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觉得自己撑不过这次了。
无数只手撕扯着他的身体,把他扔进临川侯府的地牢,绑在刑床上。
“呸,不长记性的刁奴!”
“夏国人天生下贱!”
“敢偷蔡管事的东西,活该打死!”
“啪、啪——”
杂役们宛如青面獠牙的恶鬼,挥动鞭子、笞板和竹杖,凌乱砸在季允的脊背和双股。
——七年了。
自季允在战场上被俘,来到临川侯府为奴,已有七年。三日一次羞辱,十日一顿毒打,从未间断。
只因他是夏人,是战俘。
黑影们得意地大笑,其中一人踩住他的小指,咔嗒一声碾碎指骨。季允痛得几乎昏迷,耳边阵阵嗡鸣,仿若濒死……
“啊——”
突然,少年发出凄厉的大吼,咔的一声扯断绑缚手腕的绳索,用贴身的匕首扎向某个黑影。
“杀人了!!”
“小疯子发疯了!”
牢房里爆发出绝望的鬼哭狼嚎,一时间,刑床翻倒声、刑具落地声、利物刺入皮肉声混乱一片。
季允眼前阵阵发黑,跌跌撞撞,胡乱挥动匕首,刺出大片血红。
他不管不顾冲向门口,可蓦然间,一束光亮从门外射入,晃得他睁不开眼。
日光笼罩着门外的颀长背影,皮肤白皙的青年身着绛紫广袖长衫,云浪纹衣摆曳地,装束繁复绮丽,腰身却极窄。一身风流仿佛来自天外,与这昏暗牢房两世相隔。
“谪仙”二字无端闪过季允脑海,他久久怔愣,连挥刀都忘了。
“侯爷,就是他!”有人喊道。
侯爷?
临川侯?
季允蓦地僵住,站在光与暗的分界处,一身炽烈疯骨仿佛瞬间被冰冻。
“拿下。”临川侯淡淡吩咐。
随从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人钳制。季允毫不反抗,被捆住时,仍然直勾勾望向那背影。
临川侯艳烈逼人的身形映在他眸中。
……
侯府牢房里,唯有审案的大堂灯火通明。
两侧随从恭敬侍立,主座之人拢着绛紫色衣袖,未束的一半发丝慵懒趴在肩头,隔了天香绢牡丹百蝶金丝插屏,听堂外传来“哗啦”一声。
季允被绑回刑床,重新用了铁链固定手脚,一桶冷水从头泼到脚。
临川侯程放鹤歪在座上,听掌刑的杂役王冬用发抖的声音说:“季允偷了蔡管事的东西,属下们稍作惩戒,他竟刺伤十几人……他一向顺从,又那般瘦小,哪来的力气?不会、不会是鬼上身了吧?!请侯爷判他死罪,赶快除去这个祸害!”
侯爷的贴身随从也道:“重伤十三人,按照侯府规矩,的确该死!”
众人皆知,侯爷向来对这个夏人厌恶至极,如今他自己发疯,定然活不过今日。
而程放鹤略一挑眉,轻佻眉眼带着好奇,漫不经心的模样像在听一件趣闻。
良久,他不慌不忙走下堂,绕过屏风。
牢房里遍地血污,倒着十余名身受刀伤的莽汉,随从正在费力地挪动伤员。而刑床上绑的少年则略显清瘦,很难想象这十余人方才倒在他手下。
少年脸上满是血迹,却不掩五官的俊美。
程放鹤望见他容貌,狭长凤目里似乎生了几分兴趣,唇角一勾,向随从递个眼风。
随从立即问:“季允,你为何要偷蔡管事的东西?”
程放鹤并不指望季允回答。原书上说,此人在强权面前从不解释。
可不知为何,少年垂首道:“蔡管事那把剑,剑身刻着‘锐’字,应当出自锐坚营。此事……属下想查清真相。”
程放鹤略感讶异,还真让人取了那剑,看了看剑身的刻字,意味深长道:“是该查。”
少年闻言倏然抬头。程放鹤轻笑,“有疑点,自然要追查到底。季允机敏果决,本侯喜欢你。”
“不如,就来本侯身边侍奉?”
侯爷的态度突然转变,随从们紧张地望着他,摸不透他的意思。王冬焦急道:“侯爷万万不可,他就是个疯子!”
临川侯颇为耐心地等候,刑床上绑的人却不回话。
一旁随从嫌季允不敬,冲上前要动手,“侯爷不必同他废话,您看上的人,直接带走就是!”
程放鹤漫不经心抬手一挡,“退下。”
接着他俯身,亲手解开季允绑缚手脚的铁链,望着伤处露出怜悯之色。他拭去季允额头的汗珠和血渍,不经意碰到人耳垂,分明是盛夏,程放鹤指尖却带着丝丝凉意。
顿时,季允耳根微红,眼波一颤。
程放鹤点到即止,转身向外行去,“你迟迟不应,看来是我一厢情愿。本侯不喜强人所难,罢了。”
才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重重的声响。程放鹤回头,见季允跌下刑床,踉跄着抓住临川侯一截衣角,跪在血迹已干的地面上。
程放鹤深深地笑了。日光透过窄窗,在他眼角眉梢凝结出浅淡的暖意,眼尾一点暗红上挑,明艳夺目。
季允眯起眼,愣愣望着那抹红,随后忽然叩首,“属下愿尽忠竭诚,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只是趁临川侯不留神时,季允快速捡起方才自己用过的匕首,重新藏在怀中。
“把他洗干净,给本侯送到无心阁。”程放鹤道。
……
程放鹤在牢房里待得又闷又热,把季允带走就赶紧逃出来,一路打着扇,去到草木繁茂的园子深处。
侯府的布置原本古朴典雅,程放鹤穿来后嫌这地方太规矩了,他还得住上一年半载,实在闷得慌,就大刀阔斧又拆又建,把人家原来府邸彻底改了个样,才弄出一块颇具野趣之地。
临水的树干之间用藤蔓缠了张鹿皮,程放鹤歪靠着,双腿垂下来晃悠。
贴身侍从魏清跪地请罪:“都怪属下安排不周,没控制好季允,致使十几名杂役受伤,请侯爷责罚!”
程放鹤眯起眼,挥了挥手,“本侯只让你把季允偷剑的消息告知王冬,谁知他们竟把人往死里打,活该。”
况且季允发疯这种事,所有人都无法预料——除了他这个穿书者。
“去审蔡管事吧,问问季允发现的那把剑。”
“属下明白,谢侯爷!”
吩咐完毕,程放鹤正要瘫在吊床上,又有人来报:“侯爷,诸位来议事的大人们已等在殿里了。”
“还有三刻钟才到议事的时辰,”程放鹤望向一旁养着水浮莲的刻漏瓷缸,“本侯要休息,让他们等着。”
“可诸位大人看上去面色不善……”
“时辰未到。”
那侍从知道自家侯爷最近的脾气,灰溜溜退下。
“议事这么殷勤,明年还不是照样亡国。”程放鹤用帕子擦一遍吊床,这才整个人瘫上去,扯开外衣透气。
这时,脑海里响起“叮”的一声。
系统:“每日提醒时间到,宿主记得做任务啦!距离任务关闭只剩……只剩三百九十一天了!”
程放鹤嘴角一抽,在脑子里怼回去:还有三百九十一天,早着呢。我今天做过任务了,一会还要议事,现在是躺平时间,别烦我。
接着,他眼前像从前一样出现字幕:
宿主:程放鹤;穿书轮次:9/9;书名:《越国的覆灭》;本书身份:越国临川侯;地位:炮灰工具人;本书任务:帮助反派季允黑化。
系统:“宿主你再好好看看你的任务,你要虐待季允,让他恨你然后黑化,你把他救出牢房干什么?看他刚才那小眼神,他要是爱上你了,将来还怎么捅死你?!”
程放鹤在鹿皮上翻了个面,胳膊枕在脑后,继续吐槽:“我说亲爱的小系统,临川侯原身虐待季允那么多年,要是这就能让人黑化,这本书还会卡剧情么?还会成为抹杀几百人的地狱级副本么?你还需要把我拉进来么?”
系统:“呃……这倒也是。”
当初,倒霉催的工科生程放鹤被拉进这个古代穿书系统,得知做完九本书的任务才能回家。没想到他穿了八本,任务进展十分顺利,公卿世家、市井工商通通体验了一遍,已从历史盲转变为模范古代公民。
程放鹤本性豪爽不羁,被束手束脚的古代生活憋坏了。这一世穿进一个快灭亡的国家,反正结局已定,他只想尽情解放天性。
至于任务什么的,他已经是王者级别的穿书工,这个黑化任务只要稍稍转变一下思路,其实一点都不难。
系统:“宿主你要摆烂我不管,可你得先说清楚,到底打算怎么做这个地狱级任务?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万一……我可不想陪你一起被抹杀。”
程放鹤轻哼,长眉一挑。
“碾碎季允的心,他才能真正黑化。”
系统:……??
作者有话说:
排雷:
1.前期攻受关系不平等,攻被渣也永远忠犬,床上除外
2.受轻微万人迷,炮灰攻们戏份不多
3.伪替身,会有炮灰假白月光,攻受1v1,s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