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二次元
视频是钟溯自己匿名发邮件给汽联八卦组的。
汽联八卦组收到后连夜加班做字幕配BGM,赶在清晨发布,迎接美好的一天。
“我说了。”钟溯穿衣服穿一半,拽好T恤下摆,“我当初带着目的来领航你,就不能让你搭进去,我不能污染你的履历。”
“金牌辅助就是金牌辅助。”夏千沉咬了两下后槽牙,“这视频发不发出去你都是全国最好的领航员。”
钟溯低头笑了一下,他这样颇有些起床气还没消的样子,感觉刘海的呆毛都有话要说。
钟溯把窗边的杯子拿过来,水凉了一半,“是啊,这种事我的车手知道就行,别人怎么想我无所谓。”
然而夏千沉不接,水杯和药都不接。
夏千沉只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我以为你会跟一句「你要是抛弃我,我就只能四海为家」。”
“那不是道德绑架吗。”钟溯掰出两颗胶囊,强行放上他手心,“再说,四海为家也挺好,说不定下回你比赛的赛道就在我家门口呢。”
夏千沉吞了药,下楼前感受了一下,胃部和腹部的不适已经好了很多。
今天是大洪山拉力赛勘路日,本次赛会组织统一勘路。
救援车带路,四个人一辆车。
自然,他们这辆由晕车严重的夏千沉在开。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大家都是汽联论坛八卦板块的常驻用户,今天一大早那个视频反复品味了好几回。
有些领航员和赛车手的习惯不同,一部分车手明令禁止领航员在赛道上进行驾驶指导,也有些车手比较希望领航员一同参谋。
领航员会提出一些「飞坡」、「全油」、「提速」的建议,那个视频里,钟溯合作的车手是景燃。不能飞的坡,钟溯让他飞,不能全油的过的弯,钟溯让他全油,等等。
诚然,这种事就像一局游戏去复盘,复盘这件事本身就是纠错。
视频的结果充其量也就是——哦,大神领航员也会和我犯一样的错。
钟溯全然不在意,自己正常记路,笔尖在纸上唰唰唰。
后座是隔壁车队的车手和领航员,两个人非常小声地说着什么,偶尔还能听见两声笑,憋得很辛苦的那种笑。
说真的,夏千沉真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只是刚巧前车急停,只是顺便踩刹踩得更狠一点。
“诶我草!”后座的两个人被莽了个猝不及防,虽不至于头撞前座靠背,但这么一莽,后座领航员的笔啊本子掉了一地。两个人狼狈地摸索着捡起来。
夏千沉赶紧佯装无辜,“不好意思啊,前车急停。”
“哦,没、没事。”后座的两个人僵笑。
然而钟溯看了眼自己的大腿,方才急停前,夏千沉原本扶着档位杆的右手,过来拍了一下自己大腿以示提醒。
所以他有急停的准备,本子和笔都稳稳地在手里。
他对夏千沉笑笑,夏千沉收回手,仿佛无事发生过。
这种感觉于钟溯而言很微妙,一般来讲领航员是保驾护航的那个,没成想有一天自己会被赛车手护着。
翌日,比赛。
大洪山拉力赛一共7个赛段,耗时三天。
SS1,场地。场地车手出身的夏千沉在赛车场完全不给后车看刹车灯的机会,切弯之精准,姿态之潇洒。
如果他没有跟着他前面的领克tcr一起跑错赛道,那就更完美了。
夏千沉在SS1跟车前方领克,俩人双双跑错赛道耽误了整整四十秒,SS1这俩黑马沦落至第四第五。
SS2,9公里山林路段,追回1秒。这个赛段不长,但夏千沉说,再不济也得追一秒上来吧。真就只追了一秒。
这赛段两个人都尽力了,素来沉着冷静的钟溯在撞树前的最后一句还是「全油」。就像打游戏,你队友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能打能打」。
SS3,前车领克tcr的传动轴断裂,领克退赛,夏千沉追上两名。
SS4,追上半秒。
SS5,夏千沉发现,他得提前踩一下刹车,然后刹车才会生效。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问钟溯,你能预判刹车吗,我的刹车有点延迟。
钟溯欲言又止,看了看窗外以时速190倒退的山林,说,我尽量吧。
落回第五。
SS6,大工给夏千沉换了个刹车盘,发现还是不行,大约不是刹车盘片的问题,而是刹车卡钳。但这时候他们疾驰在沙石上,夏千沉只能依靠换挡、手刹,以及撞车来减速和提速。
撞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但刹车延迟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撞上路边老农家的拖拉机,睡拖拉机上的狗被撞翻下来摔在地上,狗朝他们远去的方向一顿汪汪臭骂。
SS7,没保住第五,甚至刹车盘片和卡钳都换成原厂了,还是不行。收车时排名第六。
最后细细检查,原来是刹车油管破了。维修工们没发现,是因为它裂得很有水平,外边一圈密封胶完好无损,它裂的地方在密封胶的衔接处,非常隐蔽。
也就是说,刹车油管卡了维修工的视野。加以训练说不定能去打职业。
——
大洪山拉力赛最后一个赛段结束的当天夜里24点,环塔如约开启了报名通道。
环塔克拉玛干沙漠汽车摩托车越野拉力赛。
多少人赛车手、领航员梦里都想完整跑一遍。
与往年一样,汽车组、摩托车组、卡车组。
汽车组按排量、驱动系统进而分为多个小组,GP夏千沉今年依然是四驱组2000cc。
“链接发你微信了。”夏千沉说,“你去网站扫个脸认证一下。”
“现在吗?”钟溯问。
夏千沉啧了声,“废话,我等着提交。”
钟溯环顾四周,说:“没有光源。”
因为他们坐在维修车后挂车厢的顶上。
大洪山拉力赛收官后下了一场特大暴雨,直接把山脚小镇的信号塔台下故障了,全员网络无服务。
雨后维修人员在抢修,夏千沉就带着钟溯开维修车,开到小镇唯一一个能接收到信号的地方,爬到车厢顶,盘膝,抱着笔记本电脑。
没有光源确实是个问题。
夏千沉抬头,“先试试,星星不是挺多的嘛。”
雨后夜空甚是晴朗。
钟溯用「你认真的吗」的目光询问他。
他笃定,“快点,我必要在今天报上名。”
其实环塔报名有足足五天的时间,只不过今天零点刚刚开放。
钟溯说行吧,然后点开夏千沉发来的链接。
一番操作后。
“它说我环境过暗……”钟溯有点委屈,表示星星尽力了我也尽力了。
夏千沉把手机手电筒打开,自己挪着屁股靠过去,举到他头顶,“再试试。”
“这个灯光打下来有点诡异吧。”钟溯说。
“给汽联认证又不是给你相亲对象认证。”
钟溯想纠正他这个比喻,但夏千沉手机的光打下来,俨然像某种外星飞船,一句话说不对就把他吸走。
钟溯只能又扫了一次脸,通过了。
啊,汽联的认证系统是惧怕夏千沉的,钟溯这么想着。
接着,他们继续填写信息、短信验证,一系列操作结束后,两个人成功报名参加本年度环塔拉力赛的四驱2000cc组。
“好了!”网页加载了足足半分钟后,跳出来报名成功的窗口,夏千沉快乐地合上笔记本。
山区就是这样,平时星星多,下完雨星星更多。
空气湿润,朗朗夜空,风里混着大洪山泥土的味道,还有点冷。
钟溯说:“回酒店吧。”
夏千沉望着天,“我们居然只跑了个第六。”
“刹车出问题了,也没办法。”钟溯安慰他,“没事,上回长白山抽烟那小子发动机又炸了,说明不止我们倒霉。”
一想到这个夏千沉就想笑,他努力地憋着,感觉自己笑出来会很不道德。
冰雪拉力赛的时候那小子刚发车没三十秒发动机就炸了,这次发车没两分钟,发动机又烧了。
不能笑,做人要积德,夏千沉想。
“笑吧,这方圆十里地没别人了。”钟溯说。
夏千沉噗地一声开始爆笑,笑的撑着车顶,“哈哈哈真的他们俩应该找个庙去拜一拜,这应该不是技术问题这是玄学问题。”
这次他们和那俩倒霉蛋没有挨着发车,没能目睹,夏千沉一度相当惋惜。
夏千沉枕着手臂仰面躺下来。
钟溯没有躺,只是抬起头。城市里很难看见这么多星星,钟溯看了会儿星星,然后去看夏千沉。
“干嘛。”夏千沉说,“你不会是想跟我感叹这里好多星星吧。”
钟溯把话咽回去,“我不是,我没有。”
然后夏千沉噗嗤笑了,继续看星星,“想说就说呗,「好多星星啊」,怎么了,你觉得我会嘲讽你?笑话你?没必要,说不定我们俩下个月就死在环塔了,想说什么就赶紧说。”
钟溯屈指弹了一下他脑门。
“嗷。”夏千沉两只手都在后脑勺枕着,被弹脑门的瞬间腾不出手反击,“你他妈崩我脑门干嘛。”
钟溯说:“说不吉利的话要弹一下脑门,小时候景燃奶奶就这样。”
“呃……”夏千沉咬了咬后槽牙,“你把景燃微信推给我,我要跟他求证一下。”
钟溯笑笑,又用掌心给他揉了两下,“行,推给你。”
夏千沉别开头不让他揉,翻了个白眼。
翻完白眼,“等会儿再推,我换个头像。”
“别啊。”钟溯说,“你用了这么久史迪奇,史迪奇知道了得有多难过,你以后进迪士尼要怎么面对史迪奇。”
夏千沉维持着掏手机的姿势,“你有事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换掉史迪奇?”
片刻后,钟溯刷新了一下微信,夏千沉的头像变成了西装革履的史迪奇。
看上去沉稳了很多呢。
“没事……是我多虑了。”钟溯看着虽然没有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但穿上了帅气西装的史迪奇,把景燃的微信名片推荐了过去。
低估了你们二次元。
景燃很快通过了夏千沉的好友申请,然后互相打了招呼,打完招呼夏千沉并没有真的求证弹脑门这件事,而是这么躺在车厢顶。
夏千沉把手机搁在肚子上,问钟溯,“如果我得了绝症,我也不想治了,你……嗷!草!”
又一个脑崩。
夏千沉咻地坐起来,“你再给老子崩一个试试!”
一阵暖意从肩上拢下来,然后盖住整个后背,钟溯在他坐起来的瞬间,把刚刚脱下来的外套披在他肩膀上。
然后笑笑,“好,不弹你了,躺下吧。”
时间还早,凌晨十二点过十分。
他们已经报名参加环塔拉力赛,他们将在下个月前往最狂野的南疆。勘路、调校赛车,然后去荒野——
雪山,戈壁,大漠。
无人区,胡杨林,芦苇丛。
“这是我第一次去南疆。”夏千沉重新躺下,披着钟溯的外套躺下去暖和多了,也不太硌。
钟溯嗯了声,他换了个坐姿。屈起一条腿,支着下巴,低头看他,“如果今年还有罗布泊的赛段的话,我们可以去吃炸羊肉片。”
“油炸的羊肉?”夏千沉问。
“我知道听上去很离谱。”钟溯说,“尝尝?”
“好啊。”夏千沉点头。
夜风自北向南,钟溯伸手,把夏千沉压着的外套向上拢了拢,盖住肚子。
然后安静地继续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