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们帮忙吗?”辛芷问。
“不用。”蓝怿随意地一挥手,“我下去最多和他聊几句。”
凯瑞特的天气常年寒冷,即使是正午的时间,街道上两边也积满着未融化的冰雪,屋檐房顶上都雪白一片,到处都被冰霜裹着。
长长的路上没了刚才看到的那个人的影子,蓝怿沿着街道边缘一脚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走的很慢,目光随意地往周围转着观赏景色,直到旁边某家店铺的门发出“叮铃”的声响,穿着一身高定西服的人从饰品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黑色包装的礼品盒。
蓝怿没有看过去,他手里握着终端,给充满哥特建筑风格的街道拍了一张照片,仅仅像是一个来游玩观赏的旅人。
身边多了一道身影,和煦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蓝怿?”
蓝怿愣了下回过身看去,尤里斯·默克尔正不远不近地站在他身旁,黑卷头发,如金色黄玉般的眼睛,容貌俊美,身材高挑,气质文雅含蓄。
他眼里露出些许惊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蓝怿露出同样错愕的表情:“尤里斯?你怎么在这?”
“最近这里有一个珠宝展,我提前来了几天,”尤里斯把手中小小的黑色礼品盒举起,“顺便找一找宝石设计的灵感。”
尤里斯·默克尔,默克尔家族的三少爷,他没有按照家族的意愿踏足政圈,而是成为了一名珠宝设计师,把他自己的品牌Giic发展成为帝国珠宝顶奢之一,虽然这中间借用了些家族的名声,但他本人的手腕和能力不可或缺。
Giic的总部设在了经济最发达的菲利斯星球,因此这些年尤里斯和默克尔家族之间的联系慢慢淡了下去,以至于刚才蓝怿看到他想了一会才意识到他的身份。
尤里斯和沐新歌的年龄差不多大,小时候见过几次,现在长大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蓝怿目光在盒子上扫了一眼:“找到灵感了吗?”
尤里斯笑笑:“当然,看到你宝石一样的眼睛,我已经想好下个系列要怎么设计了。”
“那是我的荣幸。”知道他来这的目的之后,蓝怿没兴趣再聊下去了,敷衍几句准备离开,尤里斯忽然说:“我以为你不会选择嫁给路少将,也不会来到凯瑞特,你的每一步都在我意料之外。”
蓝怿动作一顿,如果换成默克尔家族长子特鲁达来和他说这些话,那么他会回去立刻制定针对的暗杀计划。
意料之外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词汇,对于别人来说意味着他逐渐脱离了掌控。
“你平常这么忙,还会关注和我相关的事情吗?”
“你们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尤里斯无奈笑道,“全帝国上下估计都没多少不知道的。而且——”
一道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白色的雪地上笼下一片崎岖的阴影,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建筑轰隆隆倒塌,石块和玻璃碎了一地。
凯瑞特位于边界,是虫族存在最多的地方,而在这样一个治安管理经济都不太行且政府摆烂的地方,虫族的出现犹如家常便饭。
尤里斯脸色一变,立刻拉着蓝怿远离这片狭小的街道,然后在终端上点了几下。
他们身后的虫族嘶哑着声音跃了过来,锋利无比的长镰横腰砍过,尤里斯就地一滚堪堪躲了过去,长镰深深嵌入一旁的商店里,崩塌的建筑石块砸在了他的身上,溅起飞扬的尘土。
蓝怿被巨大的冲力扑到在地,正上方头顶的石块即将滚落下来,下一秒,一股力忽然揽着他的腰,避开了坚实的碎块。
后背抵在了建筑侧面的墙上,身前贴着对方紧实的胸膛,剧烈的心跳传了过来。而那人的手正好按在了蓝怿腰间佩戴的枪上。
蓝怿抬眸看过去,恰好和刚刚在别墅楼上看到的那个陌生人对上视线。
“受伤了没?”
“……”
蓝怿整个人差点跳起来,靠靠靠,这是路云远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路云远在后颈上点了下,面前光线虚折变换,露出他原本的容貌:“来执行任务。”
旁边巨大的破碎声扰断了蓝怿的思绪,他偏头看向商店前方尤里斯的位置,已经有一个从天而落的黑色机甲正在和虫族抗衡,还有几个保镖保护着已经晕过去的尤里斯,准备带他离开。
军队中没有那个黑色机甲的型号,可能是尤里斯自己派来的。
路云远往后退了点,手从蓝怿的武器那挪开,按住耳麦:“巡7队过来处理一下。”
蓝怿喉结动了动,他偏开头,等着路云远问他这一系列疑点。
面前的人忽然往前进了一步,蓝怿立刻警惕起来,手指不动声色地按在了武器上。
“别动。”路云远把改变容貌的芯片贴在了蓝怿后颈上,打开,看到他原本的容貌被彻底遮掩后说,“先去人少的地方。”
虫族和机甲战斗发出的声音连绵不断,他们身后混乱一片,蓝怿深吸一口气问:“你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太巧合了,路云远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每一个都恰到好处。
恰好出现在他们刚买的庄园下,又恰好在虫族出现后救了他。而且身为少将,他的职责是在战场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清剿犯罪团伙。”路云远简短道。
路云远带他走到了另一条偏僻的小道,周围光线有些昏暗,两人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这里离刚才的地方不算远,乱七八糟的声音或多或少地传了过来。
蓝怿靠在红砖墙壁上,伸手拽了拽凌乱的衣领,问:“这种任务也需要你亲自来做吗?”
路云远:“这次有点特殊。”
蓝怿“哦”了一声问:“刚刚和你一起的另一个人是谁?”
“解扬青,他的精神力太高,虫族出现后我让他先避一避。”
而路云远自己看到蓝怿的位置后不放心,立刻赶了过来。
周围忽然多了几道脚步声,粗鲁难听的声音响起:“操那俩人一眨眼就看不到了,垃圾虫族把到手的B级搅和没了,真他妈的晦气。”
“就说应该先留个联系方式,脑子抽了吧这都想不到。”
“你他么的说谁呢!留联系方式不就多了个线索,要是都像你这样傻逼我们早玩完了。”
几道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看到狭窄小路上的两人时戛然而止。
带头的那人最先反应过来,扬着嗓子对路云远喊:“大兄弟你在这呢。”
后面的那个几个人极小声地说:“敲我们刚刚讨论的他们没听见吧。”
“离这么远,应该听不见。”
带头那人头发火红,中间还竖起了一小段,蓝怿对这种审美欣赏无能,只觉得他像个聒噪的火公鸡。
红毛走过去,在看到蓝怿后顿时有些失望,又朝路云远问:“你刚刚那朋友呢?”
蓝怿刚才听了一耳朵他们的抱怨,大致也猜到了前因后果,这个火公鸡带领的小团伙大概是在用各种手段想绑架人噶腰子。路云远他们的计划是让解扬青假扮一个B级Alpha,被骗进去顺势深入对方阵营中寻找线索。
想到忻川就是路云远,蓝怿总觉得背后可能不只是噶腰子这么简单,要不然这俩人也不会亲自下场。
路云远说:“走散了,我联系一下他。”
“你们找他干什么?”蓝怿问。
火公鸡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衣服不错,面貌平平,有点看不出性别和等级:“这位是……”
“我朋友,”路云远说,“林小果。”
蓝怿补充道:“B级Alpha.”
路云远:“……”他看向蓝怿,眼神微微警示,伸手把人往后拽了下。
火公鸡一听到他的级别后态度瞬间变好了百八十倍。
“嗐是这样的,他那个朋友不小心欠了债,想找点赚大钱的法子,”火公鸡低头捋了下他自己那头红毛,给蓝怿解释道,“这不就找到了我们这。哥几个看他太可怜,就准备带他一起干。”
蓝怿睁大眼睛:“赚大钱,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法子我们一般不告诉别人,”火公鸡伸手把自己脖子上金光闪闪的项链给蓝怿看,“看到没,Giic的,八位数。”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卡地亚的,也八位数。”
“哇哦,”蓝怿装出可怜的样子,“我爸他的公司最近倒闭了,身上也欠了一屁股债,你们能不能带我一起,我想还钱。”
路云远出声道:“不行。”
火公鸡看向路云远:“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你朋友这么困难,你不让他来找我们帮忙解决问题。”
蓝怿点头,同样用“你真不地道”的眼神谴责路云远。
“……”路云远沉默片刻,说出的话惊天地泣鬼神,“他还有个孩子,跟你们一起去孩子怎么养?”
蓝怿咬了咬牙,说:“那就托付给孩子他妈吧,我是要出去赚钱养家的。”
路云远彻底沉默住了。
他知道蓝怿的意思,但他不想让蓝怿去冒险,这种事情不该由蓝怿来做。
火公鸡一边谴责路云远太儿女情长,一边高高兴兴地带着蓝怿走了。
等人离开后,耳麦里传来解扬青叽叽喳喳的声音:“唉我刚躲开虫族,那小伙的车怎么开走了?任务还继续吗?”
没等路云远说话,解扬青立刻惊呼道:“唉唉唉出大事了!嫂子!嫂子被拐走了!”
路云远“嗯”了一声:“任务继续,解扬青过来把你的装备给我,解瑞安继续追上那辆车。”
解扬青问:“嫂子怎么办?”
路云远看着解瑞安发给他的定位坐标,说:“我去找他。”
……
粘腻的体臭味混杂着放置的清新剂香味溢满整个飞车封闭的空间,蓝怿皱着眉,一呼一吸间呕吐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前面那几个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和他说着话,蓝怿并不想张嘴,只偶尔闭着嘴巴应一声。直到令人眩晕的药剂充斥在口鼻间,应着的声音逐渐微弱,慢慢的没了声响。
火公鸡往后看了一眼,蓝怿已经闭着眼睛人事不知地躺在了飞车上,任他怎么喊都毫无回应。
他高兴地加快了飞车的速度:“走喽。”
蓝怿的身体里打过太多强烈的药物,对于这种小儿科的迷药有一定的抗药性,他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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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只不过身体依旧有些酸软。
他感受到自己好像被人套进了漆黑的麻袋里,在视线变黑之前稍微睁开了眼,只扫了一眼就把这些前来交接的人容貌全记在了心里。然后又被放入另一个星船进行转运。
身上最显眼的武器他在来之前就扔掉了,其他的暗器这些人察觉不了。
等到星船启动后,蓝怿拿出袖口里藏着的短小刀片,把麻袋割开了一个很小的破口,透过小小的缝隙观察周围的环境。
但这里漆黑一片,经过迷药迷晕的神智还没彻底清醒,他费了半天力气才看到身边放置的是几十个和他大小差不多的麻袋。
厚重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星船内回响,一道声音问:“迷药够吗?”
“放心,A级Alpha都醒不过来,空气中还随时加着呢。”
蓝怿揉了揉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把这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明亮的探测光在他们这些人中一扫而过,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放心道:“多仔细盯着点,这次里面有两个好货,交上去够你们吃半年的。”
“是是是,一定一定。”
声音慢慢远走了,周围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路程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蓝怿咬了咬舌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又过了一会,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在缝隙中看到了一个身影,但对方走路没发出一点声音。
蓝怿立刻闭上了眼装作昏迷。
麻袋的结被轻轻解开,憋闷的空气豁然开阔起来。
冰凉的手指探入他的嘴里,放入一个胶囊。苦涩的药味随即在口舌间化开,蓝怿不受控制地皱了皱眉。
路云远半蹲在地,一只手抱着蓝怿,另一只手抚平他拧着的眉。
身边昏暗寂静无比,路云远垂眸看着蓝怿,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看他又长又密的眼睫簌簌颤动着,似乎在挣扎着醒过来。
心脏随着眼睫颤动的频率不断跳跃,在这片无声的黑暗里,某些隐秘的念头再次破土而出。无论他做什么应该都不会有人发现,不会有人知道。
路云远慢慢俯下身,在蓝怿眼角印下一个又轻又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