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上柳应渠表面低眉顺眼的,其实心里波涛汹涌,一朵浪花打过来快要把他打散了。
他几乎想要跳起来夺路而逃了!
他以为的萧公子不是萧公子而是太子?!
他坑了太子十两银子,还教太子摸鱼,还教他做作业,还找他问路如何去如厕?
是柳应渠想起来夜里就会睡不着觉的程度。
他表面君子如风,唇角含笑,实则心里战战兢兢的,小人捶地。
“……”
小太子不能直接指定柳应渠,昭烈帝还在这坐着,小太子只好抛出一个问题。
“你们要是做了孤的夫子,你们如何教导孤?”小太子说道。
大殿里静悄悄的,有这对大昭最尊贵的皇家父子在,这个大殿的气氛也很紧张沉重,在昭烈帝身后的太监总管也恭敬的低头。
颜台本想说话表现一番,顾焕崇就率先拱手:“回禀太子殿下,臣的想法是……”
太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顾焕崇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把太子的时间精准到了每一分每一秒。
昭烈帝点点头,小孩子就是要多读书,顾焕崇的思路和计划都非常的清晰,太子就需要这么严厉的夫子。
小太子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很快就恢复平常了,他矜持的点点头。
“臣说完了。”顾焕崇放下了手,心下有些期待。
颜台等了老半天也忍不住了,等顾焕崇一说完就跳出来了:“太子殿下,臣的想法是要劳逸结合……”
小太子的眼睛亮了一下,继续听颜台的说辞。
颜台在学习的基础上加了很多的空闲时间,这让小太子很满意。
“臣说完了。”颜台也是下去读过和了解过小孩,小孩谁不想有多的时间玩,这是太子选讲师又不是陛下选,颜台主次分得很清楚,他对这次的讲师充满了把握。
“柳大人没什么想说的吗?”小太子等了一会儿背着手走到柳应渠面前,黄色的衣角在柳应渠面前一闪而过,柳应渠苦不堪言,他不想啊。
昭烈帝的目光也饶有兴趣的投了过来。
柳应渠心里打了一下腹稿拱手道:“臣的想法是……”
柳应渠的想法很简单粗暴,有时间就学,让你连去如厕的时间都没有,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晚上还要熬夜学,最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学。
昭烈帝:“……”
这办法过于粗鲁,昭烈帝听了就知道太子不会选柳应渠,这样的高强度的读书他听了都要摇头。
“臣说完了。”柳应渠按照先前的腹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他就不信小太子还会选他。这样的夫子简直不是人。
小太子点点头,一言不发。
昭烈帝还是有些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估计太子会选择颜台,对于自己看重的柳应渠来讲,昭烈帝觉得这位三元及第的状元过于老实了,也是一个勤勤恳恳的人。
在殿试上的话也深得他意,虽然拍马屁,但还是一个老实人啊。
果然能三元及第的努力读书是少不了的,昭烈帝在心中赞叹了一句。
颜台说的劳逸结合,虽然他很赞同,但对太子可不行。太子要好好教导,不能只顾着玩,那成什么体统。
昭烈帝理直气壮。
等三个人都回答完了,昭烈帝贴心的给太子思考的时间,选自己的讲师还是要好好想想。
小太子在他们三个人面前走了走,三个人纷纷低眉顺眼起来,柳应渠头也不抬了。
他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父皇,儿臣选好了。”
“是谁?”昭烈帝的目光已经落在颜台和顾焕崇身上了,太子一定会选颜台,也有可能会选顾焕崇,至于柳应渠那个,昭烈帝首先就给排除了。
顾焕崇在官袍下的手指握紧了,心里有些紧张,怦怦直跳。颜台同样也是,他昨日还去护国寺拜了一下前程,十分的虔诚。
这几日少杀生,连肉也没吃,全给柳应渠吃了。
和顾焕崇,颜台的想法不同,柳应渠恨不得在这大殿里有一个地缝自己能钻进去,他安慰自己小太子不会选他,要是他自己是自己的学生,他听了就想踹自己几脚。
小太子站在颜台面前,有几分可惜。多难得的探花,可是他心中早有选择了。
颜台手都抖了。
柳应渠松口气,他后背都冒汗了,小太子站在颜台那了,那他安全了。
“孤选择……柳大人!”小太子高声道。
这满殿的人都被小太子镇住了,太监总管都瞪大了眼睛,小祖宗不对劲啊。小太子最讨厌古板的人,几次想要换夫子,结果昭烈帝不同意。
柳应渠这说的,这已经不是古板了,这是把人当成了牛马了,丧心病狂,小太子还选他?!他都看不下去了。
这修撰心思毒着。
柳应渠:“鱼沿……”
“太子,你确定?选了就不能换了。”昭烈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一早就把柳应渠排除了。
“儿臣确定,柳大人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儿臣想跟着他读书。”小太子这一席话让昭烈帝心里舒坦,不过心里也有些担忧。
“柳应渠,太子的讲师就是你了。”昭烈帝沉声道:“你的要求可以放低一些,太子是一国储君,身体最要紧。”
柳应渠:“……”
颜台一听昭烈帝的话知道这事就定下了,他的劳逸结合竟然比不过柳应渠连如厕都不让上,还要夜里读书的要求?
他不愿相信。
这世间还有没有道理了?!
顾焕崇的心一下子就坠入了谷底,又败给柳应渠了。这回他明明有把握的,他的教学安排不紧不慢,不像颜台那么轻松,也不像柳应渠那么严格,他怎么会输。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烦躁和怒气。
柳应渠从听了小太子要选他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这回再听昭烈帝说一遍,他只能吞咽下自己的苦果,心中一片荒芜。
他拱手称道:“是,陛下。”
小太子眉眼带着笑,他看了柳应渠一眼十分的满意。
柳应渠焉巴巴的,他就小心翼翼的骗了小太子十两银子,小太子直接反手骗了他一个大的!他以后要加班了。
“柳应渠明日你便下午去东宫给太子上课,早上还在翰林院里。”
“是,陛下。”柳应渠心中苦,表面上还是很稳重的。
小太子的夫子不仅只有柳应渠一个人,还有其他的讲师,都是大儒和朝中的显贵大臣。
小太子这高兴的样子是真的挺中意柳应渠的,昭烈帝第一次摸不清儿子的心思。
他打发走太子走后继续批奏折,一眼那写得老长老长的奏折就皱着眉头,半句没个重点,这奏折要在朝中提一提了,缩短点字,他懒得看。
他又打开一封奏折,打开有桌子那么长。
等走出大殿后,顾焕崇快步直径就离开了。
柳应渠心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脚步沉重。
“柳兄,恭喜你成为了太子讲师。”这身份是皇太子侍读,等以后就不得了了,颜台心里酸得很。
柳应渠太好命了,三元及第加上太子讲师,柳应渠的前途一片青云。
“颜兄我更宁愿是你,要是我是太子殿下,我就选你。”柳应渠摆摆手。
颜台的心里舒服多了:“柳兄可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过于懒散了。”
柳应渠听见颜台的话惆怅的叹口气,颜台是懒散,那他就不仅是懒散了,他是懒鱼,还是不能翻身的咸鱼。
回到翰林院里同僚们问起了结果,颜台就说了:“惭愧惭愧,是柳兄胜任了太子的讲师。”
翰林们闻言纷纷向柳应渠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眼神。
“三元及第还有太子的夫子,这前途不可估量。”
“柳大人,恭喜恭喜。”
柳应渠心头难受也只能跟着同僚们纷纷拱手谦虚。
谁能想到随处找问一个茅房在哪的人不是将军家的小公子而是太子。
“你的时间安排我已经知道了,你下午便去给太子讲课吧。”段先来了一趟特意叮嘱道。
“是,段大人。”柳应渠站起来行礼。
柳应渠今日还是在翰林院里,他把国史馆的书籍整理归纳后,段先给他派了新的活。
他今日去修整日历。
柳应渠老老实实跟在段先的身后。
“国史馆的书你读了多少本?”段先边走边问。
“读了十本。”柳应渠才来翰林院三天,今天就去修整日历去了,没在国史馆待太久。
这读得多,段先笑了笑:“国史馆的书,你们去整理归纳时就可以读读,那些书很有意思,有的在外面也看不见。”
柳应渠:“是,段大人。”
科举已经考完了,还是逃不过读书这一条,柳应渠头皮发麻,他看着这些日历更是脑子一晕。
“应渠,这边来看看。”有官员热情的招呼他。
柳应渠抬头看书架子,身上起鸡皮疙瘩了。
他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手上拿着日历就闭上眼睛打瞌睡了。
在柳应渠去修整日历时,在柳家村里谭大娘一个人在家也过得乐呵呵的。
万婶子正在门口洗米,看见谭大娘拿着锄头从矮山里回来了,连忙说道:“谭大娘,今儿又去忙活了?”
“去除除草。”谭大娘回道,打开了院子的门。
“云华和云愿已经去京城了,你也跟着去享福才对嘛。”万婶子眉飞色舞的:“听说应渠是会元,这会元以后也是做大官的。”
京城和清水县离得太远了,柳应渠成为了今年新科状元的消息还未传过来,柳家村也还停留在柳应渠考了会元的时候。
“我一个老婆子去京城做什么,还不如就在柳家村里。”谭大娘想得很开。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以后应渠要是有儿子了,这不是还要你去照看一二,你难道不想白白胖胖的孙子。”万婶子最会打动人心,她跟谭大娘做了这些年的邻居,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
谭大娘眉眼有些意动:“这还是得要想想。”
“沈少爷是城里的少爷,怕是要把儿子给奴仆照看,这奴仆哪有亲人得力。”万婶子说着话,一看老远的两个身影。
“不跟你说了,他爹和儿子回来了,我先进去了。”万婶子端着洗好的米进去了。
中午的时候家家炊烟袅袅,谭大娘也烧火煮饭,心里有些想念柳应渠还有柳云华和柳云愿,心里有些松动。
只是她怕去了连累了应渠。
院门传来急促敲门的声音,谭大娘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站起身来去开门。
谭老二和谭老大都来了,还各自带着他们的媳妇,提着果脯和肉,舔着脸凑上前去。
谭老二亲热的喊了一声小妹:“应渠以前说我们和他住在一起犯冲,我们也知趣的没去打扰,这应渠会试都考上会元,我们也不去触他的霉头。”
“你知道就好。”谭大娘给他们倒了一杯水。
“我们就跟着去京城,让应渠给我们安排房子,再让家里的儿子,也就是你侄子去京城里读书,读出来了也可以帮着应渠。”谭老二继续说道:“应渠迟早要当官,给我和大哥找个事做也简单,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见外的。”
谭老大也跟着点点头:“小妹,你二哥说得对,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还会害了你和应渠不成。”
一听这话谭大娘就忍不住了:“应渠在京城还不知道怎么了,你们不关心关心他就想着来讨要他的好处。”
“有沈家在,应渠在京城有什么事,沈家出了一个沈大人。”陈桂香也帮着谭老二说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那沈大人多大的官,应渠这在京城不是过得很舒服才对。”
以前他们这些庄稼人哪能想到和京城扯上关系,还是京城的大官,这柳应渠也是不懂事,也不知道帮衬着家里点,也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这家里的弟弟们难不成会害了他吗?
谭老大也说:“我见顾家的父母都被接着走了,应渠只把云华和云愿接着去,这事办得不妥。”
顾家父母比柳云华和柳云愿去晚很多,不过现在三天过去了,应当还在路上。
他们也是之前收到了顾焕崇的来信让他们在他殿试后就动身去京城。这京城的繁华景象谭家的人也想去看一看,顺便就在京城里扎根,他们这不摇身一变也变成了士族。
以后他们的儿子这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了柳应渠和沈家的沈忧,他们的儿子也算得上是官家子弟了。
谭家人想到这心里就陷入了无限的幻想中。
“是我自己不去的。”谭大娘从厨房里端着饭出来吃。
陈桂香心里冷笑一声,心里骂了谭大娘一句不知好歹:“小妹要是不去,我们可自己去了。”
“我不去你们也别想去。”谭大娘就是在这等着,她放下碗去看这些人,心里很失望。
柳父死的时候他们逼着她改嫁,她不肯就断了来往,他们家四口人快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没来帮忙,搭把手也没有。
柳应渠一有些苗头就蹭上来了,这是人之常情她也没说什么,可打一直以来他们就根本不尊重家里的人,不尊重云华也不尊重云愿,眼里的贪婪一眼就能看清楚。
要是他们安分一些,应渠这孩子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也会帮衬着现在谭大娘看着他们就生气。
“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谭老二充满了怒气,胸膛起伏,心里有些不可置信。
谭大娘太了解这一家人了,他们心胸狭窄又贪图便宜,要真去了京城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应渠要是真在京城做了官,惹上这事也不好。
“你们要是去了,我就往身上割几刀就说你们要害我。”
孝字头上一把刀,大昭朝崇尚儒学,自然也崇尚孝道。要是真有这事,柳应渠也能和谭家的人说道说道。
“小妹,你至于吗?!”谭老二说不出话来,着实被谭大娘惊住了。
谭家人灰头土脸的回去了,但心里还是没放弃。
柳家村的人看见这一行的谭家人也是指指点点的。
“这怎么又来了,都几次了?”
“这攀高枝不得勤快些。”
“我可记得应渠落水,谭大娘去找他们借钱,一文钱都没借来。”
柳应渠还在修整日历,大昭朝的日历是钦天监那边定下的日子,他翻了几页做得很不错。
等散班回到家里,柳应渠拿了一个捶背的去捶自己的背。
他一边捶背一边喝茶。
“清梧怎么没在家?”柳应渠问道。
“少爷还在酒楼里。”奴仆上前回道。
中途回来过一次然后把家中的奴仆都喊出来了,留下他一个人供柳应渠使唤。
柳应渠有些纳闷,燕长戈今日也没来接他,自从出了那事,燕长戈还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柳兄,给你送请柬。”陶然走进了客厅把一张喜帖给柳应渠:“我和知水成亲,你可要来给你哥哥撑撑面子。”
陶然向着奴仆摆摆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听说你当上了太子的讲师,恭喜你了。”
京城的消息传得快,没到一会儿就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两个人聊了聊话。
沈清梧打外边回来,脸上红通通的,凤眸里还带着兴奋。
“你们去做饭吧。”沈清梧冲着后面的人说。
院子里立马就变得满起来了,这家里的仆人都归位了。
“清梧,知水和我成亲,你和应渠记得来。”陶然又说了一声就回去了。
沈清梧松了松手脚:“沈知水终于要来京城了。”
今天去打群架有些累。
“对啊,我看把岳父和娘也接着过来。”柳应渠提了一句。
“我爹来了正好帮忙干活。”沈清梧凤眸一亮:“都长胖了还是要多做做活。”
“……”柳应渠觉得岳父可能不想。
夜晚沈清梧还在床上回味今天杀进杀出的感觉,柳应渠在灯下写给小太子讲什么东西,他不可能一点也不讲,柳应渠头疼。
小矮子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灯下柳应渠认真的拿着毛笔写字,沈清梧盯着他看,然后从枕头下美滋滋的掏出《俊状元》。
一个出题一个看书倒也相得益彰。
沈清梧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柳郎还是不要知道他打架这事了,丢人。他们私下打斗也没什么,他还狠狠的踹了那个洪公子几脚。
柳应渠写了会儿见沈清梧乖乖的躺在被窝里睡觉,他轻轻的吹灭了蜡烛。
他抱着沈清梧,沈清梧悄悄的睁开眼睛瞧他。
混凝土能做堤坝,他今日听了一些闲话,工部尚书让工部侍郎带着人又去征了一些民夫才去南边去修坝,户部尚书也被迫大出血了。
户部的人对着工部的人可是阴阳怪气的。
有了堤坝南边夏汛时会好过一些,但也只能阻止一部分,有的河水会冲毁农田,这就导致没什么收成,老百姓的日子苦。
在北边还要修筑水渠才行,北方是干旱,这水渠修筑又要花费时间,还不知道这些官员会不会贪污。
柳应渠手指微动,想到原著中大昭国破后,昭烈帝死在了龙椅上,小太子被送走后也被杀了。
夜里的皇宫,昭烈帝摊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堆的奏折就烦,非要好好说说。
杨长修被派去海朝郡活更重了。
大昭朝是十日休沐,以往的朝廷也有五日休沐的,他想要五日休沐怎么就不行了。
看见户部尚书的哭诉折子,昭烈帝恶狠狠的批了他一番。
终于舒坦了。
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柳应渠踩着点去翰林院,他老老实实去修整日历,这翰林院的职位很清闲,他一边摸鱼一边整理。
“柳大人,有哥儿说叫蒋罗罗是你夫郎的贴身小厮,着急着找你呢。”周林恰巧从那边经过就去问了一句。
“谢谢周大人,我去看看。”柳应渠放下日历,脚步飞快,蒋罗罗来找他别是家里出事了。
蒋罗罗站在宫门外面,这边的侍卫一听是柳应渠家的人也没多为难,就让他在边边站着。
柳应渠三元及第从六品修撰,太子讲师,他们都知道,这人是要平步青云的。
蒋罗罗站在边边也是站站不安,今日那洪公子也叫了人去找少爷,这两拨人也打了起来惊动了官府,现在沈清梧人还在官府里扣押着,要家属去把他领回来。
沈忧在内阁蒋罗罗进不去就只能在翰林院来找柳应渠了。
少爷还不想丢人这都什么时候了。
“罗罗,家里出什么事了?”柳应渠穿着绿色的官袍很俊俏,他沉着声说。
“姑爷,少爷打架被扣押在京兆府了。”将罗罗快速说道。