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来临, 空气湿冷。近日来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雾霭之中,灰蒙蒙一片,难见天光。
自从季彦搬来园区和兰翊同居之后, 他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赖到八点才肯起床。
兰翊调侃季彦,说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兢兢业业的小助理了,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只恃宠而骄的小猫咪。
小猫咪昨晚赶了几个小时的稿子, 所以今天起晚了些,兰翊也没有催他,让他睡了个饱。
临近九点之时,季彦匆匆洗漱完来到楼下, 囫囵咽下几只刘姐做的虾饺。
兰翊从客厅走过来,见他腮帮子装满了食物,忍不住拿手去戳了戳:“你是松鼠吗,准备囤食物过冬?”
季彦一边咀嚼蒸饺一边含糊应道:“怎么不叫醒我啊,上班快迟到了!”
“慢点吃。”兰翊轻轻拍他的后背,“老板还在这儿呢, 你着什么急?”
季彦知道他又一次为了自己变更上班的时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便不再说话, 安安心心吃着早餐。
“你今天什么时候去相亲?”
一口牛奶刚喝进嘴里,季彦便被这句话呛得面红耳赤。
兰翊替他顺气,“慢点喝。”
季彦转过头看向男人,眼眶里还噙有呛咳出来的泪花:“都说了不是相亲不是相亲不是相亲,而是给我妈一个交代罢了!我会和那姑娘解释清楚的。”
兰翊知道这个小混蛋肯定是被他那句“敢和别人相亲就等着回来挨艹”给吓到了,便没去戳穿。
但依旧忍不住想逗一逗:“还疼吗?”
季彦又往嘴里塞进一只虾饺, 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什么?”
兰翊没有吱声, 视线沿着他身体的线条缓缓下移。
季彦微怔, 反应了几秒后总算弄明白他的意思了,又羞又恼,当即抬手去捂他的眼睛。
兰翊心情愉悦,就势扣住那截细瘦的手腕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晚上吃完饭早点回来。”
季彦:“今天晚上我就住在那边。”
兰翊:“为什么?”
季彦垂眸不语。
兰翊顿时笑出声来:“逗你玩儿的,怎么还当真了?你身体没恢复,我不会碰你的。”
季彦懒得和他纠缠,吃完最后一只饺子便迅速离开了餐厅。
下午五点,季彦从公司出发前往老城区的玫瑰酒楼。
隆冬时节,入夜之后的气温格外严寒,丝丝缕缕的夜风犹如冰碴儿拂面,在皮肤上留下刮裂般的寒冷痛感。
此刻正值下班高峰期,道路异常拥挤。季彦只开了几秒的窗户便被寒风吹得脸颊生疼,又立马关上窗户,享受着暖气的滋润。
华东地区的暮色总是来得很仓促,季彦堵在马路上,心里不免有些烦闷——
今天的相亲宴只是一个开端,如果不向季翠桦坦白的话,类似于这样的安排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更多。
他不清楚季女士对于同性恋是如何看待的,假如她不能接受,那么季彦这辈子大概率是不会结婚的。
季翠桦视他如己出,他也一直拿季女士当亲生母亲,尊重她、孝敬她。
他不想因为婚姻的事让母子产生嫌隙,更不想母亲因此而厌恶他。
得找机会探一探季女士的口风。
五点四十,季彦前脚刚踏入酒楼,便听见端午在后面扯着嗓门儿喊他的名字。
季彦回头,见端午和季女士也来了,便快步走近,把小孩儿抱在怀里,宠溺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几天没见,端午又长高了。”
端午十分熟练地把脸贴过去和他做了个贴面礼,然后问道:“兰叔叔怎么没来?”
季彦不答反问:“你就那么喜欢兰叔叔?”
“当然!”小孩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着。
季彦笑了笑,说兰叔叔下班之后要回家休息,端午这才没有缠着他继续聊兰翊的事儿。
李院长和那个名叫李潇潇的女孩还堵在路上,季翠桦便带着儿子和孙儿去了楼上的包间。
等待之际,季彦试着找些话题和母亲聊聊:“妈,我打算元旦的时候带端午出去玩两天。”
“去哪玩?”季翠桦问。
“如果天气好的话,就去太湖露营,可以看看日出。”季彦说。
“大冬天的露什么营啊,”季翠桦没好气地说道,“你皮糙肉厚的不怕冷,可别把我的小孙子冻坏了。”
季彦:“……”哪里皮糙肉厚了?兰翊都说我皮肤又白又嫩……
季女士似乎不同意这个季节带孩子出去露营,季彦便不再强求,转而将话题引开:“最近公司比较忙,我这个周末可能要加班,就不回来了。”
“没事,你好好工作吧。”季翠桦说完,又忍不住好奇,“兰翊是不是也很忙?”
您倒是挺关心他的。
季彦点头应道:“他是总经理,肯定比我更忙,而且最近白助理回挪威了,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兰翊亲自处理,经常加班到深夜。”
季翠桦没有怀疑这番话的真假,继续问道:“白助理?给端午包生日红包的那个白允洲?他也是挪威人?”
“唔……算半个挪威人吧,”季彦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毕竟他的丈夫是挪威籍人士。”
季翠桦果然被这话震住了:“丈夫?”
季彦点头:“就是兰翊的小舅舅——埃维利斯·谢尔贝里,他和白允洲是一对同性夫夫。”
“哦。”季翠桦点了点头,很快便噤声了。
季彦仔细观察着母亲的神色,却未能从她脸上窥探出半点情绪来,心里顿时没了普。
就在此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李院长和一个穿着白色过膝羽绒服的长发姑娘走了进来。
彼此乐呵呵地打过招呼,适才入座点菜。
李潇潇性格非常活泼,仿佛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端午也很喜欢她,左一口姐姐又一口姐姐的,叫得非常亲热。
季翠桦见她和孩子相处得融洽,便忍不住把端午在乡下的那些事儿说了出来。
季彦很少参与她们的话题,像个工具人似的坐在一旁,偶尔给她们杯中添点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事情可做。
正这时,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季彦点开一瞧,是兰翊发来的微信消息。
兰翊:【明明很饿,却没有胃口吃晚餐】
兰翊:【一个人的夜,真是孤寂难耐】
兰翊:【也不知道我的小猫咪在做什么,吃没吃饭,是冷是暖……】
季彦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发了一串句号过去。
等了半晌没等到兰翊的回复,企鹅小号倒是突然闪出一条消息。
富婆31号:【七七老师,很抱歉打扰你了,请问你最近有空吗?我还想找你约一张图,这次不搞黄了!】
季彦迅速打字回复:【感谢喜欢^_^只是最近这段时间都在连载条漫,可能不会接单了。】
富婆31号:【好叭QAQ】
那厢李院长和季女士正聊得热火朝天,涉及的内容非常广泛,而且话题也转换得极快,听得季彦满头雾水。
好在李潇潇是个社牛,场面气氛一度很活跃,只剩下季彦和端午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啥话也插不进去。
季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真的是相亲局而不是老姐妹茶话会?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了李潇潇对他不感兴趣。
用餐时,李院长和季女士总算停止了探讨,端午乖乖巧巧地坐在季彦身旁,用勺子大口大口吃饭。
小孩不挑食,无论季彦给他添什么菜,他都会一一吃进肚子里。
吃饱喝足后,李院长和季女士这才想起今天聚餐的目的,于是开始给季彦和李潇潇牵线搭桥。
原本性子爽利的李潇潇此刻居然害羞起来,季彦也不好意思当着姑娘的面说自己对她没意思,否则太不礼貌了。
于是他主动要了李潇潇的微信,打算在微信里给她说清楚。
季翠桦见他俩加上好友,以为事情已经成了,又和李院长聊了一会儿,算是为今天的相亲晏圆满收官。
几人前往停车场时,李潇潇突然开了口。
她虽然性子直爽,但到底是女孩子,脸上有一股淡淡的羞涩感:“季老师、姨妈,我可以单独和季彦聊聊吗?”
李院长和季翠桦见他俩有戏,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欣慰的笑。
季翠桦说:“时间还早,彦彦你陪潇潇去附近的商场走走,我先带李老师和端午回去了,晚点你再把潇潇送过来就好。”
不等季彦开口,季女士便牵着端午和李院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地下车库分外安静,李潇潇站在季彦身侧,脸上堆着几分笑意。
片刻后,她主动出声:“季彦。”
季彦直言道:“不知道李小姐想和我聊什么?”
李潇潇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兴奋,犹豫了好几秒才说话:“七七老师!”
季彦:“……”
李潇潇又道:“我是之前找你约画的‘鹌鹑蛋挞’,就是……就是摄政王和丞相在浴池里内啥的那张同人图!”
说着点开企鹅软件,把半个小时之前的聊天记录翻出来,“喏——就是我!”
季彦:“…………”
富婆31号就是“鹌鹑蛋挞”,也就是李院长的侄女李潇潇。
李潇潇很明显激动得刹不住车:“我关注你两年了,非常喜欢你的画!看着你的画技越来越成熟,我真是倍感欣慰!”
像是在说“看着你越来越厉害,妈妈很开心很欣慰!”
李潇潇并不知道他在脑补,继续说道,“刚才若不是听季老师说了端午在乡下的那些事,我还不知道漫画里的小孩就是他!”
季彦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先有兰翊后有李潇潇,怎么是个人都能扒掉他的马甲呢????
李潇潇见他不说话,心里莫名有些慌:“对不起啊七七老师,我没想过要扒你,这真的只是个意外!而且你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
季彦笑了笑,说:“我没有责怪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只是很意外居然会在这里碰见自己的金主老板。”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便将这事儿翻篇了,后续连相亲的事也一并解释清楚。
原来李潇潇和季彦一样,也是为了应付长辈才过来走流程的,现在说开了,大家心里都轻松。
他俩聊了有一会儿时间了,季彦看了眼腕表,问道:“你住在李老师家里的吗?要不要我现在送你回去?”
李潇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是住在姨妈家里的。你如果顺路的话,就把我捎过去吧。”
“好,上车。”季彦领着她往停车位走去,打算把人送达目的地后便赶往兰翊的住所。
他还记得兰翊刚才发的那几条消息,哀怨、孤独。
还有点大病。
如果不是和兰翊谈了恋爱,季彦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看起来高冷稳重的领导居然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
不——没有闷,只有骚。
酒楼的地下车库不算太广,但季彦还是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车。
李潇潇的室友给她发了一份文件,小姑娘这会儿正一边走路一边查看,两人的距离落得有些远。
季彦摸出车钥匙,见李潇潇还没跟来,便在这里耐心等待着。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捂住季彦的嘴并把他拖到柱子后面,沉声威胁道:“打劫。”
这人力气极大,身型也占据优势,而且还懂得制服之道,仅用了一只手便叫季彦动弹不得了。
看样子是个惯犯。
突如其来的桎梏和威胁让季彦忘记了挣扎,等他回过神来时才想起要呼救。
可他被箍得死死的,只能在对方的掌心里发出模糊的、毫无用处的呜呜声。
但是很快,季彦就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这人虽然把他压得很牢,可这姿势似乎……有点不对劲。
而且,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榄香脂和香根草的气息。
——这是兰翊常用的那款香水的前调,特别好闻。
季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甚至想把这只手咬烂。
男人见他不再挣扎,便知晓自己的伎俩已被拆穿,索性俯身凑在季彦耳畔调戏道:“劫色,怕不怕?”
季彦不想理他,正打算挣脱兰翊的束缚,余光里忽然映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目睹全过程的李潇潇尴尬地笑了笑:“那个……要不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
季彦:“……”
作者有话说:
兰总日常发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