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巡数学联赛的成绩下来了。
省一等奖。
竞赛班拿省一的只有两个, 陆巡和何承宇。
蒋建军跟主办方申请看了下名次,陆巡只差一点就能进省队。
蒋建军虽然觉得陆巡水平还可以更高,但他们省理科向来抓的紧, 卧虎藏龙的。更何况陆巡当时考试手还伤了,状态应该不好。
再接再厉, 他们龙川一中一定能靠陆巡再创辉煌, 蒋建军非常笃定的安慰自己。
荣誉证书发下来的同时,学校的荣誉榜已经贴上了照片。
陈也看着透明玻璃后, 陆巡和何承宇并排贴在一起的照片,不爽的啧了一声。
“是吧, 你也觉得变态吧。”程进东挤眉弄眼的对着照片指指点点, “这俩得多变态啊,一等奖一拿拿俩, 成双成对的。”
“成你大爷, 会用成语吗?”陈也无语。
“哎呦,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你想想以后异班恋该怎么过吧。”程进东丝毫不在意戳着陈也心窝子, 继续道, “对了,你俩以后异班恋怎么打算的, 你去看他, 还是他来看你?”
“…什么恋?”陈也看着他。
“异班恋啊。”程进东拍了拍他的背, “异班恋哪能长久的?离得太远,心就远了, 我们队啊就有个男生——啊!”
陈也抬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离月考两周前, 陈也就跟彭勇请了个假, 他实在分不出精力两头跑。
所以周末陈也看到从拳馆打过的电话的时候, 疑惑挑了挑眉。
“我没班。”陈也一手接电话,另一边拿着笔的手没停的往下解着题。
“有人找你,说是要上你的课。”前台姐姐解释,“我看今天星期天就给你打了个电话,人现在还在这儿。我把电话给他。”
电话那边顿了一秒,一道男声传了过来,“陈也?”
“哪位?”陈也问。
“我。”电话那边传来带着自大的男声。
陈也:“……”
陈也:“谁?”
“俞昊林。”电话那边报了名字。
“俞昊林谁?”陈也不耐烦了。
“操,”电话那边低骂了一声,接着飞快说,“陆巡为什么突然转我们学校的原因,你要是不想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就过来。”
电话那边挂了。
陈也手下的题解了一半,笔尖顿在白皙的卷面,洇出了一大片黑墨。
手下的笔顺着力道朝左边长长的划出了一道,卷子差点破了。
像是突然惊醒,陈也立马放下笔,起身抓了件外套,拿着手机,跟正看电视的老太太说了声。接着快步出门,扫了辆自行车朝着拳馆蹬了过去。
陆巡转校过来的原因在这个学校里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
过了好几个月,新闻早已经从一个热点换到了另一个热点。在所有本地新闻连番播报闹得最凶的那时候,陆巡的名字都从来没有出现在新闻上过。
几乎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从哪里跳出来的人?
在距离拳馆十多米的,陈也捏住手刹,自行车慢慢减下了速度。
拳馆外站在三个男生,中间站的的一个穿着黑卫衣的,陈也有印象。
是那天……打程进东的。
陈也皱了皱眉。
黑卫衣转头喝水的瞬间,显然也看见骑着车过来的陈也,抬手拍了拍旁边的朋友,几人一齐对着陈也的方向转了过来。
“真来了?”左边的男生说。
陈也停住车,朝着三人走了过去,看过去的眼神又冷又硬。
陈也走到中间男生面前停下:“是你找我?”
俞昊林脸上惊讶从看见陈也就一直挂着,只是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滑稽的笑容,就像是连他也没想到陈也能来,而且还这么快。
俞昊林上下打量着陈也,嘴角的笑意不减:“我本来还以为这把柄得砸手里了。只听个名字就跑过来了,看来我真赌对了。”
陈也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俞昊林像是没看到陈也难看的表情,自顾自的边笑边说:“你说巧不巧,我表弟就在外国语上学呢,前天回来随便聊了会天,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我们学校转过来的陆巡,跟他们学校的那个陆巡是一个人。”俞昊林脸上的恶意和嘲讽几乎化为实质,“是那个他爸跟个小演员搞出了个私生子,他妈又爆出来早就外面有人,两帮人拿着床上照片打的你死我活的新闻中心人,我们学校站在所有学生最上面那个陆学神。你说他怎么敢这么——”
“闭嘴。”陈也咬着牙,上前两步,整张脸紧绷着。
俞昊林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退完反应过来,眼里升腾起莫名火气,“操,装什么老大呢?”
“直接说。”陈也盯着他,“你想干嘛。”
“那一脚踹的爽吧?”俞昊林摸了摸肚子,神情阴郁,“程进东也敢跟我动手,不就是仗着你,你又仗着谁,陆巡?他自身都难保吧。”
“我说了,直接说。”陈也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
俞昊林勾了勾嘴角,“你踹我那一脚,让我踹回来,踹到我满意,说不定……我就不气了。”
陈也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俞昊林拿不准,而有些不耐烦挑起眉头的时候。陈也看着他开口了,“陆巡他家的事儿你要真敢惹,你也不会先找我。”
“操。”俞昊林没想到他不傻,但也没太在意,“陆巡他家我确实不想沾,所以我也没想把这事儿闹多大。我跟他没仇,我就想打你。”
“你要出气,可以。”陈也垂下眼睛,这时候他声音反而平静下来,只是说出来的话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但在我这里没有说不定这个选项,如果之后我在学校里听见任何有关于这件事的消息,我就找你。”
俞昊林皱了皱眉:“操,吓唬谁呢。”
陈也抬眼看他,目光死死钉在俞昊林脸上,脸冷的像块冰,“你可以试试。”
陆巡过来的时候,陈也正看着前台姐姐调果茶。
接待台上摆了一排小料,个个看着都很香。
“怎么突然过来了?”陆巡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吹过风的寒意。
“勇哥找我聊会儿。”陈也单手拖出一边的凳子,让他坐,“你外公怎么样?”
“挺好。”陆巡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了个保温杯,放在了陈也面前,“就是问你怎么不去,说你是不是不跟我闹别扭了,让我拿包子哄哄。”
陈也拧开保温杯,看着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胖包子,乐了,“那肯定哄的好。”
“好了。”前台姐姐把调好的果汁放在了陈也面前,“尝尝,这个加冰了,加冰才好喝。你朋友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陆巡礼貌拒绝。
陈也喝了一口,很给面子说:“好喝。”
“不是拍马屁吧。”前台姐姐不确定的问,问完自己笑了,“我忘了谁怕马屁你也不能拍,天天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冷酷的很。”
陈也没说话,这个桃子味儿的果茶调的真挺好喝,他把一整杯喝完之后,才和陆巡一起出了门。
正是中午,天色灰压压的,应该是要下雨了。
等车空隙,陈也不可见的按了按肚子。
陆巡看了一眼,“冰?”
“啊……有点。”陈也放下手,揣进了兜里,“今天太冷了。”
明天就是月考,考完了之后离期末也就差一个多月了。
这次的成绩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接下来一个月陈也的努力方向。
晚上陆巡没让陈也没有复习太久,就把语文英语重点给讲了讲,数学物理他甚至直接没给陈也押题。
以陈也现在的程度,他就算押题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讲个大概范围都算欺负人了。
早上五点,阴了昨天一整天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稀稀落落的,不大,但一直没停。
校道上铺落着一层淡淡的雨水,平静处反映着鸦灰色的天空。偶有快速踩过的脚步,踏碎了倒影,带起的雨水溅湿了大片校服裤脚。
因为考试,早自习照常取消,教室里这会儿大多都在吃早餐。
牛肉粉、肉包子、韭菜饺子、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挤在教室,虽然开着窗户,味道也不是太好闻。
陈也看着手上吃了一半的包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还有两个,你吃了。”陆巡递过保温杯。
“你吃吧,我吃饱了。”陈也说完,又看了眼手上剩下的包子,低头咬了一口。
陆巡看了他两眼,忽然抬手摸了摸他额头。
陈也愣了一下,咽下嘴里的包子,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脸色不好。”陆巡说。
“没睡好。”陈也摸了摸鼻尖,自嘲笑了笑,“紧张啊。”
“应该是我紧张吧?”陆巡叹了口气。
“嗯?”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陆巡笑着按了按太阳穴,无奈摇头,“我理科第一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
“靠。”陈也无语拍了他后背一巴掌,“等着,你的理科第一我抢了。”
早自习之后,夏魏过来给大家鼓了鼓气,要冷静答题,细心查题诸如此类又叮嘱了一番。
接着组织学生把书本书包放进走廊储物柜后,拉开桌子就准备开考了。
第一堂考数学,监考老师正在上面正讲着老生常谈的考场规则。
右边坐着的陆巡递过来一支笔,那是他的笔。
陈也只看了一眼,忽然就明白了陆巡的意思。他把那支笔接了过来,又把自己的笔递了过去。
像是某种交接仪式。
“抢走吧,理科第一。”陆巡接过笔,勾着嘴角,低声说。
广播里冷静的配音女声,开始提示发卷。
拿到数学卷子,陈也扫了一眼。
在竞赛班呆了一个月,高强度的吃题,看题。让他在看到这张卷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张卷子的简易在什么程度,题目题型的大概方向。
陈也做题不喜欢打草稿,能在脑子里算绝对不多画一根线。
做完一小面卷子后,陈也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他蹙着眉,先看了眼教室正前方的墙上挂着的表。
“老师。”陈也看向正斜着身体看着试卷的监考老师。
“怎么了?”监考老师走了过来。
“上厕所。”陈也说。
“这才开考多久。”监考老师皱了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挥了挥手,“快点去。”
陈也推开椅子起身。
陆巡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也转头出了教室。
厕所里没人,这会儿都在聚精会神答题,整个教学楼里非常安静。
只有洗手台没关紧的滴答水声在默默作响
陈也走到洗手台面前,刚弯下腰,压在喉咙下方的东西骤然控制不住吐了出来。撑在洗手台上两侧的手突出的骨节用力到发白。
早上陈也没吃多少,呕吐物大多是水,吐了两次就已经吐不出东西了。只是胃部因为痉挛,向上挤压胸前食道,恶心疼痛迫使着他搜刮着胃里仅存着一点东西。
直到彻底吐不出东西,陈也才伸出带着颤抖手,拧开了水龙头。
看着水流了半天,陈也才把脑子从空白里扯回来。他伸手接水,漱了漱口,又洗了把脸。
肚子上一直不停传过来的钝痛让他没法直起腰,只能虚虚靠着。
陈也在原地站了会儿,没多久,他算着时间。过了几个呼吸,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转身出了厕所。
班级里没人注意到从后门低着头回来的陈也。
只有陆巡。
陈也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眉心紧锁着,像是在忍耐某种痛苦,睫毛上淬着没擦干净的水珠,黑压压的,显得脸白的过分。
陈也抬起头,看见正看他的陆巡,只愣了一瞬间,整张脸在须臾就换了,眉头放松,紧抿着的唇也微微拉开了弧度。
他对着陆巡笑了笑。
陆巡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