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
“不纹了。”苏沅拍开他的爪子,欻地把衣服拉上,遮得严严实实,滑进被窝,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傅朔寒:“我说的图案不喜欢吗?”边帮他掖被子边试探“那你喜欢什么图案?”
苏沅:“……”
傅朔寒撑着胳膊看他:“喜欢什么图案都可以,我请最好的纹身师。”
苏沅回头瞪了他一眼:“沙雕,我要纹个沙雕。”
“沙雕?”傅朔寒平时上网不多,没get到沙雕的另外意思:“是大图吗?”
“嗯,纹个全身的超级大沙雕。”苏沅现在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扯过被子要把头遮住,却被傅朔寒先一步抓住被子:“全身图会不会太大了?”
“啊呜。”苏沅一口咬在傅朔寒的手上,含糊着:“别烦我,我要睡觉了。”
傅朔寒不躲也不挣,任由他咬着,甚至嘴角还带了点笑:“好,那先不说了。”
嘴上不说,他心里却想很多,他觉得既然苏沅想纹个全身的沙雕图也没什么不行,只要是他喜欢,怎么样都行。
龙傲天的宠溺都会付诸行动的,安抚苏沅睡下,他去阳台拨通助理晓临的电话,嘱咐晓临安排纹身师的事情。
此时睡在床上的苏沅还不知道,傅总已经为他请了纹身界泰斗,满足他全身沙雕的愿望。
一夜无梦,苏沅睡得很好,他被安排首台手术,早早就有手术室的护士来接他。
手术室门关上前,苏沅看向傅朔寒,他也在看着他。
目光来不及交汇太久,门缓缓关上,苏沅似乎看到傅朔寒的眼圈有点红。
手术室的温度要比外边低得多,苏沅配合护士脱掉身上的衣服,躺在手术台上。
输液针埋进皮肤,冰凉的消毒棉擦拭着胸口处,一切感官都在这时被无限放大,苏沅甚至清楚地听到消毒棉擦过时发出的沙沙声。
麻醉师拿着同意麻醉的签字单进门,准备为苏沅麻醉。
苏沅侧头看着医生戴上橡胶手套:“麻醉会疼吗?”他这次手术的麻醉方式和上次的不一样,苏沅忍不住想问问。
麻醉师插着手指让手套更贴合,顺带看他:“不疼,你待会数三个数,睡一觉手术就完成。”
苏沅乖乖答应:“好的。”
麻醉师笑了下:“心态挺好,比你家属好。”
苏沅想起刚刚看到傅朔寒眼圈似乎有点红:“他怎么了?”
“他太紧张了,签字手都抖。”麻醉师将注射器连接到输液线上:“开始数数吧。”
苏沅还想问问傅朔寒的情况,但是话到嘴边没来得及问出口,忽地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许多年没见到的外婆,只是这个梦并不美好,外婆又一次离他而去。
雨天,他站在姨妈家门外,敲了好久好久的门。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了,紧贴在身上,冷得打颤。
门忽然被打开,姨妈抱着一堆衣服,破口大骂着把衣服砸在他头上:“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给我滚!”
苏沅张开胳膊接住砸过来的衣服,但大部分还是掉在地上,落在泥水里,我紧紧攥着手里的衣服,盯着姨妈:“我没有吃里扒外,我只是想把蛋糕给外婆尝尝。”
今天是苏沅的十三岁生日,他用偷偷攒下的钱买了两块蛋糕。
不是香甜的奶油生日蛋糕,而是点心铺里最便宜的槽子糕,老板告诉他,这个也叫蛋糕。
苏沅很宝贝地揣在兜里,顺着小路去了外婆坟前,他自己吃了一块,留给外婆一块。
却没想到被表弟看到了,回家和姨妈告黑状,说苏沅宁愿把吃的丢在地上,也不肯给他吃一口。
苏沅弯腰把泥水里的衣服捡起来抱在怀里,蜷缩在门前的树下。
那天的雨下得又绵又密,没完没了,天都黑了,还下个不停。
苏沅浑身湿透缩在树下,眼皮越来越沉……
“苏沅,苏沅。”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浑身冷得发抖,努力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在叫自己。
“苏沅,醒醒,苏沅,回答我。”
苏沅牟足力气睁开了眼,看着面前身穿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眼中慢慢浮现惊恐神色:“你们是谁?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主刀教授看向麻醉师,麻醉师耸耸肩:“病人有术后麻醉谵妄病史。”
苏沅顾不得浓重的困意,想起身,但发现自己身上连接很多管子和电线,护士看出他的意图,防止他乱动,暂时用上了绑带:“别怕,你生病了,我们再帮你治疗。”
苏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的家人……”他话只说到一半,便顿住不出声,他的家人只剩姨妈一家,但姨妈刚把他赶出门,不会管他的。
护士听到他说了一半的话,安慰他:“想见你的家人是吗,他在外边等你,你要听话配合治疗,才能快点见到他。”
苏沅不再动,乖乖被护士送进ICU病房做术后监护。
他本想多问几句自己的情况,可是术后虚弱,又耐不住麻药残留的困意,短暂醒来后,他很快又睡着了。
傅朔寒站在窗边,看着浑身插着管子和仪器线的人,看着看着,忽然撇过头,重重捏住自己的眉心,好一会儿,眼眶的酸涩才退下去一些。
林耀将头转到另外一侧,假装没看到傅总差点飙泪的动作。
回想起几个月前,他也和傅朔寒这样站在监护室外,那时的傅总有多冷酷无情,此时的傅总就有多难过心疼。
傅朔寒清清嗓子,让自己的哭腔听上去没那么重:“我多久可以碰他?”
林耀也望着监护室:“主刀的老师说手术很成功,大概两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只不过……”
话才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周身一凉,林耀转头对上傅朔寒的目光:“只不过什么?他怎么了?”
林耀极强的求生欲迫使他加快语速,把话说完:“只不过刚刚麻醉师通知我,苏先生可能又出现了谵妄症状。”
傅朔寒默了默:“这次多久可以恢复?”
林耀有些为难:“现在还无法判断他恢复的具体时间,不过这次手术采用了静脉和吸入联合麻醉,比上次用药时间长,所以代谢的时间多半也会比上次时间长。”
“好,我知道了。”傅朔寒目光又落回苏沅身上。
***苏沅一直在睡着,可是却一直睡得不好,每次护士进出,操作仪器他都有意识,但就是累到睁不开眼。
这种昏沉感持续到第二天才有所缓解,随之而来的是疼痛。
终于熬过两天时间,恢复良好的他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苏沅回到病房,就看到一名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苏沅和男人的目光对上,立刻逃开,心里讶异,这个男人是谁?他看着自己,难道自己和他认识?
不过苏沅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敢问,因为这个男人虽然很好看,但看着挺凶的。
傅朔寒早有准备,发现苏沅看自己的眼神不对,立刻放柔了神情,轻声问:“沅沅,记得我吗?”
苏沅啪地定住,又上上下下地把人打量了一遍,懵懵地摇头。
林耀在傅朔寒耳边小声提醒:“两天前醒来说自己十三岁,一天长一岁,今天十五岁。”
傅朔寒俯身撑在床边,看着苏沅瘦了一圈脸满眼心疼,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摸他,但却被警惕地躲开。
苏沅满眼戒备:“你是我姨妈和姨夫的朋友?”
傅朔寒愣了一下:“我是……”想起刚刚林耀提醒自己,苏沅以为自己只有十五岁,如果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夫肯定会吓到,只有暂时顺着他的话题聊“嗯,我是。”
苏沅眨了眨他纤长的睫毛,眼神逐渐变得冷漠:“他们怕花医药费,不要我了是不是?”
苏沅今天醒来时脑子乱得很,不大记得昨天的事,但他已经问过护士了,姨夫和姨妈从他住院开始就没露过面。
他们一直想丢掉自己,这次终于逮到机会了。
已经猜到答案,苏沅不再执着于傅朔寒的回答,落寞地垂下眼睫,抿着薄薄的唇不出声。
这两天他被手术折腾得受了不少,现在又小可怜似的委屈不出声,傅朔寒看着他,心软成一团,掌心托住他巴掌大的小脸:“别难过,还有我。”
苏沅被他摩挲着脸颊,又羞又怕,狐疑地看着他:“我都不认识你,你要我做什么?”
“慢慢就认识了。”傅朔寒耐心又温柔地解释:“你现在还小,有些事长大就会明白。”一天长一岁,五天后就是二十岁,他应该就会想起自己了。
苏沅没做声回答,但眼神里的防备没有减。
傅朔寒也不急于让他接受,他刚刚做完手术,情绪不能激动,一切都顺着他的意来。
护士将苏沅身上连接的仪器都安置好以后离开,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苏沅变得更加不自在,小兽怕人似的,总想躲起来,自己偷偷摸摸地拉住被角,趁着傅朔寒不注意,就悄悄挪一点,慢慢地,把自己大半张脸都给盖住。
傅朔寒其实早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直假装没看到而已。
眼见着他就要把自己盖起来,怕他呼吸不畅,傅朔寒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看向他,缓声道:“沅沅,被子拉得太高了。”
苏沅立时不敢再动,长睫毛眨呀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敢反驳傅朔寒,吓得他把好不容易盖到头上的被又拽了下去。
看他又怕又委屈,傅朔寒心尖跟着发紧,想要哄哄他,尽快和他熟悉起来:“沅沅,我们聊聊天吧。”
苏沅心里说不聊,但却点了点头:“嗯。”没办法,苏沅真的好怕他,不敢反驳他的意思。
傅朔寒将椅子拉得近了些,状似无意地问:“你今年十五岁了?”
苏沅乖巧回答:“对,十五岁。”
听到回答,傅朔寒哽了一下,他太久没接触这个年龄段的人,不知道该问点什么,但又怕随便问惹了苏沅不高兴,每一句都试探着:“上高中了吧?学习累吗?”
“上了,不累。”
苏沅的回答挑不起任何话题,傅朔寒只能继续找补:“平时除了上课,你还有什么爱好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十五岁的小孩子买些他喜欢的东西应该很开心。
苏沅:“没有。”
傅朔寒追问:“那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学习。”苏沅回答得走心且认真,学习对于苏沅来说是最轻松的事情了,其余时候他不仅要负责姨妈家里的家务,还得想办法打零工赚生活费。
傅朔寒又问了一遍确认:“只喜欢学习??”
苏沅点头。
傅朔寒默了默,拿出手机给晓临发了条消息:
——去书店多买些高中习题册,送到医院。
想了想又觉得普通习题册不够贵重,补了条信息:
——要典藏精装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