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被人推开,李温水往门口瞄了一眼,“嗯嗯”两声挂断电话,他夹起肥瘦相间的牛肉片一口吃下,眼睛一亮。
他将和牛推到刚坐下来的霍钰面前:“你尝尝这个,好吃的,服务员说这是M9和牛,真的和普通牛肉不一样,又香又嫩。”
霍钰一把摘下口罩帽子,盯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咽了咽口水,跟在老板车后面吃了快一天的泡面,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他一筷子夹住盘子中所有肥牛,刚要送到嘴里注意到李温水在看他,他停顿一下,努力挺直腰板,优雅地将肥牛送入口中,点头称赞:“味道不错。”
李温水:“对吧!我再点几份,你也多吃点这么贵呢,吃个够。”
霍钰拿过一盒鱼子酱,耳机里传来了大少爷的指使,他一字不落的传达出来:“这里的m9和牛不正宗,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吃正宗的。”
“啊?”
李温水没吃过正宗的,也不知道正宗的什么味道:“正宗的是不是很贵啊?”
“不要钱,我老板送的,送了很多我都吃不完。”
“那你老板好大方啊,又借你开豪车,还送你和牛。”
霍钰想梁瑾是很大方,虽然刚才送和牛的事是他扯谎,但在工资福利上他和婉仪的远远高于许多人。
他和婉仪住在旧街区时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买不起京市的房子,而现在他和婉仪已经一人一套市中心大平层了。
“对了,霍钰,周齐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呀?”
“都知道一点,你想问什么?”
李温水手指灵活地剥虾,闲聊似的口吻:“他有工作吗?看他整天游手好闲。”
“他就是游手好闲没工作的纨绔富二代,名下有几个玩闹的公司,也不是他在管。”
李温水了然的点点头,剩下的时间里他和霍钰二人很少聊天,都在专心干饭。
现在的霍钰就没有那种让他怪异的感觉了,李温水想感觉不同也许是口罩的缘故。
一顿饭下来李温水什么贵吃什么,像是饿急了的小馋猫,把小肚皮吃得圆溜溜。
霍钰站起身:“你等我一会儿我再抽根烟去。”
李温水端着冰激凌,腮帮子鼓鼓的,口齿不清地“嗯啊”一声。
霍钰再回来时戴上了口罩,连同气质也变了。
毕竟一起吃过饭了,李温水不再怀疑,由于吃得太饱他穿外套的动作有点笨拙,关键时刻拉链还卡住了,他低头扯着拉链,询问道:“我想去一个地方,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看今晚方便去吗?”
对方上前拿开李温水的手,解开拉链又重新扣上,拉链由下往上缓缓拉到李温水下巴处。
二人目光也随拉链相交在一起,李温水推开他的手,哭笑不得:“我自己能弄好,我又不是小孩,你这样我太不自在了。”
梁瑾收回手:“要去哪?”
……
商务车穿过一条路灯稀少的居民区在胡同口停下。
胡同口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单薄的女人,李温水开门下车,她犹犹豫豫地问:“是温水吗?”
“是我。”李温水走上前去,有一点紧张。
女人同样紧张,她盯着李温水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激动地抱住了他:“好多年没见了,五六年了吧?”
女人是李温水外公弟弟的女儿陈雨莱,比李温水大五岁,李温水小时候在她家寄宿过一阵子,那时候陈雨莱还没嫁人,总带李温水去商店买小零食,后来陈雨莱嫁到临安市,与李温水断了联系。
这次李温水决定要去临安,几经周折甚至还去了派出所,才重新与陈雨莱联系上。
陈雨莱目光注意到李温水身后的青年:“这位是?”
“霍钰啊,小时候应该见过,我们都住在一个区。”
陈雨莱想了一会儿:“有点印象了,个子这么高了啊,外面冷去我家说吧。”
李温水犹豫一下:“你爸呢?”
“他没在家,应该是又去哪里喝大酒了,又或者是赌去了,不用管他,随他吧。”
李温水对他这个舅爷的印象一点也不好,又爱赌又酗酒,还打老婆孩子,他小时候寄宿他家时也被耍酒疯的他打过,妈妈与舅爷大吵了一架把他接了回去。
陈雨莱带着他们几经辗转停在院落门口,推开院门,门灯亮着,照得院落昏黄一片。
门口的洗衣盆里泡着几件衣服,陈雨莱望向李温水的目光多出一丝窘迫。
她嫁人后的日子并不好过,父亲酗酒,母亲再婚,丈夫觉得她是一个窝囊的女人与她离婚后又找了一个年轻的,她也没有一儿半女,现在和只会要钱的父亲一起生活。
“对了,你们吃饭了吗?要吃什么我给你们做。”陈雨莱热络的问。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李温水说着拿出钱给她,“我没给你买东西,你就想吃什么买什么吧。”
“我怎么能要你钱呢?快拿回去!”陈雨莱推搡着拒绝,李温水偏要给她。陈雨莱到底没有推搡过李温水,不好意思地把钱收下了。
陈雨莱道:“温水,你后来见过你妈妈吗?”
李温水摇摇头:“没有,一直没见过,我也在找她。”
“这样啊,你等我一下,”陈雨莱跑到屋里又跑出来,将一张卡片递给李温水,“大概是你外公去世后一年,她找过我打听你的情况,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问李群,她没说话似乎有难言之隐,然后给了我一个地址,说如果你想找她的话可以去这个地址。后来事情太多我就把这茬忘了,刚才见到你我才想起来。”
李温水愣愣地看着卡片上的地址,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膛跳出来。
妈妈来找过他!
那她心里还是有他和妹妹的吧!
短暂的愣神过后,李温水攥着卡片的手微微颤抖,眼里闪烁着细微的水光。
要是他按照这个地址找过去,是不是就能见到妈妈了!
梁瑾瞧到卡片上的地址,眼中露出几分忧虑。
“那我先不打扰了,我们电话联系!”
李温水激动地往外走,心想这次出行太顺利了,好吃的吃过了,该玩的也玩了,现在还得到了妈妈的消息。
他前脚刚踏出门,迎面走来一个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的酒鬼老头。
老头挡在李温水面前,打了一个酒嗝:“你、你谁啊?来我家干什么!”
陈雨莱扶住老头解释:“爸,他是李温水啊,舅爷的外孙。”
“啊?”老头勉强睁开眼皮子,突然瞧到陈雨莱口袋里的钱,他一把抢过钱揣起来,陈雨莱急得想要夺回,被他一把推开撞在墙上。
陈雨莱面色惨白,咬紧唇瓣不敢吭声。
老头目光移向李温水,迟钝的思维运转好久,突然不屑道:“想起来了,我穷哥哥的穷孙子,寄住在咱们家时属他吃饭最多!哼,说他两句他还顶嘴,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老头的做法瞬间惹恼了李温水,他扶起陈雨莱,瞪圆了杏眼,指着老头鼻子骂:“我看你是岁数大了老糊涂,我住你家交了伙食费,多吃一碗大米饭是我应该的,你又穷又不要脸,连那点伙食费都要克扣。”
李温水又露出了那股子厉害劲儿,小时候多吃一碗饭都要遭人白眼的种经历换做别人一定委屈,李温水却表现的一点也不难过。
“你、你越长大越没教养!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没爸妈教,当然没教养,”李温水瞄了陈雨莱一眼,“吃喝钱都用你女儿的,你还推她,也没人教过你教养吗?”
老头这么大岁数了,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骂,他面子挂不住脸色铁青,气得他大口大口喘气,酒劲上头偏要替他哥哥教训教训李温水。
他捏紧酒瓶扔了过去,双眼通红:“招人恨的小崽子!”
梁瑾一把将李温水搂入怀中,酒瓶摔在李温水脚下,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李温水看向护着他的人,有点发愣。
梁瑾冷眼瞧向老头,眼眸黑压压地盯得老头浑身发怵。
老头也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他这么大岁数了倚老卖老这套屡试不爽。他抻着脖子,往地上呸了一口:“别以为我怕你们,你们还敢打我不成?”
李温水刚要开口,身边人先他发话:“敢啊,用哪块儿砖头好呢?”
他眼眸一弯,笑眸里不见丝毫笑意:“这个年纪骨头很脆,用不上几下就能把你打残,警察过来,我可以说是你先动的手,定性正当防卫或者过当防卫后,我出一笔钱让你女儿同意和解,这样往后你瘫在床上,你女儿拿着赔偿金逍遥快活,我们也不会有什么事,这个结局怎么样?”
“你、你!我女儿不会同意的!”
陈雨莱抿紧唇瓣一言不发。
“就用这块砖头吧。”李温水拎起一块在手上,沉甸甸朝老头比划两下。
老头紧张地盯着险些贴在脸上的砖头,意识到如今的李温水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小的无力反抗的小孩子了。
他酒劲褪了一些,磕磕巴巴半天挤出两个字:“你、你!”
他慌忙看向女儿,陈雨莱扭过头没有帮他的意思。
老头孤立无援,鸭舌帽的青年眼神阴狠地令他脊背发凉。他双腿一颤,吓得大惊失色,歪歪斜斜地往屋里跑,跑得时候不留神绊在门槛上摔了一个跟头。
李温水冷嘲热讽:“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遭报应了吧!”
老头哆嗦了一下真就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爬起来躲进屋里,气喘吁吁的骂声从屋内传出:“赶紧从我家里滚!”
有这样的父亲,陈雨莱脸上火辣辣,她露出歉意:“不好意思啊温水,他还是这么死性不改。”
“我没事。”李温水如鲠在喉,竟不知道怎么安慰。
陈雨莱与他有着近乎一样的经历,父亲烂人母亲离开,陈雨莱却逐渐习惯不再抗争,他觉得惋惜。
回去路上,李温水有些沉默,他看到陈雨莱就想到了他自己,如果当初他没有带妹妹离开,他是不是也会和陈雨莱一样逐渐习惯,变得麻木懦弱?
李温水不知道,他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