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途做导演的, 花钱的地方本来就多,整个人日常生活就比较节省。
所以吃穷鬼套餐怎么了?找之前帮助过自己的弟弟求职又怎么了!
他一边啃汉堡,一边怀疑人生。
这是搞什么?贫穷的我是不小心进入到什么修罗场了吗?
怎么了, 不小心夹进谁和谁的中间了啊?
林归途看着手机, 很迷茫。
他有些迷茫, 路澄反而盯着手机屏幕, 勾着唇角, 觉得有点好笑。
江鹤, 啧,江鹤你啊。
江鹤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了,而且有的时候很莫名。看见他和谁接触, 都会下意识觉得啧路澄不会喜欢你吧?路澄喜欢你怎么办啊?路澄不会不要我了吧?
然后鬼鬼祟祟各种打探直到自己能安下心来,结果等到路澄又接触谁了,新一轮的占有欲又起来了。
江鹤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知道这样不讨喜, 于是每次这么做的时候, 都小心翼翼盯着路澄,各种揣摩路澄的心思。
路澄生气了吗?没有。那我再凑近点。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只能我做狐狸精,你们都不许!你们都走开!
路澄还没生气,哇他脾气真好, 那我再凑近点。
这么做久了, 大概江鹤也品出来了路澄对于他的纵容。于是再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江鹤也会莫名生出一点底气。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 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有这样的底气。但就是有底气!
他就是像一只刚刚钻出洞的小狐狸, 站在旷野上, 站直身体,抖抖自己的狐狸毛, 昂首挺胸地对着所有人吱吱叫。
所以拉群怎么了?问你拉群怎么了?
什么得寸进尺,什么恃宠而骄,拉群不行吗?是有什么必须要私聊的吗?江鹤不能看吗?江鹤真的真的不能看看吗?
给我看看!!
【Raki:不要私聊哦,我都要看的!】
【林归途:好。那你俩私聊的也发群里,我也看看。】
【Raki:???你做梦!】
他俩要打起来之前,路澄果断出手。
【绿橙子:@林归途,世界观时间线发你一份,记得保存。】
【绿橙子:@林归途,出个方案摘要回头咱们和内容部门那边讨论一下。】
林归途:……哇,还真的是工作群?
路澄直接就在群里说公事的做法,一下子就哄住了江鹤。
江鹤捧着手机,抿着嘴偷偷高兴半天,才觉得哎呀是不是这样太直接了,感觉整个人都没有那么小白花了。
想了想,去望月打包了路澄喜欢吃的红油肚丝、清蒸鳜鱼、小炒牛肉什么的一大堆,去路澄办公室找他。
一进门,就看见路澄在摆弄一个小鸭子摆件,黄色的小橡皮鸭,一捏就吱吱吱叫唤。
路澄用指尖把小黄鸭在桌子上拨弄来扒拉去,还用指尖戳它,那小鸭子吱吱嘎嘎地发出声音。
江鹤走过去,拎着装着好几个打包盒的袋子,往桌上一放。
他觉得这鸭子有点可爱,不像是路澄的东西,扭捏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哪来的?”
路澄正玩得上头,随口说:“别人送的。”
……好啊。江鹤满脑子在想是哪个别人。
孟竟轩吗?肯定不是,他早破产了,而且经济犯罪的案子还要二审,估计还忙得痛不欲生地在准备材料。
季淮吗?季淮公司破产之后,他无所事事,倒是偶尔也来缠着路澄。但路澄现在很忙,基本都不理他,他也不是那种多专心痴情的人,也一直到处玩。
而且这东西也不像是季淮能送出手的东西。
江鹤憋屈地想了想,觉得只有林归途了。
哼,真好,在美国留学回来,把资本主义作风都带回来了!
送这么可可爱爱的小鸭子给路澄玩?又小巧精致,看起来也不贵,很容易就叫路澄放下戒心收下了,对不对!
路澄又搓了搓鸭子的头,等回头看江鹤的时候,才发现江鹤扁着嘴,瞪着眼睛看着他,一声不吭,但是眼神里都是倔强。
路澄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脑子里面在想什么了。
送?谁送你的啊?谁送你这个东西的啊?我认识吗?我认不认识送你东西的这个人?
满脑子估计都是这些东西。
见路澄看过来,江鹤还有些慌乱,急忙把目光错开,不盯着路澄了,死死盯着那只小黄橡皮鸭子。
路澄可无奈了:“别人送的。我买这个——”他拿起一旁的奶茶晃了晃,又指了指鸭子。
“别人送这个给我。卖这个东西的‘别人’送这个给我。”
路澄叹口气,笑着挑眉:“你在慌乱什么?”
江鹤听到这个解释,看看那杯奶茶,心里安定了很多。
随即脸上泛起粉色。
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怎么一点小事情就要跟着追问,这样显得都不是可爱小白花了。
可也没办法,忍不住就是忍不住。得知是误会,他就垂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路澄笑笑,又挠了挠脸。
路澄见他这个样子,突然开口:“我们认识三年多了。”
江鹤抬头看他。
是啊,三年多了。
路澄:“三年多的时间,你还占有欲这么强吗?”
江鹤想了想,盯着路澄,脚尖在地板上搓了搓:“我、我就是这个样子。”
理不直,气也壮,大概就是此时的江鹤了吧。
路澄垂眸笑笑:“我的意思是,三年多了,也该对我放心了吧。我身边有比你更亲近的朋友吗?”
江鹤想了想,还真的没有。
这么说来,他完全没必要总是保持着战斗状态,一看见谁要和路澄亲近,他就要往上扑。
可他就是不满足。
他就是不知足、贪婪、得寸进尺的反派角色,一点也不知道什么见好就收。
不敢面对爱情的,何止只是路澄呢。路澄不相信爱情,江鹤也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爱情。
不敢让真实的自己被看见,总觉得一旦路澄知道真实的自己,他现在所能得到的一切,就全部消失。
一个人下意识去躲避,一个人尽力维持现状,享受此刻的陪伴,珍惜彼此的给予,不肯、不敢、不愿向前。
如果说江鹤对于别人的警惕心是10%,对于林归途的警惕心是30%,那么对于江澈的警惕心,就是拉到满格的100%。
他最开始装小白花的时候,参考教材就是江澈本人。怎么可能对着江澈没有警惕心呢?
江澈现在也是真的可怜。
从江澈身体开始告警的时候到现在,其实没有多久的时间,也就两年。
但江澈整个人身体虚弱下去的速度,真的叫人瞠目结舌。
江澈的身体彻底不行了。
路澄和江鹤周末去看他的时候,他刚从ICU里面转出来,但意味着的并不是好转,而是近乎放弃的保守治疗。
路澄到病房的时候,正是黄昏。
夕阳透过落地窗打进来,把这家私立医院最好最大的病房笼上金光,落地窗边都铺满了金晖。
江澈靠在床上,他有些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火烧云一般的景色,没有发出一声。
路澄走过去,江鹤站在他身后。
路澄叫他一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听见人叫他,江澈这才转过身来,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脸上还是笑着的,目光灼灼,眼神亮晶晶的。
他瘦了很多,脸颊上面都没有什么肉了,瘦削单薄得好似一张白纸。
闲聊的时候,江澈还挺开心的。
“我又想到当初和你去录《身份套娃》的时候了。我本来就不聪明,你还骗我,虽然我被骗得很惨,但是节目效果很好,对不对?”
他提起来还有点骄傲:“那期节目直到现在,还是很棒的节目!我之前还看到好多网友推荐去补课呢。”
“可惜他们也在问,为什么江澈这两年不出来拍戏接综艺了。”
江澈提起这个,有些落寞地垂下头。
可再抬起头来,他还是温柔地笑着。
路澄能看出来,这就是江澈想的。
“我还蛮幸运的,也不痛不痒,算不上痛苦。也不用化疗,瞧我。”他说着话,还晃晃脑袋,“头发还是很茂盛,对不对?”
“只是好漫长的折磨啊。”他这样感慨。
可比起短促的死亡,漫长或许已然不错。
江澈是个有点笨的人,性子有点慢吞吞,哪怕对待糟糕的事情,整个人也不会暴躁起来。
他就是友善又真诚,清纯又可爱的性格。
他可以接受自己卧床,可以接受自己面对病魔。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在慢慢成长起来,在一日一日从死神手里夺命的时光里,更成熟更强大起来。
但季柯丞受不了。
季柯丞在江澈生病的时间里,一直发疯一样缠着路澄。
他找不到更好的配型,也觉得不会再有什么配型比路澄更好,最开始还是只要输血、骨髓、神经元干细胞什么的。
说法也很强硬,知道以路澄的名气和身份,他来不了硬的,就道德绑架。
“你要救他,你不救他的话,还有谁能救他?”
“又不是要你的命,只是要你帮帮他而已,他现在生病,你难道看不见吗?”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救他,因为江鹤和他关系不好?那是因为江鹤卑劣到令人作呕,所以才看不惯他,你长眼睛的话,就应该知道相信谁!”
路澄一直不搭理,季柯丞说话过分,路澄就找个没人的时候揍他一顿。
专门对着脸打。
直到几天前,在季柯丞收到了最后通牒,得知江澈一定要找到配型脏器,更换心脏和肾脏等器官后才能活下来后。
季柯丞终于做了一件他两年前就想过的事情。
也正是这件事情,叫路澄此时此刻必须来见江澈。
江澈只是傻白甜,外加上有点笨,他又不是傻。
这非年非节的,路澄带着江鹤一起来看他,他也觉得奇怪,就委婉地问:“你这次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单单是见你,也是见季柯丞。”路澄这么说。
江澈:“小丞吗?他平常这个时间,都是在这里的。奇怪,今天倒是不在,可能是公司有事情吧?”
正说话的时候,季柯丞却直接破门冲了进来。
整个人喘着粗气,捂着心口,看见病房里三个人的时候,才站稳站定,没多说话。
本来季柯丞肺就不好,不能这么猛跑。也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叫他一路狂奔,现在站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江澈满脸担心:“没事儿吧?小丞?你跑什么呀,不用着急的,我没事儿的。”
季柯丞走过来,哄了江澈一会儿,全程和江澈说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在路澄身上打转。
江鹤死死盯着他。
看看看看,看个屁啊?江澈还不够你看的?
死寂的氛围僵持了一会儿,季柯丞对着路澄开口:“你们怎么来了?”
“正好没事儿,就过来看看。”路澄漫不经心地回答。
“没事儿就走吧,开开在这里养病,也不适合招待你们。”
江澈也附和:“你们先回去吧,过阵子我再好些了,我们约着出去玩。”
路澄就起身,站在那里,垂眸俯视着坐在床边的季柯丞,将手按在了季柯丞的肩膀上,慢悠悠开口:“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吗?”
他的重音,咬在了“开车”这两个字上。
这话一出,此时此刻的季柯丞终于知道了路澄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直接站起身,一把挥开路澄的手:“该说的话再开口说,不该说的话,我劝你一个字都别说。”
江鹤这暴脾气忍不住了,直接冲上来:“你凶谁呢?你打他手做什么?哟,你肩膀就那么金贵,摸一下都不行?”
“听见没有,路澄,以后不要随便摸别人,人家不愿意让你摸。”
路澄:……这话说的,你要是说这话里面没有点儿个人恩怨和个人情感,谁信啊?
他没忍住笑,低头笑了一下,才又抬起头,看着季柯丞的眼睛,和他对峙。
“你做了事情,我却不能说?你以为你行事有多高明?以为即便事情败露了,我也只会在暗地里报复,我不可能把事情拿到你面前说?”
路澄眉眼冷冷的:“你低估我了,季柯丞。我告诉你,你敢做,我就敢说。我不仅敢说,我还敢报警。”
江澈坐直身体:“什么报警?”
路澄看看江澈,故意说:“哦,他没告诉你?”
“他打听到了我会和江鹤去小豆山的消息,买通了人,改装了我的汽车。”
“如果按照他所想顺利的话,我会开着车在去往小豆山的路上,直接爆炸或者熄火。而他会带人一路跟着我们的车,把我们带走,伪装成连人带车坠下悬崖。”
路澄看着江澈:“你有资格知道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他要对着我下手。因为我的心脏和肾脏和你配型一致,一旦换给你,你就会好起来。”
他回头看着一脸卧槽的江鹤:“而江鹤,你的弟弟。因为一直跟在我身边,所以是附带的短命鬼。”
江澈脸色苍白,颤抖出声:“……小丞?”
季柯丞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他摇摇头,满脸衰败。
他知道自己失败了,可他并不后悔。
“……你不会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必须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他喃喃开口。
而后,他转过头想握着江澈的胳膊,江澈却向后仰了一下,直接躲开。
季柯丞哀求着:“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了,开开,你听我说。这样你才能好起来。”
“一定要把脏器都换掉,这样才能救你。我都准备好了,如果顺利的话,一点事情都不会有的。只可惜……只可惜没叫你死。”
说到最后,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路澄。
江鹤破口大骂:“你真是疯子,你疯到全世界所有精神病院里的疯子加起来都补不上你缺的心眼。没见过你这么法外狂徒的!”
他咬牙切齿:“是我害江澈得病的?还是路澄害江澈得病的?你挺能想啊,还找荒山里动手,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吧,要不了几天,警察就把你逮住!”
季柯丞只盯着江澈的眼睛。
“几天就够了,几天的时间就够了,足够给开开做完手术了。手术都做完了,脏器已经在开开的胸腔里了,没见过什么法律能把它们挖出来。”
“我被抓有什么?他能活下来,他能健健康康活下去。”
他笃定极了:“那就足够了。”
江澈此时才恍然大悟,惨惨一笑:“难怪,难怪我最近多了那么多检查项目要做,多么那么多药必须吃。原来你是在计划这个。”
“……那我是什么?”
他向前一扑,盯着季柯丞的眼睛,用手背上布满针孔的手掐着季柯丞的手腕:“如果我的命要剥夺另一个人的命才得以继续,那我算什么?寄生吗?”
江澈说到这里,兀自笑了一下,笑得可怜又漂亮。
他轻轻笑着,一直以来在治疗中,一直熠熠闪光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你瞒着我。”
“我以为你爱我,可你瞒着我。”
季柯丞在路澄指出他计划的时候,都只是觉得可恨,只是觉得惋惜,没见到他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江澈满脸泪水地看着他,他才终于慌起来。
“我是爱你的,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啊,开开。”
江澈摇头:“是啊,你爱我。你只是爱我,你不在意我。你不在意我得知真相后,会想些什么。”
“你不在意我的思维思考,你不在意我的灵魂底色。你只是爱我。”
江澈松开了手,坐在那里,好像这世界的真相,终于越过那些隔阂,第一次真实可怖地来到他的面前。
他轻轻地自言自语:“我得到的爱,都是这样的,都是爱我,都只是爱我,不会想我以后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不会想我聪明一点可靠一点。”
“就像你。你会希望我永远是个笨蛋,永远什么都不知道,永远作为接受你爱的载体。”
“那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你自己?”
江澈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我得到的爱,都是那些人,透过我,爱着他们自己啊。”
一点都不希望他成长,一点都不想他的想法。
从孟竟轩,到季柯丞,从围着他觉得他长得讨喜的那些人,到喜欢他说他是团宠说他是万人迷的那些人。
季柯丞彻底慌了,他用祈求的语气说:“怎么会呢?我爱你的,我当然爱你,开开。你甚至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你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我为了你犯罪,我只想你活下去,这是多伟大的爱啊……”
路澄戳戳江鹤,语气讽刺:“来,看看,又一个伟大爱情。”
江鹤要骂街了。
艹!怎么身边全是这种不正常的爱情!这样下去路澄怎么可能相信爱情啊?他什么时候才能和路澄啵啵啊?
江澈也要骂人了。
江澈这么一朵轻轻怜怜的小白花,硬是发出一声冷笑。
“我不知道,你也从不告诉我,因为你觉得我不配知道,我不配经历什么获得什么成长什么,对吧?”
“你把这些强加给我,为了我能活下去。我告诉你,季柯丞,如果我靠别人的命才能活下去,我不如现在就去死。”
他直言:“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不畏惧,不担忧。你的伟大爱情,会让我觉得因为你这两年的陪伴,而生出的爱,真的是个笑话。”
季柯丞无话可说。
偏偏路澄刺激他:“我已经报警了。”
“你准备好,杀人未遂,不是那么容易跑的。”
季柯丞回过头,眼底猩红,他用几乎能杀人的眼神,看着路澄。
而路澄却向他走过去。
路澄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季柯丞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满眼仇恨。
搞笑,和路澄比力气?
让你这病秧子见识见识双开门猫猫头的力气有多大!
路澄握住季柯丞的胳膊,又挥开他的手,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季柯丞脖子上的项链。
那项链是细线拴着的吊坠,平时都被季柯丞戴在怀里,此时被路澄扯出来,才看见那吊坠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镀银的小观音像。
很小的一个,做得很粗糙,看那质量也能察觉到,不是纯度多高的银子,不值什么钱。
可季柯丞的反应相当大。察觉到吊坠被路澄扯出来了,猛地站起身,就要和路澄拼命一样,拳头奔着路澄的脸就去了。
路澄轻笑一声,手上使力,硬生生把细线在季柯丞最脆弱的咽喉处崩断。
他把吊坠握在手里,在季柯丞发疯之前,轻描淡写说了两个字。
“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