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之舟背后的漩涡更大了, 它的船身又从漩涡中探出一些,那极重的黑暗好像把海洋墓场中的光芒都吸收尽了,四周完全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况。
尤无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混乱的记忆中走了出来, 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觉不到和阿特莱特号的联系了。
他好像被分割成了无数块,飘散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他听到了很多贪婪、充满私欲的心声, 见识到了各种肮脏和罪恶。
他感觉自己被投进了一个巨大的化粪池, 这激起了深埋在他血脉中的愤怒和杀意。
来自地狱的火焰开始燃烧,他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只是那愤怒的火无法熄灭, 他的每个脚印都在灼烧罪恶的土地。
突然,一个形貌与他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有双深蓝色眼睛的人出现。
“乌瑞亚?”
乌瑞亚展开雪白的羽翼, 与全身浴火的尤无渊相融。
双神之子在这一刻才算真正的完整了,慈悲与仁心让尤无渊抑制住了杀戮的欲望。
恶魔之舟终于全部现身, 而破碎的阿特莱特号则泛起了一团光晕。
在海洋墓场外, 原本明朗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 夜晚似乎提前几个小时到来了。
正在人们惶恐不安时, 天空再现异象,一幅幅破碎的幻影铺满了夜幕, 好像被打碎的玻璃窗, 映出了各种扭曲的景象。
而此时的尤无渊正处在空间裂隙中, 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每一个动作, 好像都会打开一个新的空间。
他自己就像被关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中,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 又逐渐引来了各个空间的注视。
“当血色玫瑰的船帆扬起,我们就有救了……”
“我们的海军统帅会回来的。”
“我们虔诚的为您祈祷, 尤无渊阁下……”
细细碎碎的低诵声不知从何处而来,那是敬仰海军统帅的人们正在向他祈愿,被困在空间裂隙的尤无渊听着这些声音,好像一下找到了方向。
“这是神迹!”
白色茉莉号上的黛西突然感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她马上通知了其他人,“我们必须祈祷,新神降临,我们要聆听尊号——”
六艘幽灵船上的人都懵懵懂懂地开始跟随黛西祈祷。
蓝月利用巫术,将这一信息传到了亚特兰蒂斯。在巫之岛的帮助下,很快圣光海域的民众也知道了。
尤无渊走出空间裂隙时,能灼烧罪恶的烈焰成了他的斗篷,无数的空间坍缩成了他的戒指,虚幻与真实之力作为幻术的延伸化作了他的权杖。
他出现在一片虚空里,突然听到了某种召唤,像是从万物诞生之际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在呼唤他的注视,只要他能“看”到,就将赐予他来自远古的力量。
尤无渊向那个声音走去,有数不清的星际从他身边划过,不记得走了多久,那个声音终于近了。
四周突然一片寂静,尤无渊的面前出现了一口“井”。
这是宇宙的开始,力量的源泉……
尤无渊望着那口井,着迷的向井口走去,只要他向井内看上一眼,他就将成为“原初”。
关键时刻,尤无渊袖口上的大脸猫徽章猛地亮了起来,那仿佛太阳直射的光芒让尤无渊一下停住了脚步!
巨大的危险感在这时才猛地降临,天空响起雷霆之声。
尤无渊迅速向后退去,一个巨大的闪电劈了下来,井口一团乌黑被直接劈回了井里。
“污染?”
尤无渊这时才记起岳阳跟他提起过的那口井,他背后的烈焰也猛地燃烧了起来,将他体内已经沾染的物质迅速烧了个干净。
海洋墓场上,巨大的光芒包裹了恶魔之舟,数不尽的吟诵祈祷之声源源而来。
待在明日号上的船员们也听到了——真实与虚幻的帝王,掌管空间的神,燃尽罪恶的赤红之主。
光芒爆开,熊熊大火燃尽,一艘全新的神祇之舟诞生了!
血色的玫瑰船帆扬起,赤黑的船身,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成功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明日号船员们简直无法相信。
在诡雾海上,无数的民众开始狂欢呼喊,新神意味着新的希望。
但明日号的船员们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眼看着刚刚诞生的神祇之舟没有丝毫停留地向天空的裂口奔去。
这一去,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吗?
……
岳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处于一种半沉睡半清醒的状态。
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他才能把神力都集中在两界破损的封印上。
当他在亚特兰蒂斯见到薄衍那一刻,他就什么都记起来了,永恒迷雾在他身上留下的最后一道封印也被彻底解开。
只是,他那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毁灭已经破坏了海洋墓场,如果不阻止裂口进一步扩大,诡雾海很快就会侵入现实世界。
他跟毁灭打了一个赌,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但他还是决定,把人类的命运交给人类自己。
所以,他虽然把权杖交给了自己的船员,也允许毁灭给他们下了禁制。
当尤无渊踏入海洋墓场时,岳阳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可惜他无法现身。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还能挺多久,他的神力其实一直没有完全恢复。
他眼下已经知晓了原因,他爱上了尤无渊,他跟这个世界产生了更深的联系,也因此失去了作为旁观者,观测人类的神职。
他固定的命运被改写,本来的神祇之舟可能很难恢复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明日号,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了。
“……岳阳?”
当近在耳边的声音响起时,岳阳还有些怔愣,但他的周身忽然一轻,好像有谁替他卸去了一半的重担。
岳阳猛地睁开眼,他落在柔软的五彩云朵上,前面不远就是他最思念的人。
“大佬!”
岳阳扑了过去,可他和尤无渊之间却被一层无形的间隔拦阻住了!
岳阳恍惚地拍了拍,那是一层薄薄的雾。
“无渊……”
岳阳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海洋墓场是一条通道,这条通道连接着诡雾海和现实世界。
毁灭破坏了两个世界的结界,在永恒迷雾彻底修补好海洋墓场之前,他和尤无渊必须堵住位于两个世界的裂口。
这也意味着,他们可能很快就见不到面了。
“我这是又被诅咒了吗?”
岳阳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但他还是努力地咧了咧嘴角,“我一点也不喜欢牛郎织女的剧本。”
“我也不喜欢……”
天知道,尤无渊现在多想把眼前的人揽进怀里,可现在却连碰一下都成了奢侈,“岳阳,好好照顾自己。”
“还记得我们的契约吗?不管过去多久,不管你去了哪儿,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
“我知道,我哪里也不去!”
岳阳还有很多话想跟尤无渊说,他想告诉尤无渊自己现在不是人类的末日了。因为两人相爱,他摆脱了被人类一次又一次欺骗和背叛的命运。
他还想跟尤无渊去游乐园约会,还想去吃很多的美食,还想回到明日号上去……
可惜,两人间的灰雾却在以极快的速度变浓变厚,而两个世界的拉力,让他们都无法再停留在原地。
“我会等你的,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岳阳已经听不到尤无渊的声音了,他只能最大声的吼。
尤无渊也渐渐看不到岳阳的影子了。
两艘神祇之舟将两个互相坍缩的世界向各自的方位拉去,涌动的灰雾拼命挤进海洋墓场,破坏的结界开始修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尤无渊独自坐在船头,从此千舟作冢,他将在数不尽的日月中,等待与自己的神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