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的阶梯被皮靴踩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琴酒对眼前的景象很熟悉,这是都本的别墅,他来过很多次,说起来他是干什么来着,对了,他是过来找都本的。
他踩着旋转的阶梯,一步步走上二楼。
随着位置的升高,二楼的景象也逐渐映入眼帘。
都本的别墅很大,很空旷,别墅每个角落都是大片大片的窗户,住在这栋别墅,可以随时随地欣赏到外面盎然的绿色丛林。
这栋别墅都本选了很久。
当初他很奇怪,都本不喜欢阳光,喜欢待在黑暗的房间,可是他却费尽心思,仔细挑选了这一栋盛满了阳光的别墅。
他当时讶异地看向都本,可是都本并没有为他解释的意思。
他没有把这个疑惑放在心上,因为买下这栋别墅后,都本依旧睡在自己四处没有窗户的小黑屋内。
然而,后来,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明白都本买下这栋别墅的原因。
琴酒上了二楼,黑色皮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柔软的,近乎于无的脚步声,忽然,细碎的水声传来,他四处环视了一圈,终于在二楼的某个角落看到了微微开合的房间门。
细碎的水声就是从这间房传过来。
“唐堂……”仿佛从唇瓣呢喃出的声音传来,那是都本的声音。
都本在哪里?
琴酒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推开了半合的房门,空旷的房间很大,只有落地窗前摆放着一架盛满水的浴缸,浴缸后面是大片大片的绿色映入眼中,窗后晶莹剔透的绿色森林仿佛背景油画,衬得房间中的浴缸更显眼了。
浴缸中有两个人,都本赤果着身体,背对着他坐在浴缸内,黑色的长发散开,沾染上水的湿濡,大片大片,又一缕缕黏在后背,打着圈,绕着弯,直至缠绕到劲瘦的腰身,洁白的肌肤在黑发间若隐若现,一滴水珠从发尖洇出,悄无声息滑到肌肤,又蜿蜒向他无法追寻的方向。
宛如从海中探出的水妖。
琴酒恍惚了一阵,这个时候才发现都本抱着一个青年,对方的肌肤很白,在阳光下白到发光,他双臂环绕着都本的脖颈,与都本一同坐在浴缸内,精致的眉眼带着笑,正越过都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都本探身,寻找着青年的唇,仿佛都本的靠近把青年身上弄得更湿了,水珠在青年脸颊滑动,青年的唇色艳红,唇瓣红得饱满,红得多汁。
琴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那红忽然就铺天盖地的占据了他的视野。
都本的动作极慢,又似乎极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都本就探到了青年的面前,他挡住了青年半张脸庞,青年似笑非笑,仿佛为了迎接都本,红润的唇口微启,洁白的牙尖若隐若现。
琴酒在这一刻感受不到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他全部的心神仿佛都放在他们即将而来的一个吻上,也就在这时,都本的动作一顿,仿佛发现了突如其来的他,微微侧头,眼珠滑动。
一瞬间,浑身水渍,抱在一起的两人,红黑的眼珠同时锁定他。
琴酒愣了一瞬间。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发现。
而就在这时,他感到周围场景猛然变幻,等回过神来,他感受到手上滑腻湿润的肌肤,有人环住了他的脖子,他抱着一个人。
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伴随洗浴香氛的味道,温润的唇瓣覆盖上他的脸颊。
纤瘦的肩胛骨在眼底晃动,黑色的发扫过他眼睑。
“琴酒先生……”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滑过耳膜, “多谢款待。”
下一秒,刺痛从脸颊传来。
琴酒猛然睁开眼睛,寂静的夜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看到了黑夜中朦胧的天花板。
原来是梦。
脸颊已经被处理过,可是仍然传来阵阵痛感,即使在睡梦中,依旧搅得人不得安宁。
琴酒不耐地皱起眉,从睡梦中惊醒,他一时间也没有再睡的意思了,他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拿起放在床头的香烟,随意点了一支。
袅袅香烟味在房间中弥漫,静谧的空间,让他终于回忆起了自己的梦境。
双指夹着香烟,琴酒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都做了什么梦?明明一开始看是的都本,为什么最后又变成了唐堂?
他梦境中的主角究竟是都本还是唐堂?
琴酒绿色的双眸幽幽,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今晚离开前,都本仿佛亲吻般抚着唐堂的脸颊,车灯把他们藏在黑暗中,又映着他们长长的影子。
燃烧过后的香烟变成灰烬,悄无声息地掉落下来。
琴酒注视着猩红的光。
脑中一会是梦,一会是都本与唐堂细微之处泄露的亲昵。
-
另外一边,都本新买的别墅内。
此时月上柳梢,世界陷入寂静,许多人已经陷入甜蜜的梦乡。
唐堂也是。
二楼的客厅内,都本跪坐在地面,纤长的睫毛半垂着,正在全神贯注地拼着地面被打乱的拼图,碎屑般的拼图碎片落了一地,客厅内开着小灯,他摸着小小的拼图碎片,全神贯注,一片片把它们放在应该放置的位置。
凌乱的图像在他手中被一点点拼合,安静的夜浅浅的只有他的呼吸。
这是唐堂的惩罚。
唐堂亲手在他面前弄乱这幅拼图,要他在天亮前彻底拼好这幅拼图。
对于宴会上的事情,他和唐堂都心知肚明。
生气的唐堂只能像以前一样,任性的不找借口的惩罚他,他也只有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挑明。
唐堂或许担心挑明后,最后一点自由将彻底丧失。
而他担心挑明后,他和唐堂不可调和的矛盾彻底摆放在明面上,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唐堂将会用尽全力的挣脱他,离开他。
于是,他们只能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并在冰面上如履薄冰的相处。
都本把手中拼图碎片放在正确的位置,他甘之如饴的完成着唐堂交代的惩罚,可越来越深的夜色,仿佛是怪兽把他吞入其中。
真奇怪,明明以前他最喜欢黑夜。
灯光恒久不灭,夜色彻底黑沉下去,又一点点被月光照亮,在深夜,都本终于把那副拼图拼了起来,看到图片的成图,都本不仅愣了一下。
这是一幅灿烂的百花图。
花的种子在经过地底漫长的黑暗后,奋力从土壤挣脱出来,绽放出美丽的姿态,争奇斗艳,百花齐放。
都本忽然想起了唐堂对他的定位。
工具。
一个拼图的工具,一个杀人的工具……
都本的睫毛在脸颊落下长长的阴影,他小心地把拼图装进画框,站起酸胀到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一步步走到了唐堂的门前,
他转动门把,轻之又轻地打开了门。
房间内一片黑暗,安静中有着隐隐的呼吸声,都本抬步走了进去。
他的动作很轻,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线后,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睡觉的唐堂,他盖着薄被,双眼闭合,清浅的呼吸着,一只手放在了脑袋旁,睡得很香。
都本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长久地不愿意离开目光。
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微翘起了唇,眼中一片温柔。
良久,他回忆起自己前来的目的,把手中拼图放到了唐堂床对面的柜子上。
唐唐说,他明天早上要看到这幅拼图。
他轻轻地摆好,回头看了一眼,唐堂依旧没有醒。
他走到床边,又仔细地看着唐堂,他的发丝柔软落在白色的枕头,闭着眼睛陷入甜蜜梦乡的唐堂天真的像个孩子,他刺人的冷漠,隔绝的疏离全都在浅浅的呼吸下被融化。
都本看着,没忍住伸出手。
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他停住了手,不想打扰他美梦,他摘下手套,轻轻地撩起了他的一丝头发,缠绕在指尖。
柔软的发丝束缚住他的指节。
唐堂。
当病人熬过漫长的凛冬后,那帮助他的工具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都本不知道别人,但是对唐堂来说,没有价值。
他冷静的想着,然后俯身亲吻上自己指尖的黑发。
唐堂睡了一觉,从梦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床前的花蕊拼图,在晨光下,鲜红嫩黄怒放的花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更显美丽。
看来都本昨晚没有偷懒,老实地拼完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刚一动,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他侧眸望过去,不知道都本昨天拼到多晚,他竟然趴在他的床头,枕着手臂睡着了。
唐堂微怔,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竟然那么没有警惕心,都本进来,他不知道,都本在这里睡了一夜,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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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哈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