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日记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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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号口中的《黎明2号》应是《黎明》计划的续章。
不过由于这次风波, 小恶龙对人类的好感度骤降,甚至想带着飞行器与002号永远地离开人类群体。
即便如此,我还是帮助小恶龙与002号见了面。
就如042号所说, 002号丢不下他的责任, 他做不了闲云野鹤, 注定被束缚这种如监牢一般的城里。
注定付诸一切,却不被理解。
或许,被误解正是执行者的宿命。
而我正试图用数据分析, 究竟是002号的理想主义能够达到更好的结局,还是如其他高位者所说,只有用鲜血与尸体才能铺开新的道路。
《黎明2号》的赌性太大, 倘若有一天真相流露,如今看似牢固的人类集体恐怕会瞬间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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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延己抚着桑觉的头发,最后滑至后颈将其捏起,不给桑觉继续咬。
“不喜欢,那怎么办呢?”
桑觉认真道:“我带你离开安全区好不好?离他们远远的。”
霍延己问:“去哪儿?”
桑觉比划了下:“可以去任何地方,废墟,森林, 裂缝也可以,我们有一个固、固……”
霍延己接上:“固若金汤?”
桑觉点头:“嗯!我们有一个固若金汤的家, 晚上也可以睡得很安稳,无聊就去杀污染物, 还可以去挖宝石, 去奇奇怪怪的地形探险,废墟一定有很多前人的遗迹, 说不定还能找到古董,比如像老卡尔收藏的游戏机……”
霍延己安静听着:“真不错。”
桑觉扬起一个乖乖的笑:“是吧, 那你和我走吧?”
霍延己:“不。”
桑觉:“……”
他转过身,拿后脑对着霍延己。
霍延己抓住桑觉的尾巴摸了两下,主人很生气,但尾巴很诚实,勾住他的手腕不肯放。
霍延己问:“这个计划是plan A还是plan B?”
桑觉不回答。
霍延己勾了下唇:“你真有两个计划?”
桑觉声音小了点:“真的,就是另一个计划还没布置好……”
他根本就不想要另一个计划,他只想把霍延己带走。
这些天,城里对霍延己的恶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桑觉险些气坏。
甚至还有人上街示威游行,一定要公开处刑霍延己,绝对不能放他性命。可明明罪名还没确定,只是调查阶段而已,那些人就自嗨的脑补到高潮了。
仿佛霍延己要了他们全家的命一样深仇大恨,恨不能对其抽筋拔骨。
霍延己低声道:“转过来。”
桑觉只是别扭了一秒,就转过了身体。
霍延己抚过他耳际的灰尘,大概是刚刚闯进来时在哪蹭的。
“桑觉,如果你有更好的去处,那就走吧。”霍延己淡淡道,“但我没法和你走,我不仅是你的朋友——”
桑觉不高兴地打断他:“我知道,你还是中将,还是最高执行官,你肩上有很多责任。”
霍延己道:“这话谁说的?”
“我自己……”桑觉暗哼一声,改口道,“科林说的,他说你不可能和我走。”
霍延己问:“为什么让他帮你写小纸条?”
桑觉:“……我不会写字。”
他不是这个星球的人,写的字霍延己肯定看不懂。
霍延己没纠结他‘文盲’的问题,问:“科林知道你要来找我,怎么不阻止你,还帮你写纸条?”
桑觉眨了下眼:“因为……”
他和霍延己对视着,没编出好的理由。
于是干脆摆烂,破罐子破摔道:“我把科林绑了起来,要是不帮我写纸条,我就用痒痒挠挠烂他的咯吱窝。”
霍延己:“……”
桑觉睁大眼睛,问:“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霍延己摸了把桑觉的脑袋,眸色黑沉,语气也十分平淡,“如果你不喜欢这里了,有更好的去处,那就早点离开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去找张副官,他会帮你处理好。”
“可是你不和我走,我一个人会很孤独。”
桑觉抿着唇,直白道:“我确实不喜欢他们,但我喜欢你呀。”
霍延己修长的五指停在尾巴中央,虚虚一滞。
桑觉的喜欢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意思,就像他有点喜欢科林,也有点喜欢老卡尔一样,区别只在乎对霍延己的喜欢要比其他人多一点。
他纯然懵懂,很多事情根本还不明白,撩而不自知。
桑觉对霍延己不想跟自己走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加于人,他认真道:“我会准备另一个计划救你出去的。”
霍延己道:“桑觉,你不用——”
“我得走了。”
桑觉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消息,他快速走到门口,想了想转过身,竖起双手道:“十颗宝石,这是救你的报酬。”
霍延己:“……尾巴收起来。”
桑觉乖乖照做,贴心关上门,脚步逐渐远去。
桑觉逼科林写的纸条不知道什么掉在了地上,霍延己弯腰捡起,看了会儿,揣进口袋。
监管中心的楼下大街。
这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都想亲眼见见从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最高议庭成员。
谁都知道,如今议庭就是末世幸存者的最高组织,所有大事都要通过议员投票来决断,他们常年待在地下城,没有重要的事通常不会来地表。
而今日,霍延己的罪证却引来了议庭的人,围观群众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高位者从神坛跌落泥底’本就是群众最喜闻乐见的事件之一。
一辆轨车缓缓停在了监管中心门口,一位两鬓斑白的普通老人先下了车,将身后的一众议员迎了下来。
围观者窃窃私语。
最开始还没人认出来:“这人谁啊?有点眼熟……”
有眼尖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上一任最高执行官啊!赫尔曼·兰格,那尊杀神!!”
一个畸变者不解地问:“这才退任几年怎么老成了这样?”
旁边人嘲讽道:“可能是杀人能保持年轻吧,退任后沾的人血少了,自然就老了。”
一个蹲在路边的夹克男一边抽烟,一边幸灾乐祸道:“前任最高执行官抓捕现任最高执行官,还真是有意思……”
他怼了怼旁边的人:“诶,你说老赫尔曼不会想重新上任吧?”
站在他旁边、倚靠电线杆的男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包沧:“哪有那么简单,霍延己不仅是最高执行官,他还是军队中将,早些年就有人传他手下军队忠诚度极高,想扳倒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夹克男冷笑道:“虐杀几百个畸变者还不够他喝一壶的?真就不把我们当人看呗?”
包沧说:“行了,先观望观望,总感觉这事怪怪的。”
夹克男暴躁地扔掉烟头:“老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安德不就骂了他小情人几句,到现在还在七区监狱里待着呢!他最好赶紧下台,我们也好想办法把安德捞出来。”
……
监管中心百米外,斜对角第二栋大楼楼顶。
一个寸头男拿着望远镜:“霍延己就在二十二层左四号审讯室,不过没有窗户,看不到审讯室情况……”
寸头男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黑色头发细碎落肩,身穿黑色皮夹克,修身的长裤配合到膝的皮靴,显得整个人雅致利落。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街道人头攘攘,嘈杂纷乱的议论不绝于耳。
“霍延己早该去死了!”
“杀了那么多人,他一条命够还的吗?”
“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女人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狼心狗肺,又蠢又天真啊。”
寸头男继续窥伺对面的监管中心:“民众本愚,都不过是高位者借刀杀人的刀……诶,二十二层走廊的监管者怎么都倒了!”
女人蹙了下眉。
寸头男疑惑道:“霍延己自己的人暂时应该不会有动作,难道是霍将眠?他不是正搁二号裂缝待着吗……还是议庭自导自演,想直接坐实霍延己畏罪潜逃?”
霍延己严格意义上还不算出事,只是在接受调查而已。
这时候真被人劫走,就很耐人寻味了。
“再看看。”
“嗯——议长下车了,还有兰斯那个狗东西!”
寸头男眯起眼睛,摸了下靠在天台边缘的狙击枪:“妈的,手有点痒啊!我现在给他一枪怎么样?”
“别冲动,坏我事。”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你说议庭的人真狗啊,明明能直接从前哨站坐直升机低调地进城,他们偏偏要走正大门,高调坐轨车进来……”
楼下的议论声骤然变大。
“议庭的人出来了!!”
“穿得真正经啊,这种款式的衣服还没见过……”
“西装,不懂了吧?几百年前的先辈在重要场合都要穿西装的。”
“这次霍延己真要完蛋了,议长都亲自来了。”
“哪个是议长?”
“就中间那个看起来挺年轻的老头,上次主城扩建计划拟定下来的时候他在电视上出现过。”
“呵,保养得怪好的。”
“我们哪能和人家比,他们都是大人物,要待在地下城保证安全,风不吹日不晒的,当然显年轻!”
……
兰斯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扯了扯领带,环视周围的高楼大厦:“还是一区建设得好啊,看着最舒服。”
没人搭他的话,兰斯尴尬地沉了沉脸。
老赫尔曼在前面领路:“这边。”
整齐的步伐踏入大堂,背后嘈杂声逐渐远去。
老赫尔曼先将几人迎进电梯,最后才走进去,按下二十二层的按钮。他脊背微弯,面无表情地看着闭合的电梯门。
兰斯松了松领带:“这个霍延己……他要是老老实实不碍事,我们也没必要针对他。”
站在最中间的议长名为宗姆,和老赫尔曼差不多年纪,甚至还要年长些,但一头毛发乌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皱纹不显,腰背挺直。
宗姆看着老赫尔曼的背影,突然发难道:“不是说过直接杀了他吗?突然抓起来算怎么回事?”
老赫尔曼没有回头:“怎么杀?布莱克先生搞了一吨的豚雷都没炸死他,反而让他从二号裂缝爬了上来。按照规定,霍将眠出城,霍延己就必须在城内坐镇,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城,让他死在城内,您想引起内战吗?”
“真够麻烦的。”宗姆冷声道,“当年他说出那番话后,就不该让他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老赫尔曼垂眸道:“要不是压制着,以他的功绩早就拿到上将军衔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兰斯哼笑了声,“这次事闹得这么大,他霍延己还想翻身?”
宗姆不悦道:“你不是留在七区想办法打开飞行器吗?跑主城做什么?”
他们是在城门口遇上兰斯的车队,只得一起进城。
一提到飞行器兰斯就烦躁:“检测员说飞行器质量太高,我们根本运不走,研究所那边也迟迟没找到打开的办法……妈的,我就不懂了,霍延己的人当初是怎么把它从废墟运回七区的!?”
一直没说话的议员朱利恩道:“当时运回飞行器的负责人是霍延己的副官张珉,既然你来了主城,可以去会会他,套套话,也许有机会策反。”
“叮”得一声,电梯门开了。
宗姆冷笑着走出去:“你们玩谍战过家家呢,还策反?赶紧把霍延己这个不定时炸弹解决了,就算不能杀,也决定不能放出——”
空气倏地一静。
“……去。”宗姆吐出最后一个字。
二十二层安静无比,听不到一点人声。
电梯间的地上倒了六个人,来到大厅和长廊,所有监管者和士兵无一幸免,全都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
老赫尔曼眼角抽动了下,俯身探了探几人的颈动脉,片刻后道:“还活着,只是昏迷。”
朱利恩脸色微变:“有人把霍延己劫走了!?”
兰斯嗤笑道:“真要劫走了也算好事,畏罪潜逃么。”
“蠢货!”
宗姆大步往前,怒道:“我们之前冒拿么大风险杀他不就是为了让他闭嘴?被劫走了谁来管住他的嘴?”
老赫尔曼沙哑道:“走错了,他在这边的审讯室。”
“……”
一大帮人又调头回来,气势汹汹地走向审讯B区。
一眼望去,四号审讯室门口倒着两个守卫,不仅被人摆成背靠背的姿势,两人的手还被举高绑在一起,四指弯曲,只有中指高高竖起。
仿佛在跟谁打招呼。
“……”
伤害不大,嘲讽味很足。
兰斯脸色一黑,弯腰看了下:“……沾了胶水,掰不开。”
宗姆直接踹倒这两个看守,猛得推开审讯室大门,门框与墙面相撞,发出剧烈的一声“砰”响。
霍延己坐在审讯桌旁,好整以暇地吃着晚饭。
面对来势不善的议庭成员,他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议长先生来得倒是及时,要一起吃吗?”
宗姆脸色发沉,没说话。
兰斯眼皮直抽,他阴着脸色道:“霍中将果然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连起身迎一下装装样子都不肯。”
霍延己道:“我现在可是嫌疑犯——布莱克先生见过哪个嫌疑犯起身迎审讯官的?”
兰斯:“……”
老赫尔曼吩咐身后下属:“去查监控,把大家弄醒,搞清楚谁这么大胆子闯进了监管中心。”
“是!”
宗姆在霍延己对面缓缓坐下,他翻了翻桌上的罪证,淡淡道:“犯了这么大的罪,你还能毫无负罪感地坐在这轻松吃饭?”
“那您呢?”
霍延己迎上宗姆的目光,眉眼间一片寒霜。
他淡淡反问:“这些年一个个接连死去的畸变者在你们心里就只是一串数字?所谓的‘进化’让他们飞蛾扑火一般地接连赴死,到闭上眼的最后一刻都还沉浸在虚假的英雄梦里——
“你们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吗?有一刻因为负罪感夜不能寐过吗?”
宗姆脸色骤沉。
老赫尔曼垂眸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霍延己目光淡淡,扫过他两鬓乌黑的头发:“看来是没有了,明明近百的高龄,您看起来还和五六十岁一样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