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让谢正青住进他们的家,向谢正青介绍他是寄住在他家已故邻居的儿子。这样的介绍在楚惟听来疏远又难堪,“已故邻居的儿子”,他和周齐在一起同吃同睡这么久,竟然连“朋友”都不配被称呼吗?
在那之前,楚惟还自以为是的把自己装进由周齐构建出的蜜罐里,以为周齐喜欢他,在意他,对他过分保护才会关着他。谢正青的出现令楚惟幡然醒悟,怪不得周齐总是对这个叫谢正青的朋友过分上心,原来周齐喜欢他,而自己只是一个替身。
至于谢正青和周齐发展到了哪一步他不是很清楚,他也不敢问,他怕周齐抛弃他,他什么也不会,更没有一个人生活的勇气。从这以后,他摆正自己寄人篱下的位置,每一天都活的战战兢兢。
有一天他路过书房,听到周齐与谢正青爆发大吵,谢正青买了出国的机票,周齐不允许他出国,最后二人不欢而散,谢正青收拾行李离开了他们家。
楚惟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周齐,他从未见过周齐发过这么大脾气,周齐眼睛通红一圈打碎了一旁的镜子。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离周齐好远好远,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俩个吵架,自己的心却像被砸坏的镜子一样支离破碎。
这大概是慢热的楚惟,真正深刻意识到了周齐对谢正青的感情比自己深厚。
一向对周齐言听必从的楚惟在二十岁这年迎来第一次叛逆,他穿着单薄的羊绒衫跑出了周家。傍晚时分秋末冬初,气候骤冷,他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无处可去,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天色渐暗,楚惟走累了坐在路边一动不动看着过往的车辆,他就是不想回家。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个疑惑的声音在他头上方响起:“楚惟?”
楚惟眼睛红红抬起头,狐狸相的青年“啧”了一声,弯腰瞧他:“还真是啊?怎么在这儿呢?周齐就这么放任你在外面冻着?”
楚惟不吭声,眼前这个满脸调侃的人叫裴致,周齐的朋友里他最不喜欢这人,轻浮又瞧不起人。
“哎,”裴致叫他,“发生什么了?刚才我来见谢正青气冲冲走了。”
楚惟一扭头:“不知道。”
裴致盯着楚惟看了一会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啊,明白了。你吃谢正青的醋了,和周齐赌气呢。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楚惟不理他,裴致明知楚惟不喜欢听偏继续说:“要我说睁一只闭一眼算了,周齐好吃好喝养着你不挺好的,而且你也别担心,周齐和谢正青好不了,谢正青又不喜欢周齐,大家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玩过罢了,哪能当真。”
楚惟捏紧拳头依旧一言不发,裴致视线移向一旁说道:“怎么才来?你看这是谁?”
来人穿着一件长款黑风衣,双手插兜,余光懒懒的向下瞄去,面容清俊姿态高高在上。
“天黑了,再不回去周齐该急了。”梁瑾眼底浮现出亲和的浅笑,伸手抓住楚惟手臂将人拽起。
楚惟对梁瑾印象比裴致好一些,他后退一步抽回手摇摇头:“他不急的,这么久了他没找我。”
梁瑾瞄一眼脸色惨白的楚惟,目光望向远处一片黑压压的胡杨林,缓缓开口:“你没听说吗?树林里有狼,会跑到这条路上伤人。”
楚惟吓得轻颤一下:“真的假的?”
梁瑾笑而不语。
司机在这时送来一件厚外套,梁大少爷接过外套披在楚惟沾满凉气的身上,转身对裴致说:“走吧。”
二人将楚惟留在原地向车旁走去,裴致道:“你可真能编,这地界儿谁信有狼啊,又不是深山老林。”
“楚惟信,”梁瑾笑道,“你也不看看周齐怎么养的他,他对外界没有判断能力。”
话音刚落,楚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那个、还是和你们一起走吧。”
去往周齐家的路上,楚惟沉默的坐在后座,听着梁瑾和裴致谈话。
裴致道:“也不知道正青和周齐吵什么。”
梁瑾翘着二郎腿靠在窗边打游戏,漫不经心:“能是什么,无非那点感情破烂事。”
“呦,感情破烂事?还说人家感情破烂,就你清高?你比谁都破烂。”
裴致突然叫到楚惟:“哎,你知道周齐喜欢谢正青吧?周齐爱而不得,而谢正青喜欢过他。”
裴致指了指梁瑾:“我真没看出谢正青为什么喜欢你。”闫珊婷
楚惟听得一愣一愣的。
梁瑾头也不抬:“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只是我玩得起,不认真,不走心。况且过去多久的事了,我都忘了,你总挂在嘴边,怎么你和周齐一样喜欢他?”
“边去儿,怎么又扯我身上了,”裴致拄着下巴调侃,“行吧,不走心不认真的梁大少,我看你有朝一日认真怎么办?哎,突然好奇了,什么样的人能管得住你,让你收心。”
梁瑾从鼻间轻哼出一声嗤笑,裴致在说一个绝不可能发生的笑话。
“不会。要是真有这一天我会比你好奇更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们的对话让楚惟产生出前所未有的不适,为什么他们那么不把感情当回事?为什么他们可以任意掌控自己感情?而他就不行呢?
轿车在家门口停下,楚惟刚一开门就被正要出门的青年一把抓住吼:“你去哪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跑!”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跑吗?
楚惟在心里说。
他挣脱周齐,回到房间锁上门。
周齐似乎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指责他脾气比以前大,比以前任性,说他无理取闹。
他和周齐冷战了三天,周齐当真一点软下的态度也没有,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喝的烂醉回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到第四天时,楚惟憋不住了,他做了最先低头的那个人。
因为他害怕,害怕周齐彻底讨厌他,害怕周齐把他和弟弟赶走,那他们就无家可归了。
他主动求合,洗干净自己钻进周齐被窝。一夜过后,他和周齐重归于好,但和好只是表面,从那时开始在楚惟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名为谢正青的刺,对周齐的感情也多出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隔阂。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楚惟却比谁都清楚,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赶离这个家。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一年后谢正青回国,谢正青似乎是在国外出事了躲着什么人,不能回自己家,不能住酒店,只能去有权势的朋友家借住。
周齐一听说谢正青回来,第一时间把谢正青接了过来。
其实对于谢正青这个人,楚惟很复杂,谢正青对他很好,也关心他,还会对偷偷黯然伤神的他说:“我只是借住一段时间,不会和你抢周齐,我不喜欢周齐这款的。况且我也不觉得他多喜欢我,我对于他只是少年时得不到的念念不忘,他绝对更喜欢你。”
楚惟并不认同谢正青说周齐更喜欢自己的话,因为当天晚上周齐就给了他一大笔钱,带他和弟弟开车去往一栋崭新的别墅中。
周齐说:“这段时间你和弟弟先住这边,这里什么都有,不会降低你的生活质量,平日里少外出,等我来接你们。”
楚惟一声不吭点头,面对这份并不平等的感情他从不会闹,他怯懦自卑,表达不满的方式只会逃避与沉默。
他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毕竟不接受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不仅受制于人,也受人恩惠多年,就当他这些年来的陪伴是报答周齐的恩情了。
虽然劝自己要坚强,当晚他还是躲在自己房里哭了一夜,有几次给周齐打电话想求他别不要自己,但电话没有打通。
这一晚过后,楚惟想清楚很多,次日缥缈的爱情他更应该让自己学会一项赚钱的手艺,毕竟周齐不可能养他和弟弟一辈子。
他捧着手机研究了两天,觉得适合自己这种高中学历,学东西慢,不敢接触新事物,成本又低的赚钱路子只有夜市摆摊适合。
第一次摆摊他什么也不会,不知道怎么与顾客交流,也不好意思拉客吆喝,只能抱着弟弟眼巴巴看着别人小吃车前人满为患,自己一晚上下来接不到几个人。
他非常佩服羡慕自己隔壁的摊主李温水,李温水长得非常漂亮耀眼,仿佛只要有李温水在周围的光芒都会向李温水倾斜。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精致美艳的男生,在他的认知里以为漂亮的人都温柔好说话,李温水完全不是。他能说会道咋咋呼呼,嗓门极大,与人争吵时牙尖嘴利带着一股泼辣劲儿,半条街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多数情况下别人都会败下阵来,李温水胜利而归,他仿佛被打了鸡血一样,争强好斗每天斗志满满,干活做事拥有好像用不完的劲儿头。
楚惟太渴望成为这样的人了,总是偷瞄李温水,被对方发现对方还会凶巴巴递给他一个“看什么看”眼神。吓得他立刻撇开头不敢再看。
只到有一天他被骗子缠上,李温水挽起袖口替他解围,他见识到了李温水带刺外表下一颗热心肠善良的心,不禁更佩服他,一来二去接触多了后二人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再后来谢正青突然搬走住进了梁瑾不住人的空房子里,因此惹毛了梁瑾现在的情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梁瑾的情人是李温水,只听说梁瑾现在的情人性格锋利,一点面子也不给梁瑾不管不顾的闹了起来,最后谢正青兜兜转转又搬到周齐这里。
但这时候,谢正青搬到哪他已经不在意,楚惟唯一目标靠自己自力更生。再后来周齐不知道哪根弦不对了,缠过来让他跟他回家,他不同意就把他关起来保镖二十四小时守着,限制他的自由,楚惟只觉得压抑,喘不过气。
年后的一天,在李温水的帮助下他带着逃离了京市,那一天他格外轻松快乐,压在肩头无形的大山轻了一半。
就这样他去到了新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虽然偶尔还是会想周齐,但想他的次数已经在减少了。毕竟一个不爱自己,控制自己不给自己自由的人,没有一直想念的必要吧。
……
楚惟回过神时,仍旧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还是睡不着。
楚惟坐起来抹了一把眼睛,手上一片湿润。
那些让他痛苦的过往,时至今日回想,他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楚惟披上外套,长叹气一声,推开房门。
婚礼已经结束一阵了,沙滩上热闹依旧。楚惟与他们擦肩而过,一个人往没人的海边散步。周齐始终守着楚惟,他不上前打扰与楚惟拉开一段距离寸步不离。
圆月高挂,海风吹不断,海浪滚滚轻拍岸边。海边坐着的一对同性情侣说:“真羡慕啊,能够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办婚礼,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
周齐看到楚惟听别人谈话愣了一下,他忍不住上前攥住楚惟手腕说:“你愿意的话,我们也能够办婚礼。”
“我不愿意。”楚惟垂下眼眸,坚定地抽回自己的手。
周齐抬起手臂挡在他面前,态度诚恳:“惟惟,再信我一次吧,往后我不会限制你自由了,你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我知道你介意谢正青,往后我不会再见他。因为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那时候我骄傲自大,我以为我喜欢的是谢正青,事实是我只喜欢你。”
这样的许诺在这之前周齐追他到其他城市的日子里,周齐说过很多次。但每一次楚惟都扭头就走,这次也一样他甩开周齐越走越快,曾经在他心中堆积的失望伤害不是周齐几句话、一点苦不吃追他一路就能被原谅,就能让他既往不咎的。
不能。
他无法辨别周齐的真心,即使是真心又怎样,他已经能够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也结交了性格热情的邻居朋友。他不能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适应坚持这么长时间的人。
“别说了,”楚惟打断他,“周齐,其实离开里这段时间以来我发现一件事,就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我想你没有我的时候,生活也在照常继续吧?这样看起来我们之间也不非存在谁离不开谁的情况,你又何必这么执着?”
周齐眼眶通红,一把将楚惟圈入怀里,言辞激烈打断他的话:“我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