怀疑顾奕根本就没有对他说过实情。
在很久之前,他意外从一个落网的前塔利恩核心成员的招供中得到了一串秘密资料。
由于资料比较久远,他只能从依稀的录像和分崩离析的材料证明中得到了一条有用且确凿的证据,数十年前,也就是早在顾奕牺牲的很多年前,塔利恩高层被允许通过了一则计划法案。
其中就包含了一项关于虫族精神力的研究与实验,但当凌琛看到计划提出者和审批者的时候,他的意识停顿了两秒,就连呼吸都紧绷了起来。
尾端的字迹清晰而深刻,一笔一划和他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别无二致。
顾奕。
从一开始,他们所有虫都被算计了。
他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库索,也不是塔利恩,而是他面前的这个雄虫。
凌琛瞳孔颤动,双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压着嗓子,“你曾经一度拥有最忠实的手下,他们愿意为你,甚至为整个卡勒星献上生命。”
“当所有虫把仇恨集中到其中到库索身上的时候,往往忘记了追查最根本的源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勒星该换一个新的虫皇了。”顾奕抬起头,和凌琛对视,明明没有回答,但此时此刻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无论是赤裴,还是亲手杀了顾奕的段亦,全部都像一条被计划好的线路,不断运行推动事件的发展,最后顾奕借此脱身,并获得了新的身份,一边获取了联盟的信任,暗中反复向库索传达消息。
凌琛不清楚顾奕和库索之间说了什么,但是他可以确认,对于精神体改造的这件事情,顾奕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这也就很容易解释顾奕为什么一眼就识破了段亦是杀害他的凶手。
他早就知道赤霄会派虫杀他。
“那些实验……”凌琛渐渐攥紧拳头,皱眉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雄虫。
顾奕伪装得太好了,把所有虫都蒙在鼓里,奥斯卡影帝颁给他都不为过……
顾奕却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问出什么样的问题,道:“你知道顾淮上将是怎么死的吗?”
“你的雌父?”凌琛说,“我看了调查报告,死于精神力衰竭。”
顾奕:“嗯,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提出这场研究的时候,原本是出于医疗的目的,为了治疗后续存在精神力困扰的虫,不过后来似乎被一些虫找到了更加颠覆的事实,于是我终止了这场研究,至于别的虫怎么想,与我无关。”
“所以你就默许了库索的所作所为?”
“如你所见,不过,我没想到后来这场实验竟然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虫,事态失控了。”顾奕眼睫轻抬,金红的光点落在他的眼底,“我这么说,你还相信我吗?”
凌琛突然说:“恐怕你的目的不止归顺联邦这么简单,刚刚前部战线接到战报,卡勒星最精锐的皇家主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联盟的主星领域,大批战舰正在向第一星系进发,很快就要到卡捷利特了。”
“你说,这算不算背后插刀?”凌琛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奕,“他们是怎么混入联邦防线的,你应该最清楚。”
凌琛原本以为顾奕会借机辩论一下,可对方并没有,甚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我放他们进来的不错,但我更相信联盟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不然他们怎么会提前知道这群虫混了进来。”
凌琛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个虫,简直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这场计划,早就被顾奕透露给了晏修,他俩还真是天生一对,无比合拍……
“所以,与其在这里想着怎么对付我,不如把精力放到那些虫身上,这不是比谈恋爱有趣多了?”顾奕贱兮兮地朝他勾了勾唇。
借联邦的手,将赤诩的军。
等到顾奕把那些余孽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虫就只会听命于他。
好一个借刀杀虫。
“差不多的话,现在那群虫恐怕就要到我们头顶了。”顾奕在旁边找了棵老树,倚靠在那生长着绵延树根的树身上。
阳光透过树缝落在他的肩头,神情恣意而慵懒,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在乎。
“你到底向晏修提了什么条件?”凌琛一步步地逼近顾奕,单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顶在树上。
顾奕闷哼一声,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凌琛的力量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只得半仰着头,如胜利者一般地对凌琛微笑着,“你弄疼我了。”
“疼就记住。”凌琛捏住顾奕的下颌,狠狠地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顾奕猝不及防地被咬住了嘴唇,铁锈的味道霎时灌满口腔,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着面前隐忍许久的银发上将,瞳孔渐渐由浅紫转为深红,目光深处全然是对他说不出的情感,又爱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当他手法暴力地打开顾奕的骨翼时,顾奕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来,一阵阵闷哼压抑不住地从嘴边溢出。
凌琛獠牙咬在了对方的翼根,鲜血渐渐顺着翼尾流下,顾奕嘴唇颤抖着,试图用指尖触碰上将的脸庞,“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履行和你的承诺,忘了我吧。”
凌琛没有回应,更用力地咬了下去,逼迫对方闭嘴。
“……”顾奕疼地肩膀打颤,鲜红的血瞬间在他洁白的军制衬衫上染红了一片,压抑住了声音,他呼吸急促地搂住了面前的虫,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凌琛抬起眼,瞳孔折射出暗红的光泽,“你必须活下去。”
顾奕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不知不觉喝了他不少的血,嘴角的那抹红色尤其醒目,他被凌琛暴力地按在了树下,撕碎了衣服。
“……不要这样……”顾奕一边猛地扼住凌琛的喉咙,不顾危险将手指探进对方的咽喉,绝望地催吐,“吐出去!快吐出去!!”
凌琛得逞般冷笑,“我虽然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的血液里大概率会有毒素,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和你一样毒发,你的计划不是天衣无缝么,所以你应该是有解药的吧”
“……没有,快吐出来!”顾奕用力捶打凌琛的胸口,却被对方一把死死地搂在怀里。
凌琛:“那就去找,总能找到,找到了就回来。”
顾奕还没开口,就再一次被堵住了唇,鲜血混合着颤栗,攀附上他的神经,今天的上将格外没有耐心,每个动作都差点让他疼地叫出来。
一阵叮叮当当的腰带碰撞声响起,顾奕完全失去抵抗地倒在树下,一只手抓着旁边凸出来的树根,面色潮红地将目光别去一边,“这里……很危险,万一有……”
“那就让他们看。”凌琛按住顾奕企图推搡的手腕,将对方两只胳膊举过头顶,单手按在了地面。
“……”顾奕欲哭无泪,差点崩溃,“你……别这样。”
“现在知道求饶了?”凌琛冷笑,“我看你之前在我面前撒谎的时候倒是非常有勇气,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遍,别急……还有更刺激的。”
顾奕:“……”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尾钩被抓住,异样的不适立即让他心跳加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疯狂涌入大脑,他不知道对方都是从哪学来的,但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逃不掉了。
彻底沦陷在对方的掌控里。
身后的树被撞出了沉重的声音,顾奕试图让自己清醒,却再一次被凌琛从四面八方包裹了起来,他只得迎合对方来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些。
意识开始涣散,他的耳边仍旧能听到凌琛粗重的呼吸,温柔地啄去他眼角的泪水。
最后,一切归于混沌,顾奕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黑暗的房间,他看到满地的鲜血渐渐汇聚成了一个形状,那是一种古老虫语的字符,像是诅咒。
他缓慢地抬头,看见了窗外一株白色月季开得正艳。
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此刻突然像被赋予了旺盛的生命力,不停地生长着,逐渐占满了他的整个世界,绿色的枝桠攀附上整片地面,将大块的血迹淹没殆尽,变成一片纯白到极致的空间。
……
联盟的那场战役打得极其惨烈,卡捷利特周围的行星都被赤诩当做了攻防一体的掩护物,联盟花了很大的力气在那些星球上寻找他们的兵力。
凌炡整日在军部忙得连轴转,战况十分焦灼。
“报告元帅,我放军部已经在阿尔法卫星的一处沼泽地发现了赤诩部下的踪迹,他们似乎已经整装待发,向我们发动最后的进攻了。”
凌炡坐在光脑面前,手里的咖啡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神情严肃地说:“先和他们耗着,不用急。”
“啊?”部下看上去有点不太明白,“不应该是速战速决么?”
凌炡嘴角微微上扬:“他们没几天好活了。”
他朝一边看去,正见自己的雄主姿态悠闲地哼着小曲从他的办公桌前路过,手里还拿着一把花洒,走到哪就给哪里的花浇水。
晏修一边浇花一边说:“要不还是说还是你儿子本事大,懂得什么是擒贼先擒王。”
凌炡迅速中断了和部下的对话,皱眉看向晏修:“你看上去好像很满意?”
晏修朝凌炡抛来一个媚眼,“其实当初我把顾奕接来联盟的时候,原本想把他作为顾淮上将唯一的孩子,也当做自己的养子对待,但谁知这家伙居然借着联盟的名义在军部招摇撞骗,一肚子坏水,还几次三番开着机甲上了路,弄得整个军部虫心惶惶,那时候他才十三岁……”
“后来我只得把他交给一个平民家庭,只是为了磨一磨他的气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他居然背着我搞小动作,但他那些心思根本瞒不住我。”
“他想复仇。”凌炡说。
“顾奕从小接受的都是联邦最好的教育。”晏修叹息,“他的才能是掩藏不住的,和他雌父一个性子,哪危险往哪上,几次死里逃生创造奇迹。”
“现在呢?”凌炡摸了摸杯沿,问晏修,“你对这个结局有什么感想。”
晏修转身,正看见凌炡将视频窗口弹到一个界面,上面显示出卡勒星的一栋皇家大楼。
顾奕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皇都的虫皇理政处,他的对面,坐着当今垂帘听政的前虫皇,赤诩。
虫皇有着一头极黑的乌发,正在桌前看着书卷,注意到来者后也没有丝毫的动容,明明有着上百岁的年龄,身上却没有任何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翻完最后一页,赤诩抬眼,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来了,坐。”
这是顾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自己的生父,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说来也可笑,年幼的时候,他除了从那些侍卫的嘴里听到关于赤诩的传闻,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不必了。”顾奕冷笑,“我就这么站着和你说吧,卡勒星的部队已经被联盟全面包围了,没有多少余力能够翻身。”
“嗯。”赤诩不慌不忙地将桌子上的书籍收起,“还有吗?”
“你还有心思看书。”顾奕皱眉。
“他们就算全军覆没,和我有什么关系。”赤诩看着顾奕,笑了,“卡勒星会因此灭亡吗。”
此时此刻,顾奕终于感觉这个雄虫和他印象中的大有出入,他优雅,从容,身上无时无刻都写着贵族骨子里的教养,作为一代君主,他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那一瞬间,顾奕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赤诩从来没有想过杀了他。
“顾奕。”赤诩将身上披着的,曳地的红袍往身前拢了拢,“你回来,是为了取代我,向我复仇吗?”
顾奕愣在原地,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和赤诩见面的可能,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平静,赤诩坐在他的面前,目光转向他时,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温柔,“过来,让我看看你。”
顾奕走了过去,却在下一秒被牵住了手腕,他下意识想要反击,却发现那只手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疤,和他原本漂亮的手型十分违和,按理来说虫皇是养尊处优的,但赤诩不一样,据说他早年经常打仗,能力十分出众。
这样的虫,想要伤害他,大可不必拖到现在。
“真像。”赤诩看着顾奕的眼睛,仿佛透过这双眼看到了背后的灵魂。
顾奕被盯地后背发冷,咬牙道:“看够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奕冷笑:“和你么?我并不这么觉得。”
“和顾淮。”赤诩道。
顾奕:“顾淮已经死了,他唯一的儿子也已经身死了。”
“不。”赤诩声音仍旧四平八稳,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之前库索和我说过你的事情,现在我终于见到你,觉得你和顾淮的性格,眼神,分明像极了。”他说着,缓步走向窗边,看着外面绿意盎然的景色,“花园里的黑魔术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黑魔术?”顾奕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一种玫瑰的名称。”赤诩说,“很多年前,顾淮亲手种的,如今已经布满了整座花园,陪我去看看吧。”
顾奕没有拒绝,跟随对方出了门,来到了皇宫的后花园。
对于这个雄虫,顾奕一直有许多的疑惑,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些年他所接受的消息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
那些罪恶似乎都与面前的这个虫无关,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雄虫罢了。
赤诩从花园里摘下一朵黑魔术,递给顾奕。
“你雌父的死,我很抱歉。”
“你没必要和我道歉。”顾奕说。
“那是一场意外。”赤诩想解释什么,看向顾奕的时候,眼神里有一晃而过的遗憾,“他至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我承认我亏欠他太多,他恨我也理所应当。”
“什么治疗?”顾奕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赤诩将手里的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说:“当年,域外星系有不少都在争夺皇位,死伤无数,我征战四方,联盟并非是我的主战场,那年,我杀了我的三个哥哥,成功登上了皇室的最顶端,顾淮是我最爱的虫。”
这些顾奕从未听说过。
“只可惜,他背叛了我。”赤诩说着,看向顾奕的眼神也有了些许不甘的意味,“你能知道那种被所爱欺骗的感觉吗?他是联盟的军雌,暴露后的第一件事……”
“他怎么了?”顾奕问。
“他……”赤诩自嘲地嗤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就是这么宽的一把格斗短刀,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捅了下来,这里。”
赤诩说着,没有丝毫避讳地向顾奕拨开自己的上衣领口,下一秒,顾奕瞬间睁大了眼睛,便见赤诩胸口接近心脏的位置,赫然是一道两指宽的刀疤,即使过去那么多年,仍然怵目惊心。
“我可以接受他不爱我。”赤诩将衣服穿好,语气淡然,“但我不能接受他用这种方式宣告对我的背叛,所以那一刻我的心很痛,快要死了。”
“后来我用了很多种方法折磨他,我承认我是恨他恨过他曾经和我在一起的一切,我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狂妄而又自大地对他做了很多折磨的事情,违背他的意愿和他强行上床,用他的身体做实验。”
“你恨他,所以就要这样对他。”顾奕语气生冷,“不如直接杀了他。”
“我舍不得。”赤诩说,“我就是想看他后悔的样子,我想让他亲口说他错了,他其实是爱我的,可是他至死也不愿意这么做,明明只要一句话,我就会原谅他……”
顾奕忽然回想起很多年前,以前他以为那些虫是怕他的雌父,才不敢过分欺负他,现在想来,应该是赤诩下的命令。
否则他大概率会和库索一样,被那些大他很多岁的,年轻力壮的孩子按在厕所喝水了。
“你当初那么做,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失败的一天吗?”
“想过。”赤诩看着院子里的花,微凉的风拂过他的鬓角,“我无数次做梦都害怕他真的死了,所以时常传他见我,那时候,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我心软了,想要给他治疗他的病,可他拒不配合。”
“哀莫大于心死。”顾奕补充,“一切都不可能回到最初了。”
“这个故事怎么样?”赤诩问。
“不怎么样。”顾奕回答,“你和我提这个做什么?想博得我的同情?”
“不。”赤诩声线有些哑,看向顾奕的时候,脸色苍白,“我对联盟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卡勒星系已经内斗了很多年,这是我的失误,原本,我只是想培养一批优秀的战士,但方向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失误。”
顾奕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赤诩离开了花园,带着顾奕来到了自己的寝室。
身后的侍卫一路尾随着他们,最后停在门口。
顾奕看着赤诩从自己的枕头下取出一只金色的盒子——那里面装的是卡勒皇权身份的识别卡。
“这个是卡勒皇权识别钥匙,有了它,你可以向任何虫下令,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我觉得,以你的才能,足以照顾好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顾奕皱着眉,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仇恨,亦或者别的什么情感,他不知道。
或者,他无法接受自己从小到大被浇灌的恨意,竟是以这种方式告终。
即使他在那样的环境中逆袭,最终还是要学会放下。
直到他看着赤诩倒在自己的面前,苍白的脸上失去了最后一色血色,淡然的嘴角上扬起一丝弧度。
顾奕震惊地上前,周围的侍卫也一股脑地冲了上来,惊慌失措地大喊着,顾奕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脑海里回响着赤诩对他说的话。
“我死后,能不能再带我去看一眼你的雌父,我自知不配埋在他的旁边,所以你只要带我看他一眼就好,最后……请把我的骨灰,洒到卡勒星的大海里……”
顾奕再次来到政事厅的时候,手里拿着赤诩的死因报告,经过确认后,他不得已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个他所仇恨的虫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服毒自杀。
这个虫即便面对死亡,也不会有一丝犹豫和害怕。
他自知走投无路,从而选择了这样的一个结局。
也许,对于赤诩来说,顾淮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但除了他们自己,没有虫能了解他们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很快,赤诩死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联盟,自那之后,联盟的军队势如破竹,一举攻破了敌军的防线。
卡勒星在一场大换血后,迎来了他们的新皇,自此,联盟军部就开始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言,这位新皇还亲自和他们的军部隔空进行了一场盛大的友好交流。
联盟和新皇签订了停战协议,双方进行了不少贸易往来,那些看不见底下产业就此宣布破产,实验被迫终止,所有的数据都被销毁,封存。
硝烟散尽后,世界终于迎来了一场长久的安宁。
那之后很久,凌琛一直在军部等待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顾奕的消息。
菲特每一次路过凌琛的办公室,总是能看见他们的上将对着空气发呆。
经过两次体检,军部每一次给出的结果都是凌上将身体状况良好,但这反而让上将更加阴沉了。
他不明白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上将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总是盯着一张空白的对话栏发呆。
顾奕就像从来没出现过在他的世界里那般,失去了音讯。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了冬天,从春意盎然等到白雪皑皑,冰层融化,日复一日。
虫皇的生活总是忙碌的,短短几个月内便推出了数条新政法案,两个世界都在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凌琛逐渐确认,顾奕还活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的血液中的毒素似乎并不具备传染其它个体的能力。
至于顾奕自己,他并不清楚,凌琛曾经带着顾奕的血液去化验,经过很多次尝试都没有得到毒素的解药。
然而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卡勒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消息,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好消息。
又是一个春季,凌琛像往常一样坐在卡捷利特的山丘上。
夜晚,横亘万里的银河在天际发出璀璨的光,凌琛独自躺在山坡正中,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消失在视线尽头,他闭上了眼。
微风从山间吹拂过来,一阵树叶的声响过后,他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虫一般。
一切都是那么地安静祥和。
树欲静,而风不止。
躺在地上的虫并未睁眼,他身后的虫也没有再继续往前。
霎时间,空中流星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脚步声挨着银发上将停了下来,最后席地而坐。
两个虫就这么一坐一躺,在漫天星空下描摹出了两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你许了什么愿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很好奇?”
“嗯。”
凌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素白俊秀的面容,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在夜空中浮动着,神色温柔,带着询问的语气。
他忽然没有来由地笑了。
“已经实现了。”
他伸出手,穿过微风,穿过等待的三百六十六个日夜,触碰到了他毕生所爱。
漫漫长夜中,两个身影逐渐交叠重合。
顾奕低头在对方额间落下一吻,嘶哑着声线对他说:“我来晚了。”
“刚好。”凌琛轻笑,用手轻柔抚摸顾奕的脸庞,“卡勒星的天气很好,你的一切我全都知道,我想,你是时候回来了。”
最后一条流星划破黑夜,他们的身后,是明亮的万家灯火,是重生的万千世界。
银河为你而变得更加耀眼,而你,是我唯一的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